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如母(四)
寧仙姑是個什麽東西?
寧芍藥在注意到眼前婦人憤怒的眼神時, 才意識到自己把這句話說出了口。
她訕笑道:“我……我一時失言。”
站在她正對麵的婦人冷哼一聲,竟是連看都不看寧芍藥一眼直接離開,縱然寧芍藥在身後喊了好幾句, 她也絕不回頭。
寧芍藥迷茫地往寧家的方向走。
她上回到河畔村,還是鬧那場官司的時候, 也就半年沒來,這裏的人怎麽奇奇怪怪的?
隻是寧芍藥一邊這麽想著,心裏還是掛念著“寧仙姑”這個稱呼。
河畔村的人都認得她, 而她來找的人, 自然也隻會是寧初夏。
難道他們說的仙姑是寧初夏?
這麽想著,便已然走到了寧家門口, 那門是緊緊關著的,伸手一抹, 都能從門上抹下不少灰塵。
真髒。
寧芍藥撇了撇嘴, 這就是家裏沒個管事人的模樣, 這些孩子哪懂得什麽灑掃,估計能掃幹淨房裏就不錯了, 像是門外這種地方, 他們估計根本注意不到。
她敲門敲了好一陣, 裏麵均是無聲無息,寧芍藥繞了一圈, 踩著院牆外的大石頭往裏麵看,神色有些驚疑, 屋中所有的門窗都是封上的, 原先種的不多的蔬果也已經不見, 好像已經很久沒人居住。
這是什麽情況?
難不成有人捷足先登,把寧家的東西給搬走了?這可不行, 這要分錢,那也得是她寧芍藥分得多。
“你這是幹什麽?”
寧芍藥一把被人從大石頭上拉下來,差點一個踉蹌摔傷,她迷茫地看著拉她的人,她認得這位婦人,對方也是河畔村人,住得和寧家很相近。
“是你啊。”婦人神色嘲諷,“我說是誰那麽不知進退。”
“我是來找初夏的。”寧芍藥抿了抿嘴,勉強答道。
這段時間她和整個蔣家一樣,都受到了來自外人的冷眼,起初還會又羞又躁,但現在早就習慣了。
不習慣也不行,這都被多少人知道了,她現在偶爾到鎮上,若是坐在那茶攤上,都能聽到說書人在念到狠心姑父的故事。
人如果能被罵死,她早就被罵死了。
婦人看她的眼神不太滿意,語氣很是生硬,感覺下一秒就要翻臉走人:“以後叫仙姑才對。”
寧芍藥嘴角一抽,她隻覺得這個世界怕是瘋了吧?
要是寧初夏是仙姑,那她都是仙人了。
這麽想著的寧芍藥麵上不露,她可不敢再氣跑人,隻想要先套套話再說,她安安分分地跟在那婦人身後,問題一個接一個地往外丟。
所幸這回的婦人倒是挺耐心,甚至打算帶她去找那位“仙姑”。
聽著婦人說的話,寧芍藥越發地覺得雲裏霧裏。
河畔村背靠的這座山海拔很高,最高處接連雲海,由於山上草木豐茂,除了最老道的獵人以外大部分並不會進入深山,畢竟山上總有猛獸。
這年代的獵人不似後世,還有可能拿著木倉,他們的工具大多是自製的弓箭,可以砍伐木材的木頭,甚至鋒利度都很一般,真要和猛獸搏鬥,那確實是九死一生。
在河畔村有個傳說,山上有仙人,河畔村受仙人庇護,曾有獵戶入山,受傷為仙人所救。
“可是……可是這不是傳說嗎?”
領路的婦人不耐煩地回頭,瞪了眼她:“你到底聽不聽?”
