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的惡毒姐姐(二)
學校的教學樓並不高, 栽種在教學樓四周的綠化樹木正好能起到遮蔽陽光的作用,尤其是位於邊角處的教師辦公室門口的走廊更是有大半的時間在陰影之下,涼快得很, 平日裏下課時有不少膽大的學生便會跑到這來享受涼風。
“初夏,你找我什麽事?”薛正義是高一八班的班主任兼數學老師, 今年四十五歲的他已經不是頭一次擔任班主任了。
對於薛正義來說,相比教學,要如何處理和學生之間的關係反而是最難的。
俗話說得好三年一代溝, 他和現在年輕的孩子何止是隔一兩個代溝, 薛正義時常會覺得和這些孩子溝通很是費勁,甚至牛頭不對馬嘴。
這還是他天天在教學第一線呢, 不至於徹底脫節於孩子們的生活,可依舊會被他們與眾不同的觀點給驚住, 好幾回他都想感慨, 他們當年讀書的時候哪有那麽多事。
薛正義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溫和一些, 他知道自己看起來凶,雖說寧初夏時常問他問題, 可並不代表兩人親近。
說起寧初夏, 薛正義就有些感慨, 這個學生是下半學期才轉來班級的,很刻苦上進, 作風也很樸實,是薛正義最喜歡的那一類乖學生。
可這隻有努力也沒用, 這孩子基礎打得不好, 以前的教材和現在的這套也差別挺多, 一直趕不上大部隊的進度,成績一直維持在班級的中下遊。
據薛正義平時觀察, 寧初夏在班級和其他同學也處得不是很好,他試過找了幾個學生溝通,讓他們多關照一下寧初夏,可好像沒有什麽用處,薛正義也知道強扭的瓜不甜,便不好說什麽。
今天寧初夏過來,他本來還以為是來問問題的,可沒想到她還特地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外頭,像是要說什麽不能給其他老師聽到的事情一樣。
以薛正義的經驗,這一般是學生要傾訴心事的前奏,他一方麵挺開心寧初夏這個內向的孩子願意向他這個老師敞開心扉,另一方麵又有些擔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替孩子開解這份心情。
寧初夏微微低下頭,做出了為難的表情:“薛老師,我今天遇到一件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和你說。”
在原身的記憶裏,這位薛老師人確實挺好,還很負責,隻是對班級的掌控不夠,再加上原身遇到的那些事情,也不是通常的欺淩手段,他能看到的頂多是原身不受歡迎,可老師管天管地也沒辦法強迫人做朋友。
寧初夏現在正需要一個負責任的老師。
薛正義扶了扶眼鏡,他隻能稍微看了眼辦公室的窗戶,靠那上頭的倒影小動作地整理了下衣服,讓自己更端正可靠一些。
“有什麽事情你盡管和老師說,老師會盡量幫你的。”
寧初夏開口又閉上,眼神迷茫:“可是我怕我這樣就和打小報告一樣。”
薛正義的心一沉,有些緊張,這學生來告狀那還能有小事?班上的這些孩子是鬧什麽了?
他迅速地排查著可能,他當年本來是在公立學校教書的,後來被高價挖了過來,說實話兩間學校的差別挺大,就比如現在他教的這些孩子,你要管嚴了,家長自己都反對,說他們的孩子又不奔著升學去,何必這麽逼著。
“你盡管告訴老師,這也沒什麽打小報告的,你這是幫了他們。”
“那老師,你能答應我嗎?就是……這件事你知道了以後,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真不知道以後怎麽辦了。”
薛正義更緊張了,如果是以前,他就要氣勢洶洶的來一句還和老師談條件的反問,可現在他隻能沉穩點頭,一律答應,他看得出,寧初夏不是那種膽大妄為的孩子。
寧初夏稍微鬆了口氣,從抱著的書中間抽出了兩張信紙交給了老師:“薛老師,這是今天中午有人放在我抽屜的。”
她低著頭,鞋子在地磚上輕輕磨蹭:“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可是我怕拒絕了以後被人討厭,我本來就沒有什麽朋友。”說到這,她已經一副要哭的樣子。
薛正義接過信件,一目十行,這心情簡直別提多複雜了。
先是一陣輕鬆,萬幸是兩個學生之間的事情,不是什麽諸如鬥毆之類的大事件。
而後便是震驚,他沒想到任錚寅這個他看中的好學生,居然也悄悄早戀了起來。
薛正義還以為自己看錯又確認了一遍,可這筆跡,看著就像是任錚寅的,還真沒錯。
雖然薛正義覺得寧初夏長得是普通了一點,可學校裏什麽樣的配對沒有?他之前教的一屆,有一對出名的學生情侶長相差距更大。
“你先別哭。”薛正義有些頭大,他聽懂了寧初夏的為難,這能不為難嗎?
