第六章 溫情邂逅（一）
蘇沫茶坐在一輛馬車裏，一旁的惠香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兒，“姐姐，出宮的感覺如何？我每次一出了皇宮的大門都要長出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輕鬆多了。”由於此時天氣炎熱，惠香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給蘇沫茶打著扇子，風吹著她鬢角的一綹秀發不停晃動。
今兒出宮，蘇沫茶難得換上了平常女兒家穿的衣衫，越發顯得嫵媚動人。她說道：“我倒沒什麽特別的感覺，隻要心境恬淡，以平常心對待，在宮裏宮外都是一個樣。”馬車平穩地向前行進著。惠香說道：“姐姐，跟你說件有趣的事兒，南北商行我也去過好幾次了，聽那裏的夥計們說，他們的老板生得玉樹臨風，可是個美男子呢。”蘇沫茶一聽笑了出來：“好你個死丫頭，莫不是你內心裏瞧上人家了！難怪你日日都想著出宮呢，還騙我說是回家探望親人。”
惠香故作委屈的樣子：“才沒有那回事。我一次都沒見過他們老板呢。”忽又說道：“再者說！即使有英俊的美男子也要留給我們家天姿國色的蘇監正大人呀！屬下怎敢懷有覬覦之心呢。”一句話說得蘇沫茶要去撕她的嘴，惠香趕忙往一旁躲，嘴裏直呼“監正大人饒命”。
二人打鬧的工夫，馬車已經到了朱雀大街。這條街在京城裏是有名的商賈聚集之地，光是各種商鋪就有好幾百家，均是以售賣各種食材、幹貨、山珍為主，很多大戶人家的管事都會到這裏采辦所需。
趕馬車的小太監說道：“稟監正大人，南北商行到了。”惠香自己先下了馬車，然後扶著蘇沫茶也落了地，抬頭隻見一家足有七八個門臉的鋪子立在眼前，正中間的位置上掛著一塊匾額，上書“南北商行”四個大字，蒼勁有力，入木三分。商行有三層，三四丈高，在周圍的一片商鋪裏顯得鶴立雞群。
惠香挽著蘇沫茶進了商行大廳，後麵跟著幾名采辦太監。掌櫃的四十來歲上下，招子亮，早就堆著笑兒迎上來了：“喲！我說今兒怎麽一大早就聽見枝頭上的喜鵲叫個不停呢。敢情是有貴人登門，歡迎歡迎！”惠香顯然跟掌櫃的也熟絡：“隻怕不是貴人，是財神爺上門送元寶來了吧！”掌櫃的打著哈哈：“惠香姑娘真會說笑，裏邊請！”接著衝裏麵嚷嚷了一聲：“看茶！”裏麵早有夥計應了一聲。
由於南北商行的買賣做得大，來采辦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兒。所以商行特別在一樓大廳的裏麵單辟了一間房，專門留上門采辦貨物的管事們歇腳喝茶，還配有精致的小點心，並且安排了專門的夥計伺候。
惠香遞上采購的清單，說道：“掌櫃的，讓夥計們弄吧！”掌櫃的接過單子應了聲：“好嘞！姑娘盡管寬坐！”惠香又介紹道：“掌櫃的，這是我們尚膳監的蘇大人，有筆買賣想跟你家老板談談，不知方便見見不？”
掌櫃的一聽，麵露恭敬之色，忙道：“方便方便！蘇大人稍等，小的這就去通報。”將單子交給了一名夥計，然後就“噔噔噔”上了二樓。蘇沫茶拉了下惠香的袖子，說道：“惠香，你要幹嘛？不是你看上了嗎？幹嘛讓我去見啊？我可不去！”惠香說道：“路上我是說著玩兒的，眼下可是正事。我們每次采買的幹貨雖然成色都不錯，但是不夠新鮮。我想可能是長途運輸造成的。這家商行做得很大，我想他們會不會有些好的法子，能加快一下運輸直接從源頭把我們要采買的貨物直接運到宮裏，這樣就會縮短運輸周期。貨物的保鮮度也會大大提升。你像小褐菇、野山菌、蜜棗之類的偏偏又是常用的，短不了。所以就想你們談談。人家是這麽大一家商行的老板，為了表示重視，那我們尚膳監這邊可不得您監正大人親自出麵嘛。”
蘇沫茶一聽覺得有道理，先前那掌櫃的已經下來了，說道：“蘇大人、惠香姑娘，我家穆老板有請。”惠香說道：“姐姐，你上樓去談吧。我來盯著那些小太監，省得他們躲懶耍滑”蘇沫茶點了點頭，就跟著掌櫃的上了二樓。
二樓靠著樓梯的地方堆了好多麻袋，一看就知道是各種幹貨。往裏走一點，就到了一間類似書房的房間裏，應該是店老板處理公事的場所。隻見一名男子已經迎了出來，不卑不亢地道：“這位想必是蘇大人吧，在下穆碩。幸會！”蘇沫茶禮貌地回了一句：“穆老板客氣了。”穆碩擺手示意掌櫃的下去了，二人入了房間分賓主坐了下來。
穆碩端了一杯茶送到她麵前，說道：“蘇大人請用茶。這是西湖的碧螺春，外邊的葉子去掉了，隻留下當中最嫩的部分。當然跟皇宮大內一比，就上不了檔次了。”蘇沫茶說了句“多謝”，不經意地打量著麵前的男子，雖然是個買賣人，卻渾身一點市儈氣也沒有，待人溫文爾雅，處事落落大方。內心裏對他已生出了一絲好感。
