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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愛人和糟糕原配(十四)

  清晨上班點的寫字樓往往能讓人見識到什麽是人山人海。


  電梯門口的隊伍已經排到走廊外麵, 人頭湧動帶來的是這一片的悶熱,空氣不流通時,打包的早餐味道便也顯得不討人喜歡起來, 可哪怕再受不了這些味道,此刻能做的也隻有屏息, 一等電梯門打開,便埋頭跟著人流往裏進,隻要能擠上去, 便免去了等下一趟的煩惱。


  而在寫字樓裏, 領導所擁有的“特權”便是能比普通社畜要晚來一些,錯開了高峰期的他們也能從容上門, 始終保持風度。


  高知卓向來是有這樣一份“老板”特權的人,他非但不用按時上下班, 就連每天要出現這條守則都在他身上派不上用場。


  隻是今天情況略有不同, 被擠在電梯口的他有種幾近抓狂的崩潰感, 最讓他不快的是每次電梯門打開,他都能看見身邊的人憑借非凡的人擠人技巧彎道超車, 而他呢, 永遠都落人一步, 沒能蹭上電梯,隻得繼續在這擁擠憋氣。


  高知卓好幾回都想要喊一句理性排隊, 可隻要大腦稍微一冷靜他便會發現殘酷的現實,這周遭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排隊說法, 這種趕著上班的時間沒人會管你等了多久, 輪到他們了就上, 這才是最沒有問題的做法。


  今天的場合稍微正式,他照例穿了全套的西裝。


  這套西裝他昨晚臨睡前囑咐餘覓雙拿出來的熨燙的――說到這, 高知卓就很有些情緒,餘覓雙對於操持家務著實可以說一句“一知半解”,連折衣服都不懂得講究技巧。


  這要是以前,他衣櫃裏的每一件衣服、內衣那可都像是用尺子量好,複製粘貼般的折法,絕對不會因為材質厚度的不同出現太大的差異。


  就說這什麽衣服掛在衣架什麽衣服折疊收納那都有相應的講究,容易留下印子的衣服,那還得用專門購置的無痕的衣架掛起……


  這些怎麽也不該是他來教導,可偏偏餘覓雙卻生了個木魚腦袋橫豎沒靈光過,什麽事都像是得他來雕琢。


  就說今天他身上這套西裝,不會看衣服的餘覓雙也選的是秋冬的款式,看著差不多都是板正的款式,可這麵料已經要他熱得快要中暑,好在這麵料夠熱,否則一定已經因為汗濕失了形。


  不過餘覓雙千不好萬不好,獨獨有一點好,那就是比寧初夏更能舍棄一切。


  對於餘覓雙來說,他就是她生活裏的一切。


  想到這,高知卓便拿起了手機。


  不出他意料,一點開微信,裏麵盡是餘覓雙道歉的信息,她態度卑微,說的一句又一句全是愧疚的話語,還好他開了免打擾,否則一定會被吵到不行。


  信息發來的太多,高知卓完全沒有挨條看的想法,他一下滑到底一目十行地掃過,反正這些信息沒什麽營養,都是道歉的內容,不看也罷。


  目光落到了最後,很明顯這幾條消息是隔了一段時間才發出來的。


  雖然餘覓雙打了很多字,但概括起來並不複雜,她說她的表姐和表哥發信息說了她幾句,她從他們那聽說在自己離開後,父母的身體不是很好,按照表哥和表姐的說法,這一是受到了來自她離家出走的打擊,二是之前官司對兩人的影響還挺大,這段時間來他們一直沒能休息好。


  餘覓雙猶豫又茫然:“知卓,我……我覺得我好像是應該要回家一趟的,你能不能陪著我一起啊?我不敢一個人回去,我怕爸媽還在生我的氣,可是我心裏又擔心。”


  她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好一些,言語有些亂序,足以看出她此刻的茫然。


  高知卓眼睛一眯,臉色不悅,他並不喜歡餘覓雙和她的家人聯係,像是之前那樣隻依靠著他難道不好嗎?

  原先被擠得不耐煩的他,現下忽然專心致誌地回複起了信息。


  【知行卓越:身體不舒服這件事你之前怎麽沒關心到呢?雖然我知道你爸媽對我有想法,我去了估計不會有臉色,可他們畢竟是你的父母,我怎麽可能不關心呢?雙雙,你這樣讓我太失望了,就是和爸媽鬧矛盾了,又怎麽能不關注他們呢?你看媽和我偶爾也有爭端,可我每天都會關注她的動態。】


  嗬,他當然不關心,他本來就不必對別人的父母有多上心,可話要怎麽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知行卓越:最近我的工作比較忙,你也知道的,為了你,現在我已經放棄了自己在教書上的事業,全身心地投入於創業中,每天也比較忙碌,畢竟身邊的流言蜚語有不少,如果我自己不傷心的話,恐怕別人說的話會很難聽,但我這裏會盡快安排時間的,去了你爸媽要罵就罵吧,他們罵了開心就好。】


  他不想去也不會去。


  【知行卓越:說起來我也確實不知道怎麽和你爸媽相處,想來在你爸媽看來我一定是帶壞你的罪魁禍首,他們心中的乖乖女兒和我相處了一陣就成了這樣,哎,我都不知道你爸媽聞到這些我要怎麽回答,他們可能還以為是我指使你做事,讓你擋槍的吧?】


  他要讓餘覓雙明白,這些可都是她一廂情願做的事情,他付出得夠多了。


  要不是餘覓雙,他能到今天這份上嗎?他已經仁至義盡了,隨便換個人可都不能做到。


  【知行卓越:不過你得自己調整好心態,想一想自己要怎麽和爸媽溝通,說實話你的情商真的是要差一些,一直以來在和人溝通,判斷一件事正確錯誤上都有問題,結了婚之後也沒有變得成熟,也怪我最近忙,沒時間多關注你,告訴你怎麽調整自己,總之你想一想吧,把時間安排好我這再安排一下。】


