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入世
在生死之間來回奔波久了,這芸芸眾生的相貌對我就如過眼雲煙般轉瞬即逝。
自以為眼中見過的風花雪月,事態萬象多了,便就以為自己也什麽都懂。
但相見形拙,比起夜潯,我的見識果然還是削微的淺薄了些。
當我得知了法身是可以脫離這個肯定的答複之後,卻並沒有立即讓夜潯施出那個法咒。
短短時間就已經丟了兩回臉了,我不要麵子的!?
夜潯擬定今日啟程去人間調查相府女鬼與妖魂一事。
我原是想,做人嘛,肯定不會和我在幽冥時候一樣了,是時候做出改變,最起碼裝扮上得像個陽間人。
是以,我將熟悉了幾百年的官衣壓進箱底中,又翻箱倒櫃大半日,最後悲慘的發現,我根本就沒有像樣衣服可以穿出去。
一嗟三歎,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垂淚扶額了半日,我還是穿著我白撲撲的袍子出門了。
前腳剛踏出無常殿,就被夜潯那廝一把拎著我後脖頸的衣裳將我逮住,一臉嫌棄“你這穿的什麽東西?”
“衣服唄!”我說著,一邊還要費力扭頭去看他。
他立在原地拎著我往後麵拉,好讓我直接與他正麵說話“你不會穿點陽間人的衣服?”
我十分不喜被他這般居高臨下的質問,原想同他爭論到底,可眼睛一盯上夜潯那副欠打的臉,底氣十足的我,立馬就痿了“這不也是沒有衣裳嘛!”
他哼了聲,另一手從身後轉出一疊桃粉扔在我懷裏,並撂下句“快去快回!”
我自認為我換衣服的速度已經很快了,但我出門時還是默默承受了夜潯那廝滿是厭煩的眼神。
許是因為我收了衣服忘了跟他道謝的原因,又許是耽擱了些時間,一路上這廝的臉色愈發不濟,連說話都是隻言片語的敷衍。
我真的太久都沒有嗅到過陽光下萬物生機的味道,成了無常,我的鼻子隻能聞到那些與陰腐之物相關的東西。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令我萬分雀躍,但被那廝煞風景地瞪上幾回之後,突然也就沒那麽高興了。
在人家的地盤上辦事,自然還是要先打聲招呼的,我去們凡界最先見得便是皇城底下的福德正神——土地。
夜潯熟稔地在土地廟裏施了個法咒,那地上就冉冉的旋起一股煙來,模糊片刻後,煙霧裏就出現了位矮胖憨實的老人,他笑眯眯地微微欠身“夜大人,白大人。”
夜潯微微頷首“我等此次會在仙者管轄的地方上辦公幾日,皇城之大,難免分身乏術,凡事還請仙者多幫留意,如有異象,煩及時知會!”
這廝果然精通各種籠絡人心之法,看這遊刃有餘的交談,還有這含情脈脈的眼神,土地立馬就拍著胸脯應下了此事。
沉吟片刻又道“這要說有異,莫過於那宮牆之中,小仙雖修為不高,但對那裏麵愈發邪門的龍氣還是略有感知的。”
我神思一凜,邪乎的龍氣?此次入世,莫不是機緣巧合之下,我也要將那老皇帝的兒子帶走?
詫異之餘也開口詢問道“仙者可知是何原因?”
土地咬著嘴唇費力想了半晌“這應是從幾年前,前朝皇帝突然離世就開始變得奇怪的,具體嘛,我不大曉得。”
夜潯輕飄飄的斜眼過來睨我,原因我倆心知肚明。
那廝了然的點了點頭“若是想要進入皇宮,還需得個由頭才行。”
土地聽後玄機一笑“不瞞二位大人,小仙所管之地有一隊入朝覲見的使團,不巧路遇山匪,全軍覆沒了,不知”
我好像大概明白了土地的意思“你是想說,讓我們混入山匪,借機煽動他們攻入皇城?”
“噗”夜潯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土地公也是一臉忍笑比出個大拇指“白大人果真冥府棟梁也!”
然而夜潯也並沒有告訴他接下來一步的打算,隻是差使著手下的陰兵去勘察那隊使團的消息,又命我去土地廟後麵的竹林幫他砍些竹子回來。
等我費老大勁兒抱著那捆青翠筆直的竹節回來時,土地廟前,赫然就已經出現了一對使團打扮的人馬。
看我一臉驚愕,夜潯那廝抱腕坐在馬車邊斜睨過來,還輕飄飄的附上一句辛苦白大人了~”
一抱竹子悉數滾落在地,我驚得不能自已,這家夥是怎麽做到隨便就能點化生靈的?
