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庸人之惡
穆西涼為了傅清歡當街打架的事情,不到傍晚,就全城都知道了。
清歡回官邸的時候,傅雲亭也在,何氏本還是抽抽噎噎的抹眼淚,並不大哭,一見清歡回來,何氏眼眸一彎,哭著將她抱進懷裏。
“我的乖孩子!居然被人這麽羞辱!”她邊哭邊看向穆仲林,“你還把西涼抓起來,穆仲林,你是成心不想要我們母子了呀!!”
穆仲林一驚,趕忙道,“你看你這話說的,西涼當街打架,我是這個城市的管理者,那麽多雙眼睛盯著,我能徇私情??”
“那也不能就由著他們潑髒水!那個姓孫的是個什麽東西!要不是他欺負清歡,西涼能出手??一個大男人當街侮辱小姑娘壞人名聲,還不許人教訓,這叫什麽道理!感情咱們隻有受欺負的份!”
何氏說罷,又嗚嗚的哭起來,抬眼去看,清歡嘴角已經高高腫起來,泛著可怖的青紫。
何氏心疼的喚了丫鬟來給清歡上藥,一麵哭道,“穆仲林,今兒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你若不為我兩個孩子討回公道,我,這鬼地方我便不呆了!這算什麽道理,啊??堂堂督軍,一方父母官,居然被一個犯官之後欺負至此,我還有什麽臉待下去??趁早這華庭都讓給他孫家得了,省的他有一日殺到你頭上來叫我也跟著遭了羞辱,到時候我就一脖子吊死,省的遭罪!!”
穆仲林臉色登時就白了。
他鐵青著臉看一眼傅雲亭,傅雲亭會意,二人相繼朝樓上書房去。
一旁許久不做聲的幕蘭走上前來柔聲勸慰道,“夫人消消氣,小姐這傷要散了淤血才好好的快,我來吧,您別氣壞身子。”
說著,幕蘭便從何氏手中接了藥膏過來,她這一說,提醒了何氏,她趕忙站起身道,“對對對先散淤血!雪雁,去拿我的華容散,喔對了還有清肌露也一並拿來….哎呀不對不是那個,我自己來!”
何氏心急,索性自己去了。幕蘭瞧見四下無人,手指上微微運氣,輕輕在清歡臉上揉了兩下,清歡立時就覺得不疼了。
“我在她身邊跟了這麽些日子,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見她罵街。不過這水平實在是高,聽著像是婦人撒潑,但是該點的火該潑的髒水,一處也沒放過。過了這事,這個所謂的犯官之後,大概要被滅門了吧!”
清歡笑了笑,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夫人得大爹爹一心一意喜歡長達幾十年,別說個妾,就連通房大丫頭都沒有,若沒有手段,如何做到?你別瞧著夫人整日裏坐在家裏好像不知外麵世界,有機會,你讓夫人講講當年,大爹爹能有今日,若沒有夫人慧眼識炬眼光精準,要想成事,怕也要多費些周折吧。”
幕蘭點點頭,若有所思,“看起來我要學習的還很多,”
眼風一轉,她譏諷看清歡,“倒是你,叫個凡人打成這樣,還連累穆西涼入獄,我往日高看你了。”
說到當時情形,清歡也鬱悶。
“我一時沒防備,總是沒經驗,不知道男人渣起來壓根不把你當女人,當畜生一般隨意打罵。總是我疏忽。”
幕蘭皺了皺眉,“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連你都敢打?”
清歡簡要將如音和江婉貞之間的事情說了,幕蘭眼睛一亮,“你說,剛才那丫頭身體裏住著的,是別人。”
得到清歡肯定,幕蘭興奮的眯了眯眼。
來這裏這麽久,總算是有點好玩的事情了。
她媚笑著看清歡一眼,抬手柔柔掐了掐清歡的下巴,“妹妹,這事我來幫你好不好?”
“你?”清歡不信任的看她一眼,“怎麽幫?”
“那個男人那麽壞,還欺負女人,我別的忙幫不上,玩死他,我還是綽綽有餘的。等我把他玩膩了,我就將他扔給我的小寶貝們,他們可是好久沒開葷了,看見這個男人,肯定要樂壞了的!”
說著說著,幕蘭掩著唇嬌俏的笑,眉眼裏都是風情。
可是落在清歡眼裏,卻有些可怖。
她所謂的玩死,該不會是字麵上那麽簡單吧??
“你要幹嘛?”
清歡一臉戒備看她,幕蘭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這口氣,姐姐幫你出了,就全當你幫我保守秘密的答謝,就這麽定了!”