  發完信息後,高知卓滿意地將微信關掉,不用等回複,他就知道餘覓雙會回複什麽。


  高知卓真覺得人和人天生就不同。


  他好像生來有敏銳感知別人情緒變化的天賦,對於身邊的朋友、合作夥伴、愛人,都能通過相處把他們掌握於手掌之中。


  他還能一眼看穿別人的弱點,都不用費勁就能取得自己想要的成果。


  高知卓選擇性地略過了寧初夏的存在,他不願意承認,確確實實寧初夏完全擺脫了他的控製,而且還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這影響一直到現在都沒散去。


  電梯門正好打開,他跟著人群進入電梯,人太多,即使電梯裏的空調開得不小,也驅散不了內部的熱度。


  很快高知卓便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這是已經創辦了一段時間的辦公室,很明顯從外觀上來看,這兒裝修得頗有高科技的風格,和門口那線條狀的logo科技公司的名字很是映襯。


  入門時沒看見那人的身影,高知卓的情緒立刻有些沉重。


  “高總您來了,您先喝茶。”公司裏的員工看到高知卓出現立刻從座位上起來,忙前忙後的開始泡茶,不過很明顯,剛剛她們的臉上是一閃而過的小情緒,這擺明了是因為高知卓出現需要她們泡茶不太開心。


  “你們吳總呢?”


  這位吳總是高知卓的合作夥伴。


  吳總是A城本地人,當年憑借著省內大學對省內的照顧政策,到省裏的一個本一大學混了個學位證,畢業後便繼承了家族企業。


  他們家族企業是做紡織的,但這些年來隱約有要被淘汰的趨勢,吳總便一直籌謀著轉型的事情,後來遇到了高知卓,兩人一拍即合,一個出錢一個出技術。


  高知卓喝著茶,也許是水的溫度還挺高,他真是覺得喝出了一身熱汗,情緒那叫一個糟。


  今天是他主動約的吳總,準確點來說,他已經約了這位吳總有一個禮拜了。


  隻是之前吳總繼承來的家族企業很有體量,在外地有相關的產業園,之前一直在出差,這邀約便被拖到了現在。


  兩人在聊天記錄裏說的是“上班”的時間見,高知卓這才不得不在最擁擠的時候到了這裏,可現在卻和他說吳總本人不在?


  高知卓太明白什麽叫人走茶涼了,他手碰觸著發燙的杯壁並不感覺不適,反倒是主動用這點觸覺來轉移心中的慌亂。


  被學校通知要他辦理離校手續的時候,他並不慌張,因為他深知自己在外麵的事業足夠讓他大展拳腳――而且他也做不到什麽去乞求領導回心轉意的事情,那是他高知卓能幹的事情嗎?


  手續辦完,正式地和A城大學做了切割後,高知卓沒幾天就意識到了自己要麵對的糟糕狀況。


  他當年不是不想留在本校任職的,可他的資曆和能力,那就根本留不下來。


  別看他是個博士,在不少人眼裏已經是有夠高大上了,可是在他們學校裏,那老師早不知道哪一年開始,入職就是博士起跳了,這還得是人中龍鳳才能留校。


  至於和母校同城的其他學校也一樣占了地理位置的光,早早提高了身價,好的那幾個高知卓得等著被挑,差些的學校呢,人家也不著急,要來歡迎,不來也罷的態度顯然不會開出什麽好的條件。


  也就是在他最糟心的時候,他在母校的社會資源共享群裏聽說了A城大學想要引進人才的消息。


  A城大學是國內頗有名氣的好學校,但獨獨有一點吃虧,就是地理位置,這城市在國內算是二線城市,但歸屬的省份發展不算太強,當地有不少密集型產業分布,雖然人口多,勞動力充足,可無論是考慮宜居還是未來發展,都要輸給不少城市。


  高知卓不想低就,A城大學已經是他選擇範圍裏最好的選擇,他便讓師兄幫忙釋出信息,好讓學校這邊上門來找,最後像是被說服般地選擇了A城。


  現在幾年過去了,各地大學招老師的門檻又拔高了一截,就說A城大學,現在也已經將標準提到了博士,少有的幾個研究生名額那都是用來招輔導員的,還一般是對本校學生的照顧。


  最可恨的是寧初夏送他的輿論大禮包,高知卓現在想要再找份本省學校的教職工作那都是不可能的任務,除非他願意去些亟需招人,但本身沒有什麽資源的城市。


  都說人往高處走,他總不能往低了去了吧?

  大學的這門路被關上後,他能選擇的倒還有企業。


  高知卓是不可能也不會在網上掛自己的簡曆的,隻能靠著之前的人脈看一看有沒有落腳處。


  他們這專業的對口就業方向也就三條,對公進研究部門,對私進企業,還有像是他這樣繼續走學術路線的,他們學校的招牌在這個專業上還是鑲磚的,可偏偏高知卓在大學裏呆了幾年。


  這幾年讓他完美避開了研究部門的招人時機,現在他比起應屆的畢業學生來肯定不是優選。


  至於私企那邊,他的大學經曆也是減分的,他們要的可是對實踐有充分經驗的人員,而且私企和事業單位的工作節奏南轅北轍,他們對於要招這麽個高新人才,肯定是審慎再審慎,除了那些初出茅廬恨不得什麽人都招進去用用看的初創公司,高知卓哪個都進不去。


  兜兜轉轉,他能找能靠的居然還真就隻剩下了之前的合作夥伴。


  高知卓手上的茶杯都涼了,這才終於等到了要等的人。


  “高教授,不好意思,我這路上堵車,來得晚了,您沒等太久吧?”進門的是吳總,一見高知卓他就露出了頗為熱情的表情,就差沒直接給個擁抱。


  “沒等多久,我來得早了一些。”


  同樣是穿著西裝,吳總的啤酒肚就差了高知卓偏瘦的身材不止一個級別。


  可高知卓能看出吳總西裝剪裁的合身,那麵料看著也是最上乘合適的那種。


  他目光微暗,自己現在身上這套西裝可是和寧初夏離婚後自己買的,為了方便,他一口氣在商場的男裝區挑了個有名的品牌打包買了好幾套,可現在想來,比起定製的還是要差上一些,這懂行的人就能看出。


  這些年來寧初夏的存在倒是讓他沒能意識到自己隱約已經落後。


  錢這東西,還真比他想的要重要一些。


  虧了。


  高知卓心裏的悔意一閃而過。


  餘覓雙的性格比寧初夏還要柔軟不少,一直被父母管著的她比起寧初夏更不獨立,很習慣依賴別人,這種依賴和寧初夏是不一樣的。


  這說到現實,就是寧初夏和他結婚後,哪怕母親有情緒他也不太滿意,她還是始終堅持著定期去逛會街“緩口氣”的習慣,雖然說每次都會為全家都買上點東西,可很明顯,她去逛街時是放鬆的。


  而餘覓雙就不同,婚後總是在家忙裏忙外,又因為影響到了高知卓始終抱著那點歉意,別說是道歉了,就是休學手續都悄悄去辦了。


  這世上怎麽不能什麽都兼顧呢?