蘇沫茶抿了一小口，有一絲清苦的感覺，放下了茶碗，說道：“穆老板，你還是叫我蘇姑娘吧，總是大人大人的，好像我當了多大的官兒似的。”穆碩也隨著她的語氣，學了一句：“那好。那蘇姑娘就直呼在下的名字吧。總是老板老板的，好像我當了多大的老板似的。”話一說完，二人就一起笑了起來。
二人雖是初次見麵，卻一點不顯得生分，倒像是相處多年的老朋友似的。蘇沫茶於是就采買貨物的事詳細說了自己的想法，穆碩沉吟了一陣，道：“蘇姑娘，這點我們商行可以辦到。商行的很多上等幹貨都是從盛京、熱河一帶長途跋涉運輸過來的，如果我們事先簽訂供銷合同，貨物是可以直接改換路線送進皇宮的。如果那樣的話，減免掉了當中很多流程花費的時間，貨物肯定會更新鮮，營養也會更好。”
聊完了公事，穆碩又說道：“蘇姑娘，不知閑暇時間都愛做些什麽？”蘇沫茶正看著手中的藏青色茶碗，聞言瞄了穆碩一眼，回道：“也沒什麽特別愛好。院子裏栽植了好多山茶花，光是侍弄它們就要費我好多心思。”
穆碩驚喜道：“那可真是巧啦。我也喜歡山茶花，隻是俗務纏身，實在不得空親自栽植。我最愛山茶花的素靜之美，又有一種與世無爭、遺世獨立的恬淡品性。每次看到它們，感覺再紛擾的內心片刻便寧靜了。”蘇沫茶不想對方竟然也愛山茶花，尤其可貴的是，深得山茶花的精髓，不禁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目光正要掃過去打量一下他，剛好他的目光也柔和地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一閃而逝。蘇沫茶分明感覺到剛才的一刹那，自己的心跳加了速，慌了下神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穆碩也跟著起身：“那我送送你。”二人來到走廊邊上，蘇沫茶正要下樓梯，穆碩提醒道：“蘇姑娘，小心腳下！這個木梯有點陡。對啦，商行在城西的蛇王山下承包了一片花果園，裏麵栽植了很多山茶花和果樹。蘇姑娘，不知哪天有空可否光臨品鑒一番呢？”
蘇沫茶本來想答應的，話到嘴邊卻變了：“多謝穆公子盛情相邀，到時候再看吧。”穆碩說了句“那好吧，蘇姑娘慢走”，目送著她下了樓梯，然後又折回了自己的房間裏。又喝了兩口茶碗中的殘茶，穆碩快步走了出來，沿著木梯上了三樓，順著一架天橋直通鋪子後麵的一棟三層建築裏。
門口的兩名把守見了他，低首施禮。甫一入內，一股緊張的氣息撲麵而來，各色人等來回地忙碌著，像是到了六部衙門的辦事大堂一般。眾人見到他皆是紛紛駐足，低首行禮。穆碩麵無表情，徑直走到了拐角處一間房裏，隻見一位三十六七歲、皮膚黝黑的漢子正伏案看著一張信紙，見他進來了即刻滿臉堆笑：“談情說愛進行得怎麽樣了？我的首領大人。”
穆碩在他對坐坐了下來，捋了下身後的辮穗子，歎道：“哈赤塔，早知道我就該跟主子建議讓你出馬！這種事實在不是我的強項，我倒寧願一個人單槍匹馬上陣衝殺一回，好過坐在那裏對著一位素不相識的女子溫聲軟語的，實在是別扭極了！”哈赤塔起來關上門，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首領大人，這事千萬不能被下屬們知道，否則會有損您的虎威的。他們肯定會說堂堂首領大人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家都拿不下，怎麽配領導我們呢？”
穆碩被他一番搶白，一時無言以對，抬手指了指他又無奈地放了下來。哈赤塔複又坐了下來，正色道：“我想主子之所以讓您親自出馬，也是說明了對此人的重視。這個蘇沫茶乃是尚膳監監正，又是梁公公的義女，在十三衙門裏是個舉足輕重的角色。我看主子的意思，是一定要拉攏到她的。”
穆碩的腦中閃電般閃過了蘇沫茶的如花倩影，用一根食指輕扣著桌案，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可是這種事情我實在不擅長，隻能盡力而為吧。”接著又道：“宮中最近可有什麽消息？”
哈赤塔將剛才看的那張信紙遞了過來，說道：“這是宮中剛傳過來的消息，說是太子爺的東宮裏丟了一名小太監。太子爺極為惱火，正在派人四下尋找。”穆碩看了他一眼，仔細看完信紙上的內容，沉吟道：“我看此事不簡單。吩咐下去，讓他們密切注意此事的動向，一有消息即刻報我。還有，讓他們速速查清那名小太監的底細。”哈赤塔起身，拱手道：“嗻！我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