按信件上來說,任錚寅這還準備齊全,什麽網上聯係,要求人家小姑娘在班上別和他說話,一看就是防著他們這些老師。
他要是去找任錚寅,這不就等於直接說小姑娘告狀了?萬一任錚寅和身邊的人說一兩句,班上私下的排擠肯定會有。
可要是不找……
“你是想拒絕的?”
寧初夏點頭如搗蒜:“老師,我一點也不想早戀的,而且我也不喜歡他。”
這孩子可真好,薛正義忍不住感慨,他每年都在和青春期早戀的學生鬥智鬥勇,多少學生在高中期間分分合合,成績起起伏伏,最誇張的是還有什麽失戀哭到發燒的,能夠這麽自覺的,他都忍不住想誇兩句。
“那你晚上和他聯係的時候拒絕他不就好了?”薛正義這下已經放鬆了下來。
寧初夏抬起頭看老師,眼裏的眼淚已經落了下來:“老師,可是我害怕……”她聲音哽咽,“他們不理我我能好好讀書,可我就怕他們折騰我,我經常看到他們在教室裏扔人。”
薛正義嚇了一跳連忙追問,而後便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
這所謂的扔人,基本都是什麽學生互相玩阿魯巴,還有男生間故意用紙團扔人,又或是偶爾吵架踹桌子踹椅子的……說實話,這年紀躁動的男生,有時候吵起架來甚至連推帶搡沒個數,是挺嚇人,也不怪寧初夏被嚇著。
“可是任錚寅應該不這樣吧?”薛正義疑惑極了,班上的調皮男生他心裏還是有數的。
“可是班上的男生都怕他!”寧初夏鄭重其事地解釋,“那些男生每次撞到他就拚命道歉,看上去特別怕他,我聽人說了,這種就叫做什麽……校霸!我每次看到他都想走遠一點。”
薛正義聽到了這總算明白了,他試著替任錚寅解釋,可才說沒兩句他就反應過來,他這解釋什麽呢?再解釋萬一人兩孩子看對眼了那不是更完蛋了嗎?
“那你說,你想我怎麽幫你?”
這話一問,寧初夏就知道問題解決了,她信賴地看向老師,給出了自己的方案。
想要一起和人談戀愛是吧?那最好了。
……
雖然S城外國語中學的教學管理相對寬鬆,可也不可能和其他學校差太多。
現在高一課業還很輕鬆,寧家所購置的房子又在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寧初夏和寧欣欣每天中午和晚上都會回家吃飯,不過由於兩人的時間相對固定,通常都會先行吃飯,不會等寧爸爸和寧媽媽回家在一起吃,畢竟兩人的時間很不固定,有時候中午都要一兩點才到家吃飯,晚上更不用說。
因為這個原因,每到休息日的時候,除非寧家父母不能回來吃,一般兩姐妹都會等父母回來再一起吃飯。
今天意外地有點早,才剛六點出頭,寧爸爸和寧媽媽就從外麵回來了,保姆上樓把兩姐妹叫了下來。
寧欣欣一聽見爸媽回來的消息便連走帶蹦,在學校裏總能展現優雅溫柔一麵的她,在家裏是個可人疼的愛撒嬌的女兒:“爸,媽,你們怎麽才回來?都餓壞了吧?老是這麽吃飯不準時,腸胃會不好的。”
寧初夏走得稍慢一些,聽到這話她也隻是笑笑。
她其實很能理解寧家父母為什麽會這麽疼愛寧欣欣。
長得好看,樣樣出彩,還很會向父母撒嬌賣乖,這樣的孩子什麽父母會不喜歡呢?