  “高教授,最近過得怎麽樣?”吳總擠眉弄眼,辦公室門已經關上,他便也完全沒有顧忌地調侃了起來。


  “能怎麽樣。”高知卓長長地歎氣,“她……”


  “怎麽了高教授?”


  “還是孩子氣,哪懂得怎麽做人妻子?我的情況你是最清楚的,要不是事情都鬧到這樣,我哪會……”高知卓欲言又止,留給吳總腦補的空間。


  吳總搖了搖頭,也跟著感慨,和高知卓合作多年的他也算是第一時間把這瓜吃得幹幹淨淨。


  還真別說,高知卓是有點倒黴。


  一邊和妻子發生矛盾,另一邊呢暗戀他的學生又生生攪渾了水。


  最後鬧得外人都以為是他搞得鬼,可學生都為他和家裏鬧翻了,他要再說不負責不管又不近人情了,最後工作都給丟了。


  他一方麵挺羨慕高知卓有這樣的豔福,老婆剛走又來了個年輕的學生,可另一方麵這豔福要是給他,那他可絕對消受不起。


  這也是高教授才能享受的“福氣”了。


  “你辛苦了。”吳總心裏有些可惜,誰能想到這一個學生還把他們的計劃給搞亂了?想到高知卓離職對他造成的實際損失,吳總就想要抓心抓肺,可很多話他知道歸知道,還真特麽不能說。


  “沒什麽辛苦的,就教著唄,總是得負點責任,她那邊父母估計還對我有意見呢,到時候恐怕也隻能送上門給人罵。”高知卓遊刃有餘地接著話,在說話上他可太有信心了,有時候人就是這麽好引導,輕而易舉地因為他人的言語在心底產生一些情緒。


  “現在的小姑娘不都這樣嗎?不懂婚姻。”高知卓聳聳肩,將話題繞到了他最關心的部分,“這不,現在還催著我出來找份工作,說是我現在沒了學校教授的工作不夠體麵,她回去見父母都不好意思。”


  剛剛還笑嘻嘻的吳總眼神一黯,心裏暗暗罵了一句,知道問題的關鍵來了,他雖然心中想法頗多,可臉上還是老好人的模樣:“喲,高教授,你這說的是什麽呢!您哪會因為少個教授的工作就不體麵,您這不也在外麵有不少項目嗎?”


  “項目歸項目,可這說得出去的工作那肯定不一樣。”高知卓也跟著笑,場上的氣氛一下就變得暗流湧動起來、“到時候回去看嶽父和嶽母不也得有個說法嗎?你說對吧?”


  “這說法肯定沒錯,這樣,要不我讓人給你印個名片,之前是擔心你在學校影響不好,可現在不一樣,既然你已經離職,那總經理的名頭也可以掛上了。”吳總退了一步,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能怎麽辦?

  隻是他不由得在心裏罵起了高知卓,暗暗希望這人能識相一點。


  高知卓像是聽到了他心裏的聲音,順著吳總的話往下說,可偏偏往他的雷點上一踩一個準:“也不用,掛個副總的名頭就行了,隻是我也不能光掛名不幹事對不對?我想了想,以前我全當自己是個甩手掌櫃,倒是讓您一個人辛苦了。”


  “這怎麽能說辛苦?”吳總覺得臉有些僵,勉強地笑了笑,“隻是怕你不習慣,畢竟坐班的工作比較無聊,不像是大學老師工作時間相對靈活。”


  事已至此,他自然看出了高知卓的勢在必得。


  當年兩人在合作的時候,約定好的就是高知卓出技術,出名頭,吳總出人出錢。


  可誰讓吳總是要麵子的人,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當初和高知卓達成的口頭協議拿出來說,隻能認下這個虧。


  辦公室的空間其實很大,就是再裝進三四個高知卓都綽綽有餘,可多了一個空降要插手的副總,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協議達成的時候,高知卓還是A城大學的教授,手上有不少社會資源,可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他卻還得寸進尺!


  “那不會,總是能習慣的。”高知卓喝了口茶,笑容滿麵,想要的東西拿到,他這心裏石頭也就落地了。


  說實話他這也是心裏頭有點慌,在離職之後總覺得沒有個保障,現在能正式進入運營,對公司有個全盤的理解,他也不用再那麽擔心了。


  高知卓才不覺得他這決定有什麽過分的地方,要知道,他這樣的人才進入企業顯然能給企業帶來價值,等他上手了隨便調整提供一些技術價值,那簡直是互惠互利,讓他進公司,可是吳總占便宜,怎麽能說是吃虧呢?


