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愛人和糟糕原配(十)
這場旅遊比最初計劃的進行的要漫長了許多。
寧爸爸和寧媽媽起初是有意為之, 不希望讓女兒回到A城麵對官司和輿論,可到了最後,完全沉浸於這種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一起的感覺的他們, 倒是真真切切地不願意停止這場旅行了。
對於有的人來說,旅行重要的是能看到沿路的風景, 遇到各種各樣的人。
可對於有的人來說,旅行更重要的是暫時性地拋棄平時圍繞在身邊的煩惱,專注於身邊的人, 同他們一起見證眼前的風景。
坐在返程的飛機, 寧媽媽略微有些失落,她側頭便能瞧見一上飛機已經像隻小豬般睡著的外孫, 還有一旁同樣閉著眼在閉目養神的女兒,母子倆靠得很近, 無形中自然就形成了靜謐的氛圍。
下一次這樣出來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等過年前小幸放假的時候, 我們可以一家人再出來玩一趟。”
寧媽媽驚訝地側頭看向丈夫, 要不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什麽都沒說,她都要相信這是她一不小心把心裏話給說出來了。
寧爸爸伸手摸了摸鼻子, 他之所以能猜到妻子在想什麽是因為這樣的想法同樣填滿了他的心。
這段旅行看似是為了女兒, 可實際上到了最後反而就像是為了他們夫妻量身定製的反思之旅。
他們並沒有選擇跟團, 是選擇的自由行,可由於正好趕上暑期旅遊高峰期, 便也因此在旅行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有了很多機緣巧合同性或者是短暫相遇又分開的過客般的旅伴。
明明是並不長久的相處,他們卻像是看見了一麵又一麵的鏡子, 能夠通過這些人看到自己。
寧爸爸和寧媽媽事後想來, 覺得這樣的視角其實是受了女兒的影響, 遭受了這麽一場糟心婚姻的女兒,好像看世界的角度豁然變寬, 他們也不自覺地跟著有了改變。
之所以說是遇見鏡子,也是有原因的,暑假是一個特殊的時間,這個時間段全家出遊才是最經常發生的場景,他們遇到的家庭一個接一個,也在這些家庭上或多或少的看到了他們家,或者是高家的影子。
說起來無論是寧爸爸、寧媽媽還是寧初夏可都不信奉什麽“人之初,性本善”,不可否認的是,這世上確實有天生的“惡魔小孩”,就在他們旅行期間,那還看到新聞上有好些殘忍的案件呢!
可是除卻極惡這樣的極端情況外,絕大多數的孩子都是可以被後天“影響”,進而塑造成不同模樣的。
他們遇見有隔壁旅行團的熊孩子不顧場合,明明已經壯實得像是看著都要有六七歲了,還得要家裏的大人追著喂飯,而這樣的小孩往往還會配上看似無可奈何,但百依百順,跟在他/她後麵跑追著喂飯的父母。
同樣帶著兩個孩子出門的,大多會根據孩子年紀大小或身體健康程度甚至是性別有個重視的區分,他們冷眼看著,這被區別對待的孩子卻也因為父母和自己兄弟姐妹性格的不同呈現出不同的模樣。
有的被偏愛的懂得心生愧疚,任性不太過頭;有的呢則像是小皇帝一樣,對待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頤指氣使。
被冷落的那一方呢?有的變得偏激,偶爾不經意間一回頭都能瞧見那眼底的帶著凶狠的憤怒,有的則變得畏縮,乖巧懂事到嚇人,仔細地接替著父母的工作,照顧著他人。
看著這些形形色色的家庭,他們不由得回首看了下寧瑾幸。
即使是經曆了寧媽媽和寧爸爸的寵溺還有寧初夏的包圍,曾經家庭環境對於他還是有所影響。
看似他已經開始能隨意地“任性”向外公外婆和媽媽索要東西,可骨子裏的他還是會下意識地用乖巧作為回報。
因為在他的概念裏,沒有無條件的愛,隻有乖巧才能換得獎勵的概念已經深入人心。
更明顯的則是寧瑾幸對於衝突的潛意識回避,在旅途中他曾和兩個同齡的小孩玩耍,和大多數小孩一樣,在玩耍的過程中幾個孩子為了玩具的歸屬權有了衝突,二桃殺三士這典故用不落實,把兩個能征服孩子心的玩具丟給三個小孩,那十有**就會引來一場風波。
在預知到風波要開始的時候,寧瑾幸非常迅速地試圖挽回,在對他人情緒的感知上他確實無可匹敵,他將兩個玩具都讓了出去終止爭端,哪怕這兩個玩具明明是他的心頭好,類似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
再看看女兒的眉眼的鬆快和陡然年輕起來的模樣以及和過去女兒姿態的對比,寧爸爸和寧媽媽的心就像被人一起纏了巨大的石頭丟到海洋深處,往看不到底的深海下沉。
其實在女兒剛回家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但這就像是考試,開始是老師簡單粗暴的給題目打了個叉,告訴他們過往做得不對,現在則是通過分析和學習終於融會貫通,舉一反三,他們不隻是知道自己在為人父母上虧待了女兒,也能越來越深刻地明白高家母子絕對不是什麽好人。
寧媽媽應了句好,想到回去後女兒可能要麵對的事情,她剛剛的那些懷念就不見了,猶豫著看向丈夫:“要不我們帶著初夏換一個城市?”