當然,如果寧爸爸和寧媽媽曾經在老家觀察過就會知道,原身也是個會撒嬌的孩子,她和寧爺爺的相處也差不多是如此,原身並不是他們想的那麽“木訥”、“不會說話”,她被丟到陌生的環境,和陌生的父母相處,身邊又有個妹妹對比,她自然很不自在。
寧欣欣已經撒嬌了,原身如果再跑過去原樣學一遍,那不是很尷尬嗎?而且確實在父母麵前,原身是真做不出這種小女兒姿態。
才出現在客廳,寧初夏就聽見了寧爸爸的聲音。
“欣欣,看看爸爸今天晚上帶了什麽好吃的?”寧爸爸的聲音帶著笑意,指著桌上的打包盒。
寧欣欣才這麽瞥一眼,聲音就更興奮了:“是我最喜歡吃的爆魚肚對不對!爸爸媽媽是特地去買給我吃的對不對。”
她說得這爆魚肚是H城一家餐廳的招牌菜之一,每日根據進貨量限量出售,售完不補,這道菜也是寧爸爸的心頭好。
寧媽媽在旁邊也被這一場景逗笑:“小饞貓,是你爸自己嘴饞了,才不是特地給你買呢!”她故意逗著寧欣欣,等到寧欣欣賣乖才鬆口承認,“剛剛路過的時候正好沒人排隊,你爸想起你前段時間念叨著想吃這個,就給你安排了。”
寧初夏靜靜地站在樓梯這,屬於原身的敏感和痛苦的糟糕心情填滿了這顆心。
這幅其樂融融的家庭溫馨場景有多暖,原身的心裏就有多冷,因為這一刻,從來都不屬於她。
其實寧爸爸、寧媽媽和寧欣欣的這些對話還真沒有什麽問題,他們平日就是這麽相處的,寧初夏也相信,寧爸爸確實是路過瞧見了女兒喜歡吃的東西特地去買的。
可問題就在於,這個家裏還有一個寧初夏。
每次遇到類似的情況,原身就會開始失落。
爸媽知道我喜歡吃什麽東西嗎?為什麽他們從來沒有特地替我買過什麽?
他們有好多共同的特別回憶,有好多的默契,我不僅不在其中,就連想加入也不行。
這就和寧欣欣自然而然地撒嬌一樣,她應該是能這樣的,可她偏偏做不到。
寧初夏知道,寧爸爸和寧媽媽肯定也沒有特地去排擠大女兒的想法,可是他們做的一切,除非是原身真能是個超級大心髒,否則真的很難不受傷。
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妹妹有著別人插入不了的氛圍和美好記憶,她呢?她也有,她本來有個全天下最疼她的爺爺,可現在爺爺已經不在了。
寧媽媽一回頭,這才發現站在那一動不動的寧初夏,先是被嚇了一跳,在心髒快速跳動時忍不住生出點埋怨:“初夏,你怎麽站在那一動不動的,快過來準備吃飯。”
她有些頭疼,大女兒回家團圓應該是該開心的事情,可是這孩子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誰的,總是這樣縮在旁邊,大人不叫都不知道主動,也不知道爸還在的時候怎麽管的。
“爸,媽,你們回來了。”寧初夏淡定地走了過來,果然,和原身記憶裏的一樣,她每次出場,現場的氣氛就會變得很奇怪。
剛剛明明還和父親撒著嬌的寧欣欣忽然停手坐下,寧爸爸也在咳了咳後勉強找了個話題:“初夏,這周過得還好吧?”