“聽。”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她想要知道事情到底是怎麽樣,自然也隻能安安靜靜地聽一聽發生了什麽。
接下來婦人說的,便是又接地氣又不可思議的部分了。
按照婦人的說法,寧家的黑心親戚們,在寧知中和妻子剛入土後,便前來分起了寧家的財產,把寧家家中的存糧都分得七七八八。
家中隻剩下陳米幹糧,連個鹹菜缸子都被搬走,當時的寧初夏,便咬了牙想偷偷到山上去采些果子野菜,如果運氣好還能摸兩個野雞蛋。
這寧初夏也是膽大,村裏的孩子是被嚴令禁止進山的,在十幾年前荒年的時候,甚至有山上的狼下來叼走孩子的說法,就連半大小子,如果不是有人帶著,也是不能進的。
村民大多都是在後山外圍繞著,又或是到兩側稍微平緩的山坡那采摘,隻是大家去得多,如果不熟悉的人,恐怕隻會看到一片被人采摘過地遺跡。
說到這,婦人的語氣裏是滿滿的同情:“她也確實沒有辦法,村裏的獵人哪個願意帶這麽小的孩子進山?她就算問了,也還是隻能打道回府,這隻能怪她家那些黑心親戚。”
天無絕人之路,寧初夏這一去,倒是結到了好運。
她不識路,走的也不是山裏獵人們定好的路,摸著黑往前越走越遠,竟走到了大家未曾到過的地方,在那,她遇到了一個道觀。
“道觀?”寧芍藥聽到這,忽然有種模糊的印象,可怎麽都想不起來,她怎麽感覺,記憶裏也有人和她說過道觀的事情呢?可能是以前的鄰居,約好了去道觀還願吧?
“這道觀叫靈山觀,主供的是保生大帝,裏頭有個老神仙,是已經快百歲的真人。”婦人的臉色充滿了敬仰。
要知道古代的條件,一是大多人需要辛苦勞作,二是缺醫少藥,河畔村如是富饒,可能活過六十的老人都寥寥無幾,更何況那位真人已經九十有六!
老神仙年紀大了,他所在的靈山觀是子孫廟,是做了登記的道觀,他這幾年,一直在等一個有緣分的徒弟。
“什麽?”寧芍藥聽到這,也忍不住發問了,“他就這麽等?自己不下來找?”
雖然不懂這靈山觀厲害不厲害,但從剛剛見過的那幾位村民反應看來,好像那道觀確實很有說法。
“你懂什麽?”那位婦人絲毫不管自己當初也問過這個問題,現在已然被科普過得她說得格外理直氣壯,“他們修的是順其自然,無為而治,老神仙說了,他便是這麽繼承到的靈山觀,仙姑同他有緣。”
新晉的寧仙姑吹繼續誇獎起了現在在她心裏自帶柔光效果的寧初夏。
寧初夏和靈山觀結緣,原先她和老神仙商量的是,她在家做個居士,平日裏往返道觀和家中,隻是那次那場官司,讓寧初夏心有戚戚,她便應了老神仙的請求上了山,老神仙仙去之後,她便會是靈山觀新的一任觀主。
河畔村的人在知道這消息的時候也頗為驚訝,他們一是不知道山上居然藏了這麽個道觀,二是寧初夏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對方忽然成了道士,大家自然想象不來。
可接下來的一切,讓大家也都認可了寧初夏確實和靈山觀有緣。
寧芍藥聽得驚詫,她甚至懷疑這位婦人在編。
靈山觀所供奉的這位保生大帝便是醫道方向的,所以往日那位老神仙也會救助誤入山中或是受了傷的獵戶。
寧初夏拜入他門下後,那是一日千裏,一手煉丹術出神入化,村裏無論有誰生病,那隻要找她拿幾粒丹藥,那便能藥到病除。
非但如此,寧初夏還擅長解簽,村裏人但凡出了什麽事情,便會到她那去求簽解簽,很是準確。
短短這麽一段時間,村民便都開始喊她仙姑,不再喊她名諱了。
“那寧居樂和寧居耀呢?他們倆也成了道士?”寧芍藥暈乎乎地問,她確實很受衝擊。
“沒有。”婦人虔誠道,“仙姑出家前的父親便很心善,她跟著老神仙學經,感於河畔村民對她的關照,便清出了靈山觀的偏殿,每日晨間,仙姑會帶想上學之人識字學醫,到了午後近夜,便會開始講經。”
“寧居樂和寧居耀也在道觀內寄住。”
寧芍藥是個徹頭徹尾的俗人,她的關注點其實根本就不是兩個侄子:“那山下的房子,和寧家的財產呢?”