  要是早知道他會有今天,他甚至技術都不會轉讓,隻會把這些留在自己手中,待價而沽。


  在學校教課時能夠兩袖清風好像什麽都不在意的他最近是越來越知道錢的重要之處,隻是這一切有些晚。


  各自打著算盤的兩人偏偏都很能演,完美地遮掩住了自己的心思,和對方談笑了好一般才結束了這段談話。


  隻是握手告別後,那笑意轉瞬即逝。


  ……


  門外的戲曲又在播放,雖然努力尋求過共同語言可餘覓雙依舊聽不懂這是在唱著什麽。


  她抿了抿唇,在房間裏愣愣地出神,手機握在手上久久,出的汗已經沾到屏幕上頭,能叫人感受到不太舒服的濕潤感。


  此刻是早上十點,餘覓雙隻有每天這個時間段能夠在房間裏發會呆。


  她以前從沒有什麽發呆的習慣,可這段時間以來,她就這麽坐著放空自己的時間越來越長了。


  坐得有點久,回過神稍微一動彈好像都能聽到身體骨頭嘎吱的響聲,酸疼感從腰椎骨直往上,剛剛隨意撐在床上的手都開始發麻起來。


  餘覓雙習慣性地拉開床頭靠自己這邊的櫃子,櫃子裏是占據半壁江山的藥膏,顏色不同、大小不同的盒子堆疊在一起略有些歪斜,上麵的文字也各不相同。


  餘覓雙完全沒有把它們收納整齊的想法,她甚至是享受此刻的淩亂的,這大概是這個家裏為數不多的,被允許放得亂七八糟的空間了。


  拿了張藥膏,餘覓雙把上衣卷了起來,貼後背是高難度的動作,藥膏隻要一卷邊就約等於廢了,重貼也沒用,起初不太懂的她總是折騰得亂七八糟才知道後悔,不過現在她總算“學會了”,或許說學不會也不行,畢竟她總不能指望高知卓和高媽媽幫忙。


  手臂拉伸地貼了藥膏,貼好後上臂都有些抖,再度坐在床上她才看到來自朋友的信息。


  發來信息的是她在老家最好的朋友,兩人是初中加高中的同窗,雖然讀大學後分開,可依舊保持著每次回家見麵的習慣,這也是餘覓雙和老家不算多的聯係之一了。


  她的這個朋友是本科畢業,畢業後就進了當地的一家私企,做的是婚禮、宴會場地布置。


  她發來信息是在吐槽:“寶貝,我吐血了都,這家公司老板舍不得錢還非得要請什麽文化人過來!我現在正在拿著通訊錄奪命連環扣試圖給他生一個人出來呢!”


  “啊啊啊啊,抓狂,又打了六個電話,全是不行,最近大家的檔期都好滿,這十萬以上一次的報酬它不香嗎?雖然我是做這行的但是還是好想說,現在市場的溢價也太厲害了吧!”


  “黑心老板給的底薪好低,這個單子如果沒做好這個月提成又不高了,氣死我了,對了你前兩天不是和我說覺得在家裏不好嘛?親愛的我告訴你,在家實在是太幸福了!做社畜那才叫一個慘,哎,我有時候都可羨慕你了!在家雖然無聊,但是舒服啊,還能摸摸魚,而且主要是你那個專業你之前不是說了嗎?本科出來工作也得996還賺不到多少錢,還是算了吧!”


  餘覓雙沒吭聲,點開了對方的朋友圈,每次通過好友的朋友圈她都能看到一個好像和她徹底隔絕開的世界,朋友圈裏有好友舉辦完年會後和同事一起收拾現場的大笑照片、有接待明星時滿懷期待發出的合照邀請、時常還會插入和周遭朋友一起去快樂喝個小酒,享受美食的圖片……


  而她呢?隻有所謂的“歲月靜好”。


  餘覓雙有時候都在想,是不是她真的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可能在很多人看來,她現在就是被養在家裏養尊處優的享受吧?她記得辦了休學之後,舍友也婉轉告訴了她,學校有人覺得她是上位享福了,就連舍友也說,她可以呆在家裏真好,上課做實驗很累。


  可她真的覺得自己很疲憊。


  日複一日的重複性勞動,每天看似時間寬裕,總有休息的餘地,可實際上這工作瑣碎地充斥了日常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當然,如果她稍微不講究活就能變少,問題是這家裏有兩雙時時刻刻盯著她的眼睛,明明該是正常的拿錢,都變得難以啟齒,要錢之前就會從腦子先一遍又一遍地過清單,好像生怕被人冤枉貪汙一樣,恨不得能提前把賬單打出來。


  其實做家務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工作,當看到家裏變整潔,衣服掛在陽台的時候她也會有“終於做好了”“看這多幹淨”的感慨,可是這樣的滿足感很快就結束,看著朋友可以說她招待了某某領導、大人物,舉辦了多少場宴會,可是她的工作,好像就隻能量化成做了多少次家務這種“拿不出手”的數據。


  想到早上和高知卓的對話,她就更愧疚了。


  是她害高老師丟了他喜歡的教書工作……是她破壞了高老師的婚姻,讓善良的高教授不得不和他的妻子反目為仇,甚至她還強強讓高老師負責。


  麵對這樣的她,高老師卻以德報怨。


  先是麵對她的非分之想表示了接納,主動提出了領證的想法,給了她一個名正言順的地位。


  知道這場官司可能會引發學校那邊的爭議,在發覺餘覓雙想要休學時他便立刻表示支持,並給出了會養她的承諾,他不隻是這麽說,也確確實實這麽做了,這段時間以來,他從未催促過餘覓雙外出工作,家裏的費用全都從他的賬戶上走,餘覓雙過上了朋友們羨慕的能夠不為就業工作煩惱的“米蟲”生活。


  而她呢?卻連基本的家務都做不好,明知道高知卓因為她丟了工作這段時間心情很差還不知道體諒,一股腦地老想抱怨自己的情緒,還老是添亂了。


  都這樣了,她居然還能提出那麽“過分”的請求。


  餘覓雙自己看自己的聊天記錄都覺得自己不會說話,她怎麽能因為自己膽小就讓高知卓陪她去被父母指責呢?明明這一切又不是高教授的問題,是她自己死皮賴臉非得要貼上去逼著高教授接受自己的。


  她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餘覓雙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前兩天晚上高知卓在麵對她和高媽媽的衝突時說的那些話。


  “這些我以為是常識了,按照常理來說,父母不應該都會教給孩子嗎?”高知卓揉著額頭,“我知道你不擅長家務,也不會處理人際,更不善於和長輩相處,可是這是不是有點誇張?”