她和丈夫一早就預料到了起訴的事件會引起軒然大波――他們在A城那麽多年,認識的人也都是A城當地人,就是家裏不算太近的親戚都有配偶在A城大學任職的。
不說高知卓,就說這些“認識”的人裏會找到他們讓他們“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都不在少數。
寧爸爸二話不說,先是用女兒的手機把高知卓拉黑,而後自己舌戰群儒,把那些不管是受人所托還是發自內心來勸他們放下的人全都給說走了。
他這裏死不鬆口,學校那頭便也隻能讓高知卓自己解決,畢竟這種教授疑似“吃軟飯”結婚,女學生網上造謠師母的新聞實在是桃色氛圍太濃,他們也怕影響學校的聲譽。
可誰讓高知卓找不到人呢?他拚了命的打電話,那是聽便了這世上的恐怖歌曲和鬼叫聲音,另一邊上門直接被保安拒之門外,最後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官司開始。
丈夫請的律師是專業人士,證據提供得齊全流程也走得很快。
唯一遺憾的點是對方的主要傳播途徑是校內論壇和貼吧,還有私人聊天,麵向的用戶有所重疊,還沒到造成巨大影響的程度。
她和丈夫不太擅長用電腦,最後是讓公司的秘書遠程操作幫忙開啟的庭審錄像,看著錄像裏自己上庭的餘覓雙楚楚可憐地為自己辯解的模樣,他們簡直不能更生氣。
她還說她那是合理推測,義正辭嚴好像自己是多正義一樣,好在法官並沒被她的歪理迷惑,最後判處罰款並要求公開在涉嫌名譽侵權的網站上進行道歉,看著錄像餘覓雙那很受打擊臉色煞白的樣子他們夫妻倆是快意又覺得荒謬。
一方麵能夠勝訴那是必然結果。
可另一方麵他們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麵對這樣必然的結果她還會覺得自己有掙紮的餘地?
難道高知卓有什麽他們不知道的神秘能力可以直接對人的大腦造成影響,讓人失去正常的判斷能力?這好歹也是個研究生吧?
寧爸爸搖了搖頭:“不,我們難道還要跑不成?要走讓他走!”他看了眼妻子意味深長道,“就像初夏說的,她現在長大了,初夏比我們想的要厲害不少。”
寧媽媽瞧見丈夫那高深莫測的笑容便也不再問,丈夫說到這份上她也猜得到一些,看來是女兒在他們不經意的時候也做了什麽?
“那這樣就好。”寧媽媽喃喃自語道,“我本來最怕初夏傷心,如果她能立起來,放下高知卓,那我也放心了。”
在寧媽媽心裏滿是溫柔,那是被迫“自衛”的寧初夏此刻正閉著眼在回憶自己今天剛剛發到網上的內容。
這段時間寧初夏可是一點都沒閑著,她人在旅遊,可偏偏就沒落下一個熱點話題。
現在無論是問答網站上的賬號還是她後續開設的微博賬號、公眾號都已經有不少人關注,現在每天就她這兩個賬號的閱讀量都已經是驚人的數目。
她致力於兩性關係、婚姻感情問題,現在每天都會在微博和公眾號上對觀眾投稿的感情問題進行回答,最近還將回答問題的領域拓展到了教育領域。
就在前幾天,寧初夏用手機梳理出了一份文件,找了個時間正式地向寧爸爸和寧媽媽匯報了自己對未來事業的規劃,成功從兩個“天使”投資人身上獲得了投資,其實寧初夏要從父母那拿錢絕對不是一件複雜的事情,可她更願意通過這樣相對規範的方式。
她希望父母在她的身上看到可能性,隻有這樣他們才不會放不下心,幸運的是她的這份努力確實是有用的,肉眼可見寧爸爸和寧媽媽在那場匯報後都放鬆了不少。
而她今天在上飛機前回答的那個問題其實並不複雜,隻是因為下麵回答問題的人全都在講故事,倒是憑借著大家講的故事有趣直接上了熱榜。
寫這個回答是候機的時候,寧瑾幸正被寧爸爸和寧媽媽帶去旁邊的書店晃悠,倒是落下了寧初夏一個,給了她充裕的創作時間。