“自然是供給道觀,否則怎麽會讓人寄住呢?”
……寧芍藥的心中是長長的沉默。
她才多久沒來?她這麽大的一堆寧家財產,怎麽就成靈山觀的了?
……
山上的空氣極好,隻是由於海拔高,平日裏稍冷一些。
偏殿裏傳來陣陣讀書聲,隔著窗看去,便是寧居樂和寧居耀兩個小不點在帶著其他村民的孩子誦讀課本。
寧初夏看得欣慰,心中也變得平靜。
山上有道觀這件事,寧初夏很確信,一是早年做過獵戶的祖輩曾在入山時收到過救護,二是後來她在富商家的時候,便曾經聽聞過靈山觀由於沒有繼承,原先的觀主送信讓同脈後輩派遣新的觀主的事情。
她進山沒多久,便遇見了被外人稱為老神仙的師傅法傳真人,對方須發盡白,騰空而起――
這可不是修仙,寧初夏在後世曾經探訪過不少道觀,看過挺多仙風道骨的道士,他們大多多年修行武術,從山門而出,翻跟頭騰空滯空片刻,還是可以的。
隻看這,寧初夏便確信了自己的猜測沒錯,這位道士應當修行了很一段時間。
她在看到法傳真人的臉時,便看出他心地應當不錯。
寧初夏也不賣慘,隻說些自己在後世時閑時看過的修道感悟。
這感悟是多年來代代相傳的,不斷精煉修改,當時一說,邊給了法傳真人一種觸類旁通之感。
而後寧初夏又在和法傳真人的聊天時,展現了自己煉丹的天賦。
說是煉丹,其實更應該說是化學。
要知道這些道士可都是能為求長生煉金丹搞出什麽□□,點石成金的人。
別的不會,這搞化學寧初夏還不會嗎?
法傳真人和她一談,便很受感觸,他們這一派本就對性別不講究,當即就向寧初夏發出了拜師邀請。
在寧初夏說出她此時遇到的難關之後,法傳真人更是大方地給了她建議,又解做誘惑戰術。
“看見這座靈山觀了沒有?他又大又寬敞,再裝下幾個你的弟弟都沒有關係。”
寧初夏當時隻說考慮考慮,先拜了師,等到把山下官司的事情處理完畢之後,便帶著兩個弟弟進了山。
“最近觀裏香火多了。”法傳真人很是感慨。
他當年從師傅那接手靈山觀時,便和當時的師傅說了,他無意將道觀發揚光大,恐怕這道觀到他手上,香火都會衰弱。
然而他的師傅比他還要灑脫,隻說句順其自然便真的不管不顧。
所以這些年來,法傳真人在山上過得那叫一個暢快,作為深山隱士的他快快樂樂地過了幾十年,然後忽然在十幾年前反應過來,他這年紀漸漸大了,萬一有一天人仙逝了,這不得替靈山觀培養一名繼承人?
可他反應過來得太晚,這靈山觀多年不出,當年知道這道觀的人早就以為這道觀廢棄了,偶爾進山的獵戶想來也不可能把自家的孩子送進道觀,他總不能跑到山下,見誰就說你和我有緣吧?
於是法傳真人便也就這麽憂慮地繼續自我修煉。
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實在不行,就寄信讓同脈來繼承靈山觀也行。
獨自一人那麽多年,總算收到了寧初夏這麽個獨苗苗徒弟,法傳真人自然很是愛惜。
他對於徒弟的一切想法,都抱著和當年師傅一樣的態度,那就是你盡管做,反正一切都有我在。
徒弟說要把空置的偏殿用來講經、給孩子講課?當然可以,反正偏殿也廢棄了挺多年的。
徒弟說要替山下村民看病?還要免費送藥?那也沒事,反正他們都是就地取材無本買賣,保生大帝本就推崇醫學。
徒弟說想讓靈山觀發揚光大?法傳真人一心沉迷“煉金術”,對於人多人少其實沒什麽想法,隻要不打擾他煉丹修仙,他完全沒有所謂。
“師父滿意嗎?”