  “你爸媽之前還是太寵著你了,寵過頭了,你就什麽都不會了……行吧,慢慢學,總是能學會的,也沒什麽。”高知卓說得輕鬆,可那眉宇之間的失望,無可奈何卻太清楚不過。


  但凡隻要看到高知卓一個人看似失落的身影,餘覓雙就要被自己糟糕的情緒壓垮,她拙劣地努力著想要改變什麽,卻無從改變。


  她覺得自己就好像深陷於沼澤之中,不受控製地越來越陷落,她隻能逼著自己改變再改變,做得更好,畢竟她是“取代”了寧初夏出現的,可也許是她基礎太差,無論怎麽努力,好像都做到最好。


  她覺得自己像是個次品。


  麵前沒有鏡子,餘覓雙並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色有多糟糕,她隻是沉默地看著打開了那個已經很久沒有更新過的聊天框,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她當初被父母刪除,發了信息過去卻隻看到感歎號的時候。


  也許高知卓說的是對的,爸媽沒有原諒她,她這時候去找他們也是火上澆油,讓他們更不開心吧?


  想到了別的事情上,倒是忘了還沒有回複好友的訊息,反倒是先等到了對方又發來的抱怨。


  【暈,大老板自己找了人都沒說,害我們打電話打了半天。】


  【請來的人說是什麽最近很有一些人氣的情感博主,價格不貴,主要是衝著他們公司女性員工多來的,不知道人靠不靠譜,挺多博主線下表現力挺差的,我去蹲一下群裏等下發的宣傳材料。】


  【2020/09/01寧初夏個人介紹.docx】


  最後的文件鏈接才剛發出來,就被覺察出不對的主人一秒撤回。


  可她撤回的速度再快,也趕不上人眼的速度,正好看到文件名字的餘覓雙露出了有些難堪的表情,隻是有時候社交就是要裝瞎,朋友為了她撤回,她也要學會裝傻。


  她等了好一會,才發出了信息:【你撤回了什麽?對了,你幫我個忙好嗎?你到我家看一眼,看看我爸媽最近情況怎麽樣,我表姐說他們不太舒服,你也知道我情況的,我就怕我忽然回去把他們氣壞了,這事辛苦你一趟。】


  好友欣然應許,餘覓雙又出起了神,她近來越來越覺得自己思考遲鈍,想一件事好像總要思考很久很久。


  自打發現自己天天窺視寧初夏的行為有些病態後,她便逼著自己戒掉了這個毛病。


  她不願意麵對不願意承認,可事實就是她真正麵對不了的是寧初夏的越過越好和自己的越過越糟,這和她的認知太不相同。


  可她已經盡力想逃了,寧初夏卻還是浸潤在她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門忽然被打開,外麵高聲到有些囂張的戲曲聲音傳來。


  說來好笑,這個家“聽”起來總是很熱鬧,唱戲打鼓念經聲樣樣不缺,可獨獨少了人味。


  餘覓雙從來沒被人說過壞脾氣,她對高媽媽態度已經低到了塵埃裏,卻還是得不到一丁點的回應,永遠擺在那的隻有冷漠的點,客氣反倒是稀缺物件。


  她一次又一次地給自己灌雞湯要自己不能畏縮要不斷努力,可到了最後,卻越來越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會惹人不開心變得沉默。


  進門的高知卓同樣沒和母親搭話,對於高媽媽在家裏大聲放音樂這件事一直挺不悅的他鎖緊眉頭。


  他這一身冷暴力的技巧,那都是從母親那學來的,母親越是折騰越是沉默的反抗,他便越是不想慣著母親。


  以前身處教師居住區,還會擔心被人知道,現在都已經不在職了,他哪需要在意什麽?

  一進房間,高知卓就瞧見餘覓雙迅速地過來把衣服接了過去,他眼睛瞥了過去,對餘覓雙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又滿意又嫌惡。


  “你票定了嗎?”


  “嗯?”被高知卓忽然一問給問懵了的餘覓雙傻傻地看了過去。


  “不是說要回家?”高知卓鬆著衣服坐下,伸出手揉著額頭,“也該回去了,不管你爸媽怎麽想,但確實在外人看來,是我這個做老師的居心不良,有違師德,誘拐了你。”


  高知卓苦笑,他最常在餘覓雙麵前擺出的就是這個表情:“也確實是這樣,我在做你老師的時候沒有把控好我們之間的距離,是我越界……”


  餘覓雙不敢再聽,她的心一揪一揪的:“不是的,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爸媽那我讓朋友去看了。”


  高知卓心中又多了滿滿的暢快,他感覺自己像是抓住了提線木偶的繩索,能夠輕鬆操控眼前這個小人的所有動作:“你這樣做不好,你爸媽看了得多傷心?我要是知道我答應你會讓你們成了這樣,我還不如繼續扛著,現在工作那邊也不知道是何去何從。”


  他說到這,便露出偶爾才會展露的暴虐,這也是在兩人領了證之後才展現在餘覓雙麵前的有別於老師的形象。


  他逼近了餘覓雙,從上往下俯視的角度隻能看到餘覓雙的發旋還有她那渾身上下都停不住的顫抖:“你知道嗎?今天我出去和吳總談,不得不向他低頭,以前在他麵前,我從來都不用這麽畏縮,隻因為我現在已經不是A城大學的教授,你知道你給我的事業帶來了多嚴重的打擊嗎?”


  餘覓雙的指甲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肉,高知卓這時候便不像是個溫柔老師了,隻是肆意地發泄著自己的脾氣,但餘覓雙隻知道一切歸結於自己,完全沒有反抗的想法,隻是默默承受。


  “我那時候也痛苦過,不明白自己隻是好好對待自己的學生,怎麽一切會變成這樣,但我告訴自己,我身為你的老師要對你負責,如果那時候我不管你,那你才是真正的走投無路。”


  “我知道你不開心,你就是希望我能多關心你多愛你,但你知道要愛你很難,我得要逼著自己,跨越心裏的障礙,跨越我被毀掉的婚姻、名譽、事業,最後才能到達終點,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我沒這個要求的。”餘覓雙聲線顫抖,眼淚已經落下,“你對我很好了。”是她不知足。


  “別讓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望了。”高知卓看著餘覓雙已經無神恍惚的模樣很是滿足。


  “算了,我和你發火有什麽用呢?你也沒錯,隻是我真的拜托你,偶爾還是上點心,你知道嗎,今天你給我選的這一身衣服是冬裝,我其實早就發現,但我希望你能更仔細一些,一直忍著想看看你會不會注意到,不出所料,你果然沒有發現,我知道你有情緒,因為我讓你留在家裏做家務……”


  “沒,我沒。”


  “你不用撒謊,有沒有我心裏還是有數的,你以為我最近坐在家裏是被你伺候嗎?我心裏一直很煩惱工作的事情,可這些壓力不能向你排解,要不你又這樣掉眼淚,我這心裏反而過意不去,你說這究竟圖什麽呢?我隻是希望你多注意一下身邊的情況,沒人對你挑刺,這些要求都隻是最基本的,你始終沒有上心,這才會一直出錯,你能明白嗎?”