她發上去的時候回答已經有不少,但她的故事還是很快得到了回應,按著這數據增幅這答案應該很快會到前排。
這個問題是:【你有沒有見過讓你永遠都覺得雞同鴨講,思想不在同一個維度的人?】
寧初夏自然是說的有,而她這次回答的主人公不是高知卓,而是餘覓雙。
“代號為Y小姐的這位女同胞,是我平生見過最難理解的女人,她同為女性,卻不能理解女性的辛苦,生而為人,卻沒有為人的基本品質,可這樣的她,卻偏偏是正義感十足的正義小姐。”
在回答中寧初夏沒有點出餘覓雙的名字,但隻要隨手點開她的專欄和回答看上幾篇便能知道她所指的Y小姐究竟是誰。
“我活在這世上怕的東西不算多,其中最害怕的有一條,就是我在試圖用法律說服一個人的時候,她對我施以道德綁架;當我和她講做人的基本品質時,她又以法律對我加以束縛,對於這種人來說,法律和道德隻是一種工具,在對她有用的時候才算有用,對她沒用的時候就要被棄之敝履。”
寧初夏還真是在這種網絡輸出的過程中感覺到了“鍵盤俠”的快樂――不過此鍵盤俠非彼鍵盤俠。
“婚姻上的事情不必贅述,指路我的其他回答,但可以告訴大家的是,我和Y小姐有這麽一場名譽權的官司,可能網友們很難想象我在看到這場官司時的那種荒謬感。在法律上,她所做的是證據確鑿的造謠和對我個人名譽權的侵犯,可對於這樣的行為,她的辯解,是她所有的想法不是空中樓閣,來之有因――朋友們不知道你們能否聽得懂這句話,事實上這句話的意思轉換過來就是我是活該。”
“如果要用舉例說明,那就是過了十二點漂亮女生穿得清涼走在街上被人懷疑不正經很正常、貧困男生忽然買車被人懷疑是成了富婆男寵也很合理……她管她的這種行為叫做合理猜測,哪怕她從未去認真做過求證和分析。而且按照她的說法,她這是基於合理猜測下,身為一個學生對教授的維護和心疼――我真慶幸我不在場,否則我是真想問她一句,這些到底管她什麽事?她自己有把自己人生做的每一件事哪出來讓人審判嗎?”
“而後則是道德的審判,當提到她這樣的行為對我個人造成身心傷害的時候,她又有了新的見解,她認為我沒有因此遭遇什麽法律能定義的嚴重傷害,□□無損,精神上也沒嚴重到抑鬱自殺,而且並未造成真正意義的廣泛傳播……瞧,她這又開始和我說法律了,她要我認可她行為的合理,卻又不能認可這些行為對我造成的傷害,我的一言一行理所當然,你也沒有受到嚴重傷害,所以這事扯平,這道理是不是挺荒謬?可她確確實實是這麽想的。”
“……即使是在後續的道歉裏,我還是能看得出她的堅持,而且通過調查到的謠言產生的原因,我也確實地感受到了人和人的想法是真的天差地別,不說別的就說我們婚內的財產都是我支出這點,她說這不過是一種婚內財產的正常分配非常合法,至於她崇拜的老師是不是故意平日裏不提供金錢來逼迫我不得不向父母要錢來充當共同財產這點她則避之不談,總之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就是我和她道歉,那也是我逼的。”
“而這兩天,我收到了一條讓我很受衝擊的消息,Y小姐要結婚了,沒錯,和我前夫,我下意識地為他們可歌可泣的愛情鼓了鼓掌,而後靈魂都產生了困惑。”
“在幾乎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在說這是屎很難吃的時候,為什麽有人會堅持這一定是絕世的美味她想要去嚐一嚐?”
“請問,一個結婚多年善用冷暴力,竊取妻子對家庭付出,單方麵讓妻子出資,習慣於用裝傻沉默當做武器,平日裏甩手掌櫃全靠妻子幹活,並常常指手畫腳做出要求的男人到底有哪裏看著像是有好丈夫的潛質呢?”