寧初夏看向法傳真人,神情頗為親近。
她是個沒有信仰的人,如果非要說信仰,她一信自己、二信科學、三信金錢。
以往對於這些宗教,她的了解都挺表麵,局限於看過些入門的經學典籍。
當初來找法傳真人,寧初夏是存著私心的,她知道法傳真人應當再活個五年十年,人也就不在了,心裏多少有種希望拜師,能背靠道觀好乘涼的想法,可深入接觸後,她便很覺得法傳真人可愛可敬,近來已經開始幫他調理身體。
“挺好。”法傳真人點點頭,他師傅教他的是順心而為,他教導徒弟的也是如此。
這麽多年以來,靈山觀順著他的心門前冷落,而現在有了徒弟後重新開始熱鬧,也不過是順其自然。
他回頭看向保生大帝神像,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蓄養的長須,這神像的金身是當年他師傅修的,經過這幾十年間,倒是也有些不複當年光彩。
現在看來,沒準他的徒弟,也能為保生大帝修上金身呢。
兩人正說著話,便都注意到了門邊的動靜。
寧初夏看向那門口,便同法傳真人示意,自己走到了門口,她神情淡然又從容,好似這一切再正常不過,可正對著她的寧芍藥已然目瞪口呆。
寧芍藥看著那婦人已經進去拜拜。
剛剛那一路,婦人替她科普了太多,包括拜這保生大帝能求闔家身體健康,還可修身養性,此處靈山觀可不像那些靈驗的廟宇一樣,非得要燒香各種供奉。
此處講究的是一切隨緣,門口有賣香處,分兩等,一等是稍貴些的香,二等則稍差一些,取了香便在旁邊的箱內投入銅幣即可,若是不想買香,那也沒有關係。
大殿內同樣有功德箱,無人監督,依舊是隨緣投錢,想投多就投多,想投少就投少。
甚至連其他廟宇都收費的解簽,這兒也無需收費,隻需你留在這幫會忙,把新出爐的丹藥用草葉包好即可,這叫善行換善緣。
反正寧芍藥是聽得嘴角不斷抽動,這就和寧初夏莫名其妙地成了仙姑一樣讓人驚奇。
“施主。”寧初夏看向寧芍藥的眼神滿是平和。
她當然平和了,能夠再看到姑姑,她實在是太開心了。
寧初夏本就很擅長觀察人,就剛剛她走過來的功夫她已然看清了寧芍藥身上的打扮。
她的這位好姑姑,最好的便是麵子,就算是求人的時候,她也要展現得自己樣樣比人強。
原身記憶裏所記住的幾次這位姑姑上門拜訪找父親討東西,永遠都是這麽居高臨下,反正就是一句我要,可又絕不表現出自己的窘迫和迫切。
而這一次,寧芍藥身上的衣服,肉眼可看的要舊了不少。
以前在茶水攤幫忙,她忙裏忙外,幹的不過也是燒水收錢,上茶擦洗的工作,可現在要下地,自然很不一樣,身上早就不再穿那些講究的衣服,衣服越耐磨損反而越合適。
這應當是寧初夏頭一次看到她這位姑姑穿了身上有補丁的衣服。
再看這臉,寧芍藥是被富養出來的,她嫁入了蔣家後,蔣家雖然衰敗,但也還有些底氣,家中更是不會在夥食上儉省,這也使得寧芍藥別的不說,那臉頰肉從未少過,在不少瘦弱的村人中,她便顯得格外富態,一看便是條件不錯的人家出來的。
而且那從未經過暴曬的臉,現下和黑了不少,如果現在把她和以前她看不太起的村民放在一起,那還真是沒有什麽區別。
寧初夏都不用問,就知道她的這位姑姑這段時間過得肯定不好,她過得不好,寧初夏當然開心。
寧芍藥皺眉,她的侄女這還真是大變樣了,和身後的那位老神仙如出一轍般的仙風道骨,給人的感覺確實很不一樣。
這還真是修煉得道了?