  餘覓雙哽咽道:“能,能的。”


  沉默的氣氛又持續了一會,高知卓最後瞥了兩眼餘覓雙那幾乎要決堤的眼淚終於是心滿意足地轉身離開。


  他還得要去書房整理材料,吳總那邊已經答應了讓他進公司的事情,他可得要好好地學習學習,否則到時候被人糊弄了不能了解公司具體情況那他可是要吃虧的。


  他轉身離開得痛快,隻留下不斷抹著眼淚的餘覓雙。


  ……


  幼兒園的門口,排著隊出來的孩子們正在朝這揮舞著雙手。


  寧初夏一眼就看到了正興奮得蹦蹦跳跳的寧瑾幸,他恨不得能夠一蹦三尺高,好能超越同學們被媽媽一眼看到。


  雖然他已經是同學裏比較高的那個,可此刻一心隻想著馬上跑到媽媽身邊的他完全意識不到這點。


  老師才把那用於攔著著急的學生們打開,孩子們就恍若泄洪般衝了出來。


  “媽媽!”寧瑾幸的嗓門比誰都要大,他像是個小炮彈一樣地衝了過來,臨要到寧初夏懷裏的時候及時刹車,輕輕地給了媽媽一個擁抱,“你回來啦!”


  “嗯!”寧初夏伸出手揉了揉寧瑾幸的腦袋,“媽媽忙完了,最近都會在家裏。”


  “太好了!”寧瑾幸牽住媽媽的手,一蹦一跳地就往前走,他嘰嘰喳喳地和媽媽分享起了媽媽不在這幾天沒能和媽媽分享的心事。


  孩子的想法天馬行空,前頭還在講學校裏發生的趣事,後頭就迅速繞了個彎說起了昨天晚上播出的動畫片,過一會便是吸了口口水說到昨晚外公外婆給做的豐盛美食。


  寧初夏認認真真地聽著兒子的童言童語,完全沒有因為兒子說得瑣碎就丟在一邊。


  母子倆緊緊牽著彼此手的畫麵很美,任誰現在看都會覺得寧瑾幸像是在愛裏長大的小孩。


  寧初夏的手機忽然響起,寧瑾幸好奇地看了過來,見寧初夏不接,他連忙晃了晃媽媽的手:“媽媽,是蘇叔叔嗎!”


  “蘇叔叔今天來家裏玩嗎?”


  “不來。”寧初夏伸出手頗為無奈地擰了擰兒子的鼻子,兒子說的蘇叔叔指的是蘇文建。


  蘇文建是寧初夏好不容易才在記憶裏挖出的人物,對方是高知卓的同門師兄,隻是兩人從未有過來往,準確點來說,是高知卓長袖善舞,卻獨獨和當年的同門以及老師沒什麽往來。


  原身自然有疑惑過,高知卓給出的理由是他為了原身選擇到A城,傷了他老師的心,老師很看好他,自然接受不了自己得意門生這麽枉顧天賦的行為,在老師表態後,同門自然也和他疏遠了不少。


  而高知卓到了A城大學後,缺乏資源,背又靠不了師門的幫助,研究也有所耽擱,這些年來沒有能夠真正拿的出手的研究,他自然也沒臉回去找老師,否則這不就像是在外麵混不好了才去求助麽?

  當時高知卓說這些時是以隱忍責怪的態度說的,作為高知卓選擇A城的罪魁禍首,原身自然愧疚,對丈夫的事業更是全無要求,出錢出力絕無怨言,誰讓她耽誤了丈夫呢?而這些自責中還摻雜著些許的甜蜜,很長一段時間,她就靠著這些微乎其微的美好過活。


  高知卓為她犧牲了那麽多,怎麽可能不愛她?隻是她沒做好讓他失望罷了,這樣的想法持續了很久。


  原身好哄,寧初夏可不好哄。


  她對於高知卓這種說法嗤之以鼻,什麽辜負老師就同門全都決裂,這是哪個年代的師門?上上下下全部矛頭一致?就連個私下和高知卓來往的都沒,這合理嗎?


  寧初夏調查之後才知道高知卓是怎樣地編織了一個彌天大謊――他在普通人裏是一騎絕塵,可在他們教授團隊裏那是一塌糊塗,比起學術天賦來,他更優秀的其實是交際能力。


  他那光鮮亮麗的學術期刊列表其實他本人並沒有做出什麽貢獻,大多是占了朋友的便宜,得以掛個第二、第三作者,不多的幾篇以他為第一作者的文章,那也都是熟悉的師兄師姐幫忙潤色或者提供課題的,這也是為什麽他回到A城後沒有在學術界聲名大噪的原因。


  按照他的真實水平,導師原先是打算讓他延畢的,可高知卓本事就在這裏,他不知從誰那得到了幫助,順理成章地把實驗給做完出了成果和論文,導師便也隻能放行,可知道他水分的導師和同門都自覺和他疏遠,隻覺得不是一路人。


  隻是這些情況很難打聽得到――他在學校裏那是一貫的好評,誰去打聽都一樣,而同門們個個都是行業內的精英,也不可能幹出到處說人壞話的事情,畢竟高知卓也算是他們師門的學生之一。


  這些都是寧初夏一點點挖掘出來的,她果斷出手請了“大神”,比高知卓早畢業一年的蘇文建在學術界地位比高知卓高了不少,他畢業後便主動找了個外資企業的工作,為的是能夠全麵地學習相關研發的技術之後回報國家,後來因為從事的崗位有競業協議的限製,他便跳轉去研究起了其他項目,主要對接的是軍方企業,一直很低調,今年正好競業協議過了,被寧初夏完美截胡。