我還沒開口,那廂的土地就已經撫掌亮聲應和道“夜大人好神通!”
這,難不成是要扮做使團入城?
才反應過來的我是拒絕的,我據理力爭,卻反被夜潯咄咄逼人的氣勢堪堪壓下一頭。
最後在土地同情的仰望下,倒顯得我愈發地可憐,弱小又無助。
這下可真是愁煞我也!
我幾百年未曾和生人打過交道,一來就是去以太廟社稷之氣為根基的皇宮。
鬼魂天生不喜與天潢貴胄之人打交道,那廝分明就是想借刀殺鬼!
輪到快要進城時,外麵的吵雜聲引得我好奇心起,便悄悄掀開簾子往外看。
才瞧著一點花花綠綠的衣裳顏色,那廝就一巴掌打在我掀簾子的手上“你現在身份是使團裏的聖女,拿出點規矩來。”
我撇了撇嘴,不以為然道“那我是聖女,你是什麽?”說完上下打量他一番,神秘一笑“你不會自稱是神女座下的童子吧?”
依我對夜潯這廝睚眥必報的脾性了解,他聽完此話,定然會毫不猶豫的惡言反駁,可如今他卻隻是淺淺的一笑了之。
不對勁,這太反常了!
前頭有馬匹刹住之聲,緊跟著我們這輛馬車也緩緩停了下來,市集內的吵雜嚷鬧之聲被遠遠得拋在了後頭。
不多時,外麵又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漸行漸近,馬車的外麵被人叩響“敢問裏麵可是入朝覲見的聖女?”
我看著夜潯,有些不知所措。
見他甚是禪定,有板有眼地回話道“正是,路遇山匪,聖女有些受驚了,此刻正在休息!”
“敢問閣下是?”外頭又問。
我突然間有點期待他說出‘座下童子’這個名號了,大約表現太過明顯了,夜潯瞪了我一眼“在下是隨聖女一行的侍臣,車馬損毀嚴重,不得已與聖女同坐,見笑了。”
想不到這廝撒起慌來,居然有理有據,一番下來,竟讓我無法反駁。
高台上的宮殿響起太監高聲傳喚的聲音,我隨著夜潯老老實實地往上走,可是,這幅身體也忒不爭氣了些,一半都沒走到就重得抬不起來。
看著夜潯的背影,我實在堅持不住,將有個念頭想要坐下休息,忽感後脖頸一緊,夜潯正揪著我,沉聲道“不許坐!”
我一臉幽怨的將他望上一望“我就沒吃過這份苦,真走不動了”
以前我是魂體,輕盈似風,隨行自由,可我如今攤上這麽個沉重的身體,著實難受了些。
好不容易連拉帶拽爬上了台階見到等候在朝堂上的皇帝,麵色雖平靜,但印堂發黑,眉目間難掩焦慮之色。
“下立可是使國聖女?”殿堂之上傳來沉肅一聲,語氣威嚴帶還帶著點迫切。
天子腳下,太廟社稷之氣太過壓抑,讓我有些心悸,他這突然一開口,我差點腳軟就順勢跌下了去“正是”
雖然這具法身可以讓我與凡人無異,但這麵前之人畢竟是皇帝,天生的道氣威壓,我不怕不行。
“聖女一行,舟車”皇帝正說著,身邊急急湊近個小太監對他耳語了兩句。
卻不想他立刻就變了臉色,最後也顧不得什麽禮數周全“聖女醫術了得,此番入朝是為我愛妃重病,能否現在就移步後宮一診?”
他這話鋒轉變得忒快,朝堂之上頓時反對聲四起,不少老臣一副捶胸頓足之態,而我與夜潯,不巧又正處在兩邊大臣唾沫星子對噴的進退兩難之地。
堂堂一城君主麵前,場麵一度失去控製。
如此,我也大致得出,歪竹出不了正筍,這小皇帝果然還是和他老爹一個脾性的。
最終,我還是在眾老臣的氣急悲呼聲中,被宮人帶去了皇妃的住處。
那位妃子的宮閣外守著好些老頭,個個都一副愁雲慘淡的焦慮之色。
我前腳踏進妃子的宮門,迎麵就一股邪厲的陰氣向我撲來,帶路的宮女都沒忍住打了個哆嗦。
我斜眼看了看院裏,光天化日之下沒什麽異常,等我將要進屋之時,眼風卻似有似無地瞟到了一點不屬於這裏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