她猶豫道“寧……仙姑。”老神仙在旁邊,寧芍藥便也不好直呼其名,“你這出家怎麽也不同我們商量一下?我這終究是當姑姑的,被瞞在鼓裏得有多難受啊!”
她說了兩句,便又振作了起來,開始翻來覆去地念叨起了寧家的財產,她說得振振有詞,寧初夏隻不過是一個女兒,總是要嫁出去的,怎麽能自己為寧家財產做主?
“施主,還有何事?”寧初夏隻當聽一場相聲,她淡淡回道,“家財之事,乃居樂居耀同意,施主並非男丁,為何總是幹涉呢?”
寧芍藥的這說法漏洞百出,讓寧初夏忍不住想杠。
寧芍藥一愣:“居樂、居耀兩個隻是孩子,哪裏懂得這些道理呢?”
要用魔法打敗魔法。
寧初夏淡定地搖頭:“施主不過是出嫁女罷了,此時已是蔣寧氏,生不入族譜,死不入祖墳,談何幹涉?”
“……”寧芍藥看著寧初夏不知道要怎麽說。
“再者,這誠心捐錢修道觀,那也是善事,難道施主不認可這番善行嗎?”
寧初夏搖了搖頭:“施主看來還是不懂,不如修修佛法道法,念頭遲早通達。”
寧初夏說完這些,也不停留直接離開。
法傳真人是在官方掛號的道士,上個月也為寧初夏做了登記,她現在可是官方認證的女道了,自然不虛寧芍藥。
當然,寧初夏說的不少話也是哄寧芍藥的,她自己也不太了解,這瞎編也能哄人。
寧初夏也是拜了師以後才知道,這靈山觀還真不講究。
雖然說是出家,但實際也沒要求她必須和家人不想見,甚至道觀裏連不吃肉的說法都沒,就連想結婚生子都不受束縛。
法傳真人沒有娶妻生子,那是因為他一心求道,和他的煉金術結婚了,不愛下山的他自然也沒想過生子。
不過這些就不必和寧芍藥細說了,這一切解釋權反正在寧初夏手裏,她想這麽說難不成寧芍藥還能反駁不成?
寧芍藥在後麵看了一會,這才注意到門口的位置貼了張紙,寧芍藥識字不多,但也能看出其中的幾個字眼,這應當是捐獻名單,被放在最上麵的,如果沒猜錯應該就是寧居樂和寧居耀。
寧芍藥連忙認真看,臉色一黑,這寧初夏是連田地也捐了,她這打秋風也隻能罷了。
憤憤地要離開,寧芍藥眼神忽然一亮,廟宇右側有張桌子,上麵放著四個盤子,其中三個是空的,隻有一個上還放著兩包長條草葉包著的東西,看上去不厚,裏麵裝的東西很少。
盤子前貼著紙,寧芍藥看了眼,隻認出“順、丸”兩個字,她想到了剛剛那位婦人說的寧初夏免費發的好用藥丹,便眼珠子一轉,立刻走了過去。
這雁過拔毛,她寧芍藥從不走空,來都來了,肯定要帶點東西走。
“你別亂拿!”
聽到後麵有人喊她,寧芍藥便知道這肯定是好東西,她二話不說拿了往袖子裏一塞,逃難般地跑了出去。
“怎麽了?”