  寧初夏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找到這麽合拍的聊天對象。


  無論是蘇文建的家國情懷還是對相關技術的了解,都要她不自覺地越說越多,兩人當天聊了許久,蘇文建覺得自己是遇到難得的知音,最後拍板決定和寧初夏一起創業不說,還帶著自己的團隊毫不耽擱,一路“追”了過來。


  蘇文建之前上家門了好幾次,在寧瑾幸麵前也混了個臉熟。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寧初夏自然明白蘇文建的意思,隻是她單身快樂得很,又不著急找對象,有意識地和對方拉開了距離,蘇文建並不放棄,反倒是更加主動,在這方麵沒有太多經驗的他還是很知道尊重寧初夏的想法,至今為止並沒有讓寧初夏覺得不適。


  被媽媽捏了鼻子,寧瑾幸搞怪地皺了皺小臉並不生氣:“媽媽給我帶禮物了嗎?”


  媽媽根本沒用力,隻是輕輕地碰了一下,一點也不疼。


  “帶了帶了,等等到車上去拿。”


  被媽媽這麽哄著的寧瑾幸笑彎了眼,他雖然沒有蹦Q,可擺起的手和搖晃的模樣快樂簡直要飄出來了。


  小大人般的他早就懂得了媽媽和爸爸分開的事情。


  外公和外婆擔心他傷心這件事他當然知道,可寧瑾幸並不難過。


  他隻知道爸爸本來就不經常在家,總是拉著他出門的奶奶,更像是把他當做一個炫耀工具,經常和周邊親切的叔叔阿姨們絮絮叨叨地說著什麽她做了多少。


  什麽他生病了,奶奶一晚上睡不著陪了一夜。


  什麽媽媽對她的教育方法有意見,心情糟糕。


  什麽要不是為了爸爸她早就去享清福,可不會這麽辛苦。


  每次聽完,那些叔叔阿姨都會露出莫名驚歎的表情,而後伸出手摸摸他的腦袋,和他說奶奶很辛苦,要他不能這麽調皮,要好好孝順奶奶。


  可奶奶說的這些事情,他知道的版本明明不是這樣的,寧瑾幸依舊記得在那個安靜的家裏,他是不被允許奔跑、做大動作的,但凡隻要稍微有些讓奶奶不開心的行為,便會被冷待或者瞥到一邊麵壁思過,媽媽過來幫忙說話,也隻會被奶奶指責。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為他好,他隻知道被人都不是這樣的。


  而爸爸呢,從來沒有保護過他,難得回家的時候,對寧瑾幸也是很不耐煩,那時候的媽媽和他一樣,總是不開心。


  爸爸媽媽分開之後,無論是他還是媽媽都快樂了很多,快樂到他甚至一度以為這些日子是從哪裏偷來的,說不準哪一天就必須得物歸原主。


  想念,難道不該是想念對他好的人嗎?這句話寧瑾幸始終沒有說出來過,可他的想法從未變過。


  蘇叔叔對媽媽很好,他是看得出來的,雖然無論是外公、外婆還是媽媽都不會當他的麵做些什麽,可已經懂得不少事情的他還是想偷偷地表示對媽媽的支持。


  他不要成為媽媽的小包袱,媽媽開心就好。


  寧初夏一瞥兒子就知道兒子一定是想到了十萬八千裏,這孩子在高媽媽和高知卓的魔鬼教育下留下了後遺症,那就是想太多。


  一方麵是早熟,另一方麵那,又總是太為人考慮。


  隻是這毛病倒也沒有非要糾正的必要,隨著孩子長大,自然可以慢慢雕琢。


  寧初夏帶著寧瑾幸上車,稍微分了點功夫看了眼手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給她發信息的是蘇文建。


  蘇文建不是閉門造車的人,他的情商挺高,可從不八卦。


  寧初夏對於自己這段失敗的婚姻向來坦蕩,知道寧初夏對高知卓報複心挺重的他非但沒有反對還幫忙添柴。


  當時寧初夏問了一句,蘇文建當即就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為什麽要反對?你違法了嗎?你犯罪了麽?沒有的話怎麽不能報複了?”


  “雖然常有人說科學的盡頭是神學,可我目前還是信奉科學的,我不信輪回不信報複,我隻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得罪自己的人也要自己來處理,要是你自己什麽都不做選擇了原諒,那你憑什麽覺得老天要幫你報複而不是和你一起原諒呢?這可不靠譜。”


  “我不是什麽時候都幫理不幫親的,更別說這一回,道理也在你這。”


  寧初夏看著兒子綁好了兒童座椅上的安全帶才發動了車。


  她之所以要步步緊逼,把高知卓的教職卸下,就是不打算放過高知卓。


  高知卓恐怕演久了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能人,可以憑借自己那外行人看著厲害,內行人卻能看出隻是略有提升沒有太大改變的技術糊弄人吧?

  他恐怕不知道,自己當年選擇了A城大學那借了多少A城大學的名頭。


  在A城以至於周邊幾個省份,A城大學都是金字招牌,不說別的,就說用學校名稱在搜羅人才的網站上一找,就能撈出無數家依靠著學校申請各項補貼生存的中小企業。


  寧初夏不隻了解科學,還了解商業,她沒多琢磨就搞明白了高知卓找的那位吳總的商業運作模式。


  今天蘇文建遞來的消息更是驗證了她的所有猜測,高知卓以為自己是正要上位,殊不知這怕是得要麵臨卸磨殺驢了。


  原本想坐看狗咬狗在出現收尾的她不打算猶豫了,他們狗咬狗沒事,可不能影響到別人。


  ……


  每個企業,發展都需要抓住每一個觸手可及的時機。


  高知卓之前是完全脫節於企業的管理之外的,他對於公司的所有了解,僅限於每次和吳總見麵喝茶時吳總提到的這些,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公司居然馬上要騰飛了!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吳總和A城當地政府洽談了一輪又一輪,最後終於拍板決定,要在A城的新區畫出一片土地做芯片產業園,而這產業園的核心,便是他和吳總成立的這家公司。


  這意味著他們企業名下,很快便會擁有大片的土地,當地政府在各項政策上會有傾斜,其中包括且不僅限於人才的引進、補貼的申請,各項獎勵的頒發。


  這樣的合作項目有很多,目的上都是好的,企業獲得政策支持,能夠以當地為基石發展,而當地政府則要的是業績,要發展新興產業,引進各種各樣的人才,高知卓雖然不太懂,可也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油水。


  雖然他心知肚明自己目前手頭握著的技術絕對達成不到吳總和當地政府談的效果,可那又如何?這關鍵是先獲得支持,把框架搭好,到時候要用雞生蛋不也是簡單的事情嗎?