“挺好的。”寧初夏配合地回答。
這句話之後,話題再度戛然而止,寧家父母懨懨地找不到話題,便也都坐下來準備開飯了。
這樣的場景其實在寧家發生了不止一次,通常都是以一家三口的其樂融融為開端,等到在旁邊圍觀的寧初夏被喊來,歡樂的時光便結束了。
這看似奇怪的生態,可在寧家卻再正常不過,寧爸爸和寧媽媽在生意場上都是能言善辯的人,可在自家大女兒麵前,就都成了啞巴。
旁邊的寧欣欣也是個敏感的姑娘,她自然意識到這其中的尷尬與她有關,便也會跟著閉嘴。
寧初夏到這個世界後,確信了寧欣欣對於寧初夏這個姐姐是有敵意的――這敵意並不是誇張到你死我活的那種,隻是那種愛被分割,原來幸福的家庭生活被破壞後產生的厭惡。
寧欣欣心底是不承認這份厭惡的,可她還是會不自覺地表現出來,包括和父母談話,有意無意地忽視姐姐等。
果然,這飯還沒吃完,寧欣欣就又找到了個完美的話題:“爸,這爆魚肚還是和以前一樣好吃,我還記得以前你買這個回家,結果那天我喉嚨疼,不敢吃,你騙我說吃這個以毒攻毒,結果第二天我咳嗽出血了,你還被媽媽說了一通。”她想起從前的事情笑得眉眼彎彎。
“還說呢!那次你可害慘我了,你說你這麽眼巴巴看著我,我能拒絕你嗎?這不是給你找理由嗎?”
又開始了。
寧初夏其實心裏也疑惑,這到底是人的本能,還是在有意識的示威。
就像無論是在電視劇還是現實裏都常常出現的,白月光初戀出現,一定會追憶往昔;青梅竹馬的發小,常常會談小時候的事情一二三……哪怕同桌的另一個人,根本就不知道這些事情,會因此覺得自己被隔離在外。
寧初夏很快吃完了飯,她在爺爺身邊長大造就了她不挑嘴的個性,如果非要說口味的話,其實家裏的菜色對她來說偏淡,她也不太喜歡吃河魚。
見時間還早,她也順理成章地插了嘴:“爸,媽,我……”
忽然被大女兒喊到,兩人都有些意外,寧爸爸和寧媽媽對視一眼:“初夏,怎麽了?”
寧初夏微微低頭,表情中帶著幾分傷感:“有件事我知道我來說不太好,可是……”她做了些心理準備,“爸爸和媽媽有沒有想過把爺爺和奶奶的墳遷過來?”
她這話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
寧爸爸:“你怎麽會忽然說這個?”
父親和母親的骨灰都葬在老家,初夏怎麽會忽然提這個?
寧初夏幽幽道:“以前爺爺還在的時候,就一直說很想念爸爸媽媽和欣欣,那時候他說他不來這,是舍不得奶奶,也怕給你們添負擔,可我想如果爺爺知道的話,還是想和你們在一起的。”
說起這件事寧初夏其實挺唏噓,雖然站在原身的角度,她的悲劇人生確實有一部分來自爺爺的原因,可寧爺爺這人實在很難讓人生出怨恨。
寧爺爺是個難得的好男人,疼愛自己的孩子,愛護自己的妻子,原身聽爺爺說過,當年奶奶要走的時候,就時常拉著爺爺念叨,說她不在了留爺爺一個人該怎麽辦,也正因為奶奶這句話,寧爺爺在家鄉守著她的墳直到死。
每天早上寧爺爺起床,都會和擺在房間的寧奶奶遺像說兩句話,每年也至少會去寧奶奶骨灰下葬的地方探望四次以上,每一次去,寧奶奶的墓那灰塵雜草都沒有多少,因為寧爺爺總是很勤快。
後來寧爸爸和寧媽媽發達了,縣城裏還有人想給寧爺爺介紹新的老伴,可他都沒答應。
寧初夏看得出,寧爺爺其實非常想念兒子和孫女,隻是他知道兒子工作“忙”,便也不舍得用身體不舒服之類的理由逼兒子回來。
可寧爸爸和寧媽媽真的忙嗎?就算他們忙,寒暑假把原身接到H城或者把寧欣欣送到H城也做不到嗎?