“也許這就是科學家的堅持吧?我想就是我拿著喇叭衝著她大喊屎很難吃她都不會相信。那麽在這裏我隻能祝很有科學家精神的Y小姐能夠品嚐到我們這樣庸俗的人所體會不到的美味,期待有一天你能改變我的觀點告訴我這屎確實很香――雖然有一定概率是你會認錯或是我們不得不承認屎殼郎和普通人的味覺係統不同,但依舊祝你新婚快樂。”
“繞回這個問題,我做個簡短的總結回答,遇到過,我選擇投降,你說的都對,祝你好運。”
飛機著陸後寧初夏拿起手機,不出她意料果然這回答成功奪得了不少熱度。
她的離婚就像是一場連續劇,引發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關注,這連續劇一有後續,自然是讓人聞風而動。
不過說起來關於這餘覓雙的操作,其實早在她道歉的時候就引發了好一陣討論了,隻是當時大多人不知道細節隻能猜測,倒是不知道她居然能這麽勉強認錯死性不改堅持到底。
而更讓人震驚的是餘覓雙和高知卓居然還真是“真愛”,這都鬧成這樣了不等風聲過去不說還想著結婚,這愛情著實感天動地。
網友的評論妙語連珠,寧初夏不由地輕笑出聲。
“你有沒有想過她不一定是屎殼郎,還有可能是蒼蠅和蛆蟲?(這麽一想我都開始反胃了)”
“妙啊,人家是用魔法打敗魔法,她站在了頂層,別人講魔法原理她就啟用科學法典,別人進入科學時代她又來文藝複興?”
“絕了……之前我還替她說話,說沒準是真在維護老師,看到最後我人都傻了,結婚?是我看錯了吧?這怎麽就結婚了?”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他們沒有理智的嗎?誰來晃醒他們?”
看到最後幾條的質疑,寧初夏不禁莞爾,別說網友了,在看到這消息的時候寧初夏也挺震驚。
她想過兩人能成,可還真沒想到兩人能這麽快成,這不是上趕著把把柄送到她的手上嗎?
隻是仔細想想,這一切倒也挺合理。
上輩子完全發泄在寧初夏身上的破壞欲這輩子無處發泄,恐怕高知卓那變態的心理壓抑不住了吧?
高知卓是個被事業成功和個人能力包裹著的“吞噬”型人格,他通過吞噬身邊人的能量來獲得前進的動力。
他內心身處是自卑和自傲的混雜。
他施加在原身身上的那些精神暴力根本不是什麽害怕原身離開,而是潛意識地在折磨她,毀滅她的人格――而在最後原身的人格被毀滅後,他反而不再在意原身了,想要去尋找新的能夠供給他能量的人。
這說起來有點玄妙,可解釋起來並不複雜。
簡單來說,就是同樣是身處於深淵的人,卻也會有不一樣的性格。
有的人是身處深淵,不再依賴任何人,孤獨地相信自己,通過自己的努力離開。
有的人是不斷地向上伸手,希望能握住自己的光和救贖。
而有的人――也就是高知卓,他既尋覓著所謂的光,可卻也從來不把這當做救贖,他隻想要重重地往下一拉,把那人也拉入深淵,看著他過得比自己糟糕獲得快感。
寧初夏在回顧原身記憶時便注意到了這點,在原身崩潰歇斯底裏的時候,高知卓永遠是保持著“冷漠”的態度的,偶爾甚至是厭煩的,那種冷漠偶爾會讓人覺得他殘忍得不像個正常人。
而縱覽原身的記憶,哪怕是愛意最濃烈的時候,高知卓也沒有表現出和原身的“共情”,在兩人的感情中,他就像是把自己根係紮到原身血肉裏,不斷地索取著他所想要的一起,他所想要的正麵情感反饋,卻吝嗇於給哪怕一丁點的回饋。
所以原身哪怕再痛苦,高知卓也不會有任何的愧疚和聯係,因為他骨子裏就是個不會愛的人。
寧初夏這輩子能夠這麽快脫身,很大一定程度是她在推著高知卓往前走,再加上餘覓雙的出現,否則恐怕高知卓還真沒那麽容易鬆手。
隻是這輩子沒有原身這個“沙包”功成身退,餘覓雙還能想上輩子那樣過上幾年的好日子嗎?恐怕婚後迎接她的,絕對不會是她所幻想的美好生活。
到時候她會後悔嗎?不過在等餘覓雙後悔之前,她可還有不少禮物沒送給高知卓呢。一直以為她是單純家庭主婦的高知卓恐怕還以為一切到底為止了吧?
……
頭一次進了高知卓的家,餘覓雙緊張地四處張望,高教授新租的房子很大,裝修也很講究。
她正想要和高知卓問些什麽,就見高知卓接了個電話,匆匆就要離開。
“我有事。”高知卓放開了餘覓雙的手,隨意交代一句便匆匆離開,回都不回頭的他當然不會看到餘覓雙在一愣後的失落,不過就是看見了他也不會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