  吳總越說,高知卓的眼神便越亮,按照吳總的說法,這還不隻是能和A城當地合作,吳總已經計劃好了,屆時和A城政府這把項目一落實,他就能憑借著自己說話的本事和這些打出去響亮的招牌和其他地方的政府也達成小規模的合作。


  這些基礎打好後著重做點宣傳,公司再包裝一番就可以立刻籌備上市了,新三板想要上反正是綽綽有餘,主板估計也沒有太多問題,頂天了就是請些顧問事務所來合作,在這方麵吳總很有經驗,當年他爸就有個上市夢,彼時還很年輕的小吳總見證了父親請來的人把公司運營到了澳國上市,最後經曆幾年沉澱融資成功在國內上市,現在這一套,他也想照貓畫虎挪用過來,而且這公司可和父親留下的公司不一樣,炒作的空間著實不小。


  高知卓事先自認準備得齊全,可在吳總的這一套組合拳之下竟是目瞪口呆,他還真沒想到吳總有這麽多騷操作。


  有多意外,他的心裏就有多慶幸,還好他發現得早,否則到時候恐怕是吃不到肉了。


  高知卓最想不到的是,在利益麵前,這位他一直沒有給予太多信任的吳總居然表現出了自己高義、大度且尊重技術人才的一麵。


  他主動地提出將公司的法人更改為高知卓,他則退出控股,資金則由一家投資公司投入,兩人關於後續產業園的投資,則另做協議――這點吳總講得很細,高知卓聽得一知半解,隻知道這是因為吳總名下的公司已經上市,涉及到一些稅務和交易的情況。


  當然,吳總可不是做慈善的人,他看似退一步,可其實想吞的是產業園附帶的地產項目,當地產業轉型的問題一直橫亙在那,政府這回也是狠下心給了個利好消息,他們將支持公司在地產方向的投入,唯一的要求是,這地產項目麵對的是產業園的員工,之後項目落成,他們也會配合地在教育、醫療資源上做一些調整,促進區域發展。


  高知卓再不懂也知道地產的利潤之大,自覺看出了吳總目的的高知卓答應了下來,現在過戶和協議已經處理完,公司真正地落在了他的名下。


  再度坐在辦公室裏和高知卓聊天,吳總這一聲聲的高總那喊得叫一個真情實感。


  吳總知道,高知卓肯定有他的算計,可再算也算不過他,之所以要把公司轉給高知卓,那是為了安高知卓的心,吳總拿起茶杯裝作喝水,遮掩了下自己的表情,想到馬上要到手的利益,他就喜不自禁。


  他對於自己馬上要甩開高知卓這事那是一點也不愧疚,這能怪他嗎?怪隻怪高知卓自己沒用。


  吳總對於高知卓肚子裏到底有多少貨說實話至今都摸不準,可他知道的就一點,就是高知卓現在沒了A城大學背書,可炒作的點就生生又少了一點,這在他之後的全盤操控中一定會成為阻礙。


  要知道不說在別的地方,就是在A城,一個A城引進人才,大學教授,和一個被學校開除了的教授能發揮的作用那叫一個天差地別,哪怕高知卓被開除不是因為學術問題而是因為花邊新聞,可不少人根本不懂也沒心思去探究,他們隻知道看表麵。


  之後的合作高知卓的名頭也很難介紹,吳總倒還真仁至義盡地想過拉高知卓一把,他聯係上了好些認識的記者、公關公司,想把高知卓牽涉到的那些關聯詞、醜聞刪除幹淨,可高知卓的前妻還真是寸步不讓,甚至直接通過公關公司通氣,說隻要刪了,她就敢再發,得,這他還能怎麽辦?

  既然會成為阻礙,那就得先拋開這個,吳總已經花大價錢托獵頭去挖人去了,這挖人是不計成本的,他直接將高知卓的簡曆丟給了獵頭,唯一的要求,就是比高知卓的簡曆光鮮,比他在行業內的名氣更大,最好是有個知名企業做背景。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吳總已經找到了合適的替代者,就昨天下午,才剛剛結束麵試,正準備開始談薪,這個月之內,人隻要到位,他便能金蟬脫殼,把高知卓甩到一邊。


  當然,高知卓肯定不會甘心,可他能怎麽辦呢?無非就是起訴罷了。


  吳總名下的那家投資公司,那可是掛在他堂哥名義下的――這點事先和高知卓解釋過了,之後的扯皮,那可和他一點關係都沒。


  現在該布的局都差不多了,他隻需要穩住高知卓就好……


  吳總正在美滋滋地想著之後的收益,這便聽到了手機的鈴聲,打來電話的是他集團總部的總裁秘書,兩人之間這兩年對接工作更多是當麵或者通過文字傳達,這打電話,一定是急事。


  吳總猶豫了一會,還是選擇了避開高知卓到門外接電話,高知卓知道吳總的生意很多,沒太關注,他此刻也正在找認識的律師幫忙審核問題,那律師看了挺久沒看出毛病,他的心越來越安定。


  他一出辦公室便選擇接聽,對麵的音量很大,讓他一瞬間耳朵都要聾了。


  “吳總出事了!”


  “能出什麽事?”吳總皺眉,他最是聽不得這種什麽出事不出事的,哪有那麽多毛病,“沒有什麽是不能解決的,你說就是。”


  秘書著急到都有些破音:“吳總,您不知道,這是真出大事了,您之前談的那個產業園!”


  “產業園怎麽了?”明明是急著想聽完,可同時卻也忍不住插嘴。


  “產業園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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