見寧初夏出來,婦人無語道:“她把順暢丸拿走了。”
靈山觀的名聲目前還沒傳出去,每日來的還都隻有山下的村民,偶爾他們會帶一兩個外村的親戚來,但是很少。
來的人少,寧初夏便也是為大家量身定做藥丸,除卻少部分人外,大部分人平時的生病、不適都很有季節性。
比如冷暖交替時的感冒、季節交替時可能會引起的咳嗽……
而這幾天,寧初夏做的是順暢丸,專治便秘,許是飲食結構或者是勞作和護理的問題,河畔村近來有不少人便秘嚴重,難以啟齒,寧初夏便做了順暢丸,不同的盤子分別放著不同的劑量,像是小兒或者是身體嬌弱的人,就吃劑量最輕的;多年便秘、急於解決且能在家待個半天一套≡誆匏的,那才能拿最重的。
一包兩顆,常人吃兩顆那就是很重的劑量,估計得從白天拉到深夜了。
寧初夏已經事先講過,所以少有人拿最邊上的,這不其他劑量的都空了,隻有這最重劑量的順暢丸還留了兩包。
“你和她說過順暢丸嗎?”寧初夏裝作不知道,她倒是猜到了為什麽寧芍藥會拿,“可能是她需要吧,無事。”
至於拿回去當神丹吃了會在廁所呆多久,那就不管她的事情了。
她知道古人看病不容易,自然不可能做出能讓人拉到脫水的藥,對於藥物的劑量,寧初夏是很仔細的。
可是即便如此,這藥要是吃了,估計拉到腿軟還是很有可能的。
婦人順著寧初夏點了點頭,這看來是便秘不暢很嚴重了,掛不得這麽著急,恐怕是想快些吃藥,好解決一下肚中難題了。
她挺感同身受,看向門口時眼神也帶著些同情,怪不得剛剛那寧芍藥脾氣不好呢,這要是她好多天不順暢,肚子都是硬的,她估計也是火急火燎,隻是這樣實在沒有禮貌,總是要和仙姑道謝的。
不過人家不知禮數,她也管不上了,婦人也聽到了隱約的讀書聲,臉上露出笑容,她的兒子在靈山觀這裏識字,這幾天回去已經會寫自己的名字,她和其他幾個學生家中商量了,大家平日裏忙完農活,便會上來幫靈山觀稍作灑掃。
寧初夏的期待沒有落空。
童言無忌,不久之後,她便從來念書的一個村中孩童那聽說了蔣家人的“臭味”故事。
田地在蔣家隔壁的那戶人家是河畔村村民媳婦的娘家人,她聽說了這個故事回來便也說得繪聲繪色。
據說蔣家人那天不知是吃壞了什麽東西,一家四口一起下地,結果身上臭氣衝天,當時一回身大家都看到了衣服上隱約的顏色,一家四口趕回家,差點為了誰先進廁所打起來。
村裏的人倒不至於拿這件事取笑太久,他們隻是默契地再次斷定,這蔣家人確實不善廚藝,要不就是分不出東西好壞,要不就是東西沒煮熟,否則哪會這樣呢?
寧初夏本來還指望著她的好姑姑來“算賬”,她這不就可以再創作往外送個《姑姑責罵仙姑》的故事嗎?隻可惜,寧芍藥這回沒有再來。
她後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這恐怕是家裏人沒發現,好姑姑也不敢承認,她拿來的仙丹可能是瀉藥,要不她這可就坑了蔣家人連著兩次,以後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
古有孟母三遷,是為了孩子能有好的教育,後世有學區房,那是為了孩子能去好的學校。
而現在,一個靈山觀,竟然讓河畔村意外地發展起了“房地產”事業。
幾年過去,村長的年紀越發大了,他看著眼前的一家人,很是感慨,這一切的發展誰能想得到呢?
“敢問村長,這到山上的山路兩側,可否自己建房呢?”