比起穆西涼當街打架更讓人震驚的,第二日,開始有報紙連篇累牘的借著穆西涼的事抹黑他。
報紙煞有介事的詳細報道了當日的事,言說穆西涼仗勢欺人,欺壓平民;傅清歡蠻橫刁鑽,拆散夫妻棒打鴛鴦。
整篇文章將二人說的一無是處,居然連孫伯華羞辱清歡和江婉貞的事半個字都不提。
穆西涼和清歡受非議倒是小事,麻煩的是有好事之徒開始撮合江孫伯華和婉貞,言如今民國婚姻自由,孫伯華同江婉貞自由戀愛,應當予以支持。
還有陰謀論者,穆西涼為利益之爭殺了孫伯華的父親,自然也不會放過他兒子。
可恨傅清歡一介女流,居然為虎作倀,實在可恨。
輿論幾乎一邊倒的將憤怒的聲音砸向了穆西涼。
而江婉貞的父母,為了不被人非議,也希望這件事過後,讓孫伯華盡快娶走江婉貞。
局麵似乎離正軌道偏離的很遠很遠。
早晨吃早餐,清歡特意叫寶玥買來了那家報社的報紙。
他們將這件事情做為爆點,連續報道,用詞造句越發偏激,觀點完全有失偏頗。
清歡看罷了,將報紙放置一邊,傅雲亭拿過來掃了兩眼,道,“如今的報者,是越發沒有良心了,你不必往心裏去。”
清歡夾了一個包子放在盤中,納悶的看一眼父親,“您這什麽意思?”
“我猜,他們如此明目張膽的歪曲事實,是想激怒督軍,逼得督軍有反應放了西涼,這下子,他們正好可以借此激起民憤,而他們的報紙,則因為大膽反抗權貴為民做主而名利雙收。”
原是這個原因。
“信他們的人真的會很多嗎?”
傅雲亭想了想,道,“清歡你要知道,這個世界,好人有百分之十,壞人有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八十,都是庸人。而最可怕最殘忍的,也恰恰是這百分之八十的庸人。”
“你說他們真的關心你和西涼之間的事嗎,不,他們更關心的是借由你和西涼這件事,將自己想象成想象中那樣的人,罵著罵著,仿佛他們真的就成了那樣的人。”
清歡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傅雲亭想了想,道,“要不這幾日就在家裏吧,反正也要快元旦了。”
清歡一愣,待明白傅雲亭的意思,笑道,“爸,我可不是那樣的人。”
她會理直氣壯堂堂正正的出現在別人視野中。
該羞愧的,沒臉見人的人,不是她。
兩人正說著,寶玥從外頭進來,說是長江報社的陸岩宇來了,想見清歡。
清歡乍一聽這個名字,有點意外,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傅雲亭道,“陸岩宇,是不是王石風案裏追查真相的那個記者?”
清歡點點頭,叫請了人去客廳,傅雲亭有些擔心,“需要我陪你去嗎?”
清歡想了想,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陸岩宇是友軍。”
陸岩宇是來做采訪的。
清歡有些納悶,陸岩宇解釋道,“穆大少打人一事,如今整個輿論都隻有一種說法,我作為記者,有責任挖掘真相,給普羅大眾一個交代。所以我今天特地過來拜訪小姐,希望小姐答應我的請求,為小姐做一個專訪。”
清歡笑了,“我雖然是當事人,不過打人的和被打的都不是我,喔不對,我也被孫伯華打了,你瞧我這個傷,痕跡還在這裏。”
她揚起臉給陸岩宇看自己的傷痕,其實那日幕蘭已經給她治好了傷,如今這傷口,本是她自己畫的!
陸岩宇仔細看了看,皺了皺眉頭,“居然對女孩子動手。”
“何止呢,孫伯華這個人,最是卑鄙無恥的,不僅打我,還毀壞我朋友的名聲。大家都以為婉貞同孫伯華自由戀愛,其實有誰知道孫伯華就是追求不成反生毒計。可憐我的朋友沒有攤上一對好父母,就要被當作平息物義的道具嫁給孫伯華這個人渣了!”
清歡一臉哀戚,假裝沒看到陸岩宇眼眸裏劃過的一道冷光。
“那可以請你詳細說說當日發生的事情嗎?”
“當然。”
清歡言簡意賅,很快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陸岩宇覺得自己一向自製,今天卻是反常的情緒起伏大。
清歡敘事的過程中,他禁不住想起江婉貞,她獨自麵對孫伯華時,該怎樣害怕。
可是她為了保護朋友,卻勇敢的挺身而出。
說完那日的事情,陸岩宇想了想,道,“這樣的事情,對兩位小姐是極其不公平的,名聲是女孩子最為珍視的東西,不該由別人如此毀壞。”
清歡搖搖頭,“你錯了,名聲是每一個人都最為珍視的東西,無論孫伯華怎樣胡說八道,事實永遠就是事實。婉貞其實一點都不愛他,我和西涼哥哥也沒有什麽好值得議論的。試問如果是你,妹妹被旁人羞辱至此,你會怎樣?法律製定條條框框,是為了約束人民的行為,從而讓國家有秩序的前進發展。西涼哥哥打了人,他會接受懲罰,可誰能保證,所有應該接受懲罰的人,都是壞人,而法律保護的,又都一定是好人?”
清歡起身從一旁拿出一疊照片和文件遞給陸岩宇,陸岩宇不解的接過,不過隨手一翻,臉色立時慎重起來。
“這是?”
清歡淡淡的笑,“這是孫伯華聯手英華報社歪曲事實擾亂視聽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