寧初夏倒不會就這麽界定這是寧爸爸的不孝,她隻能說,人的心是會野慣了的,他們習慣了隻需要用電話和金錢關心,又遇到了不會提需求的寧爺爺和寧初夏,久而久之就成了這樣。
寧爸爸愣住了,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我知道爸爸媽媽工作忙,這麽多年都基本沒有辦法回去,可是爺爺和奶奶會想你們的,我也想爺爺了,雖然我有爺爺的照片,可我也想像爺爺以前對奶奶那樣,經常替爺爺擦擦墓碑。”寧初夏聲音悵惘,“爺爺常說,人死了不該給活著的人添麻煩,可是爺爺明明很在意這些的。”
“初夏,我……”
寧初夏自然看出了寧爸爸眼底的逃避:“今年清明的時候,我們就沒有回去,我知道爸爸和媽媽很忙,也知道我們要念書,回去一趟來回很辛苦,我想,如果爺爺和奶奶也能來這裏的話,起碼明年的清明我們就能去看看他們了吧?”
是了,就連今年的清明,寧家都沒有掃墓。
畢竟每次要回家鄉那縣城,那就是飛機轉轎車,而陵園還在隔壁縣城的郊區,單開過去又得一個小時,來回能折騰得人很累,寧爸爸和寧媽媽便也順理成章地沒去,畢竟他們也不是很迷信,老家也沒有太多的講究,可原身心底一直就記掛著這件事。
寧媽媽見丈夫魂不守舍,勉強地笑了笑:“初夏,這個事情,我得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為什麽呢?”寧初夏抬頭看著爸爸和媽媽,“會很麻煩嗎?”
“也不是說麻煩,但是我們的傳統裏,遷墳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很鄭重的事情。”寧媽媽也挺意外寧初夏居然會繼續質問,可還是勉強耐心地解釋了一番,“像是這遷墳,都有很多講究的。”
她越說越說服了自己,這總不能坐飛機去抱著骨灰回來吧?這哪有人家是離開家鄉還帶著家鄉老人骨灰走的?
不過這倒是讓她發現了寧初夏的一個優點,重感情,隻是這年紀小,有點迷信――寧媽媽完全沒感覺到自己這觀點和之前她自己說的話有什麽衝突。
寧初夏的聲音漸漸低落了下來:“可我想爺爺和奶奶都不會在意的,爺爺很不講究的。”她求助地看了一圈,朝著寧欣欣伸出了手,“欣欣也是這麽覺得的對吧?爺爺那麽喜歡你。”
“每年春節,爺爺都覺得你們會回去,每次都會多多準備很多吃的,但是你們很少回來,最後我和爺爺要吃好久,才能把東西吃完。”寧初夏數到,“爺爺說,爸爸喜歡吃菜市老吳家賣的鹹魚幹,媽媽吃粥的時候最喜歡炒小銀魚,欣欣每次來都說炸帶魚好吃,這些每年家裏的飯桌都有呢。”
他們有共同的記憶,寧初夏也有,隻是這記憶帶著名為等待的傷感,蒙上了一層霧。
寧媽媽喉嚨有些幹澀,這小銀魚,是很久都沒聽過的詞匯了。
寧爺爺每年都會從老家寄來一大包老家的幹貨,剛剛提到的那些是基本配備,除此之外還有一堆什麽幹海帶、牡蠣幹之類的幹貨,每回寄來的包裹味道都很重,他們提過好幾回吃不了,可寧爺爺很堅持,隻說他們回不去,也能嚐嚐家鄉的味道。
那些幹貨被留下的很少,大多送了出去做人情,他們小時候吃那些可吃得太多了,沒什麽執念,而且寧爺爺寄過來的實在多得嚇人。
寧欣欣觸及到來自姐姐的視線便迅速低下了頭,她很羞於承認,她甚至想不起爺爺的臉。
她其實不太喜歡回老家,老家連空調都沒有,房子裏總帶著些散不去的味道,頭頂的燈還帶閃,總是閃得人眼睛疼,記憶裏模糊的爺爺親近人的方式很是主動,會帶她去吃什麽當地的一種特產土塘,那糖好甜,甜得膩人,上下牙好像都被沾到了一起。
寧初夏見自己KO了一片又往下說:“真的不可以嗎?”