麵對著這個熟悉的疑問,村長格外堅定地搖了搖頭:“這段山路,也是為了鍛煉體格,哪怕是村中的孩童,平日裏也要每日自行上山。”
看著年幼的孫子,李老板比村長還要感慨,他身為生意人,也有著旁人沒有的本事,那就是記人。
他還記得他匆匆趕到縣衙,看到這位村長牢牢護著寧仙姑的場景,李老板現在隻後悔當日沒有和寧仙姑結個善緣,否則今日不知會受多少裨益。
李老板趁著村長慢騰騰拿地圖的時候,往外麵一看,他從未來過河畔村,但是早年為了收糧,也曾去過幾個村落,那些村落比起今日的河畔村來,都要落後稀疏不少,河畔村現在顯得有些“擁擠”起來,畢竟這兒的房子是與日俱增。
說起河畔村,至今依舊是個傳奇一樣的故事。
當年寧仙姑拜入靈山觀後,便開始將靈山觀發揚光大,道觀以靈丹妙藥和解簽之靈聞名。
再有錢的人,也擔憂生老病死,這也使得靈山觀在不少高門大戶、富商心中首先掛了名字。
而其中一直很是低調的,則是靈山觀自己搞得“小學堂”,據說是寧仙姑為了照拂兩個弟弟和感謝村民照顧所開的。
起初,自然無人問津,村民們將孩子送去,一是覺得便宜,寧仙姑從不收錢,隻要求各自帶上夥食,學童家人若是有空,則會幫忙灑掃,若是有餘力的,也可捐獻錢財以供靈山觀擴建;二是覺得寧仙姑和其父親一樣因材施教,這位寧仙姑接受了父親和法傳真人真傳,學富五車,若不是女子早應聞名,無論是科考之道,還是算賬學醫,隻要想學,她沒有不教的。
此後河畔村的幾個適齡學童都在童生試裏位列前茅,這才引得了眾人矚目,此後,周邊村落以至於鎮上,越來越多窮苦人家將孩童送來。
當然,一直到這時候,靈山小學堂依舊沒有引起富商們的重視,要知道他們的孩子拜的可都是名師,這拜師不隻是學科考之道,這也是從老師那繼承人脈,能跟著一個優秀的好老師學習,便有了無形的人脈資源,這是在普通地方學習比不上的。
一直到從靈山小學堂出來的兩個學生,竟然一路考到舉人,這才吸引到了大家注意力。
鎮上以至於縣上做老師的不過秀才,這能輕易教出舉人的地方,誰會不感興趣呢?
尤其是他們一打聽,這幾位舉人在靈山村小學堂學習的時間甚至不超過六年。
而這之後,在河畔村置辦房子的風潮,終於開始興起,他們家大業大,哪舍得像不少鎮上人一樣,將孩子直接往村裏托付,頂天了幫租一間房間,要去,自然得是把整套房子都置辦下來。
而同時聞名的,還有靈山觀的長生之道。
沒錯,這法傳真人,人家是真人,會走路的老神仙,活到一百歲大家能理解,可整個河畔村不斷下降的死亡率,那就超乎於理解之外了,甚至有年事已高的老人,在寧仙姑的救治下得以延年益壽的故事,這哪能不吸引人?
河畔村因此又得了個長壽村的名字。
除卻了想買“學區房”的人之外,還有不少富商忍不住到此處上了保險,他們買了房子,隻等年紀大些就要來這養老,這賺再多錢,可都比不上多活幾年。
來到這的人,都是聽過寧仙姑故事的人,而他們越是聽寧仙姑的故事便越是感慨,這當年如同虎豹般追著寧仙姑一家不放的人,現在不知道後悔不後悔?
李老板也不知道,他隻知道哪怕是他一個路人甲都覺得後悔當年沒多幫幫寧初夏,現在自家孫子能不能進靈山小學堂他都憂心忡忡。
“爺爺。”李浩抬頭看著爺爺,眼神裏是滿滿的迷茫,他算是被臨時轉學的學生,他的老師生了病,無力繼續教育學生,原本爺爺是想將他送入書院,但在猶豫之後,又和父母商量了一番,便決定將他送到靈山小學堂。
李老板已經選完了地,他牽著孫子的手便往山上去。
此前他並沒有來過靈山觀,倒是有些經驗,這兒的路看上去已經修繕過,旁邊本應該雜亂的山上野草早就不見,取代了他們的是像被仔細整理過的花木。
“寧仙姑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聽著孫子的話,李老板陷入了沉思,他是見過寧仙姑本人的,如果要他描述記憶裏的寧仙姑,那大概是個瘦弱的孩子吧?
走著走著,便到了目的地,看著格外廣大的山門,李老板心中很是感歎,這可比縣上的寺廟還要大些了。
山門是開著的,裏頭正走出了人,李老板沒說話,他聽見了旁邊孫子情不自禁發出的感歎聲音。
這可確確實實是個“仙姑”沒錯了,他已然對寧仙姑的那些傳奇故事毫無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