寧爸爸斬釘截鐵地開了口:“可以,當然可以。”他深深地看了寧初夏一眼,“以後,以後你有空的時候,多給我講講你爺爺的事情。”
寧初夏點頭應承了這件事便裝作擦眼淚般說自己先上樓了,上樓梯前她回頭看了一眼,這兒還是愁雲慘霧,隻剩下沉默,想必今晚寧爸爸和寧媽媽估計都會睡不太著,可這與她無關。
原身從來不覺得她和寧爺爺在一起吃苦了,可這不代表寧爸爸和寧媽媽不該為此有哪怕些許的愧疚――這不是寧初夏對當父母的要求高,可誰都知道,她和寧欣欣的生活環境和教育環境差別有多大。
縱然不對寧初夏抱有什麽愧疚,他們也該對寧爺爺有些許的抱歉。
這麽些年,寧爺爺在老家等了又等,一次又一次地開解自己兒女太忙來安慰自己,可他是真的不難過嗎?為什麽他會這麽抓著孫女不放,難道隻是因為舍不得孫女嗎?絕對不是如此。
孫女在身邊的時候,兒子和媳婦的關心就已經不多了,更何況孫女走了呢?
他們的長期不回,也讓寧爺爺將所有的感情寄托在了孫女身上。
當然,他也可以主動提出帶著老伴的骨灰和孫女進城,可他敢賭嗎?賭一賭自己去了之後,兒子和媳婦會不會嫌棄他希望他走。
寧初夏上了樓,就開始準備今天的第二波活動,她注冊好了□□號,便率先加上了今天的助手薛老師。
薛老師的□□用的是默認頭像,名字也是很正經的上善若水,寧初夏用最平靜的表情發出最慫的求救信息:“薛老師,我真的一定要加他嗎?我好害怕。”
另一頭薛老師回信息的速度並不慢,這幾年教學電子化,他打的字也不少,不過平日裏他還是用微信多些,因為在微信上可以完成家校交流的工作:“我在。”
寧初夏迅速地加了信紙上留下的那個□□號碼,直接添加,好友一通過,對方就立刻主動出擊,像是等急了:“初夏,我是任錚寅,你吃完了吧?我等你好久了。”
這就開始了,寧初夏猜想,那一頭的男生女生們,應該也開始興奮了吧?他們有軍師,她也有,而且……
“任同學,你好!”
“信上的話都是我真心的想法,你是怎麽想的呢?”
“任同學,我們都還是學生,老師也說了,我們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我覺得早戀不好,所以經過深思熟慮後,我還是決定拒絕你,真的非常感謝你的好意,你是個好人。”
這條消息一發,今天負責聊天的高樹愣是接不下去了,他隻能迅速地把截圖往討論群裏一發,果不其然,整個群都為之震動了。
【。:??震撼我全家,不是,任錚寅這是被拒絕了?】
【西紅柿炒皮蛋:嚴謹點,是我們扮演的任錚寅被拒絕了。@凡崽出來挨打,你是不是給了假情報,你不是說她暗戀任錚寅?】
【六味皇帝丸:我替吳凡作證啊,我也覺得寧初夏對任錚寅不太對勁的樣子,她是不是不敢早戀啊我去。】
群裏先是震驚了好半天,才終於討論出了一個結果,決定由群裏的一個女生,來接替高樹的工作,高樹可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
他們相信寧初夏這是膽小而不是真不喜歡任錚寅,反而是被激起了挑戰欲,畢竟他們誰都不信,居然還有任錚寅追不到的人。
那女生銷聲匿跡了好半天,群裏卻還是沉浸於這件事裏,剛剛的衝擊感結束,倒是忍不住調笑了起來好學生的不同。
寧初夏說的那勞什子你是個好人,最重要的任務是學習實在是太太太老套了,還真不愧於她的土妞稱號。
【**八荒美少女:來了來了[截圖],我就說她是膽小嘛!!你看她怎麽說的?說我們平時都沒有相處過,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八荒美少女:嘖嘖,我和你們說,女生說這話就是動搖了!她不自信,不相信自己會被任錚寅喜歡。】
【。:吐了,雖然是我們幫忙寫的情書,可她這麽說我還是覺得……】
【六味皇帝丸:不過現在怎麽辦?你糊弄他一下?】
【**八荒美少女:不行,糊弄不過去,哇,這個女的好自卑啊,受不了咯,而且又土又死板,估計要慢慢相處才行,你們誰有空每天和她聊天啊?就當逗她玩了,我給你們看截圖,你們都要無語的,她居然說“可以先相處看看嗎?其實我沒那麽好”,這不廢話嗎?她當然不好。】
【Jesus:懂了,她這就是欲擒故縱對吧?這不還是答應的意思嗎?就是不放心想先耍耍唄,真是越古板越喜歡搞這些名頭,矯情得不行,要真拒絕了我還覺得她有本事呢。】
眾人商討一番,迅速地排了班,準備開始和她聊天,還真別說,今天就立刻得到了幾條獵奇語錄。
要不是任錚寅好像不太想摻和,他們都想要采訪一下任錚寅本人的感受了。
群裏其樂融融的時候,薛正義正心如死灰。
他此刻對著電腦,忍不住開始糾結。
身為老師,得到了學生全然的信任自然要為學生解決問題。
可這不包括這種問題吧……?
他看著屏幕上,那取名為【任】的□□賬號發來的話久久無言。
“[截圖]我把你放在獨一無二的分組裏了,我會一直等你,隻要你別不理我就好。”
那截圖點開,是個前麵不知道為什麽非要空一堆空格的分組,最後就留了兩個字寶貝。
薛正義艱難地低頭拿起手機,正打算給寧初夏發個短信,就瞧見寧初夏剛發來的一長串信息。
“老師,真的太謝謝你了,如果今天晚上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我不會拒絕別人,也怕別人討厭我,說起來有點丟臉,我在這個班級一個朋友都沒有交到,想到自己被討厭我就覺得很害怕。我才從老家回來,我也好害怕我在學校惹了事情爸爸媽媽會生我的氣,畢竟我比起妹妹來好差勁,以前我很怕薛老師,都沒想到薛老師你這麽為我考慮,收到信到現在我的心髒都跳得不停,還好有老師您,我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薛正義想發的話又憋了回去。
身為一個老師,他怎麽能推脫呢?
不就是幫學生應付一個男同學嗎?這有什麽麻煩的,每天來陪他聊聊天就好!
不過薛正義還是持續地活在震驚裏,知人知麵不知心,他怎麽也沒想到,任錚寅居然這麽……騷包?而且死皮賴臉,人家女生都說不好了,還不肯放棄。
薛正義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身為老師,他就該把學生導向正途,否則任錚寅要是去追求班上其他女生不也不好嗎?
薛正義努力克製住心裏的驚濤駭浪,正打算回複,就看見那又發了信息來了――
“你不想為我分組嗎?其實大家都是這樣的,高樹和敏明平時都互相叫老公老婆的,你想叫我什麽呢?”
薛正義剛剛的沮喪已然不見,反而眼神有精光閃過。
他還真不知道他們班還有這麽一對小情侶!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對班級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的茫然,感覺get到了這件事的奇妙用法。
薛正義沉吟片刻:“我不知道,我以為班上的同學都在好好讀書。”
對方開始侃侃而談,發動了一輛自爆卡車。
寧初夏直到完成作業時才想起被她丟在一邊的“線上對象”。
這些人這麽喜歡披馬甲一起談戀愛,想必也不會建議讓班主任穿著她的馬甲和他們一起浪漫相戀吧?
寧初夏滿意地看了下課本,回到校園,其實最煩惱的一個是世界不同導致的部分名詞、曆史的差異;另一個就是如何運用恰當的知識去解決問題,現在知識體係基本梳理了一遍,接下來的讀書也就不成問題了。
……
高一下學期的考試很多,這也是為了迎接馬上要來到的文理分科。
不分科的消息傳了兩三年了,已經有省份開始試點,不過這政策顯然不會影響這一屆,大家還是得如火如荼的準備考試,尤其是最後的這幾次考試,還會影響之後分班的情況。
入學這麽久,大家考試的成績基本已經穩定。
可這一次,卻生生殺出了一匹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