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ATM她罷工了!(一)
窗外陰雨連綿, 這樣的天氣正適合睡個懶覺。
寧初夏才剛剛睜開眼,雖然這是第二個世界了,可這麽忽然來了個世界跳躍, 還是有些不太習慣。
上個世界完成任務後她並未選擇馬上離開,畢竟沒吃過豬肉還是見過豬跑, 未來這還不知道要經曆多少世界,既然有時間,那不得多學習點東西有備無患。
她過得浪漫又瀟灑, 活到老學到老的姿態很受人欣賞, 時常有不少雜誌想要采訪,寧初夏也很大方, 尤其對於C城的電視台和報紙從不拒絕,她不在江湖, 這不還得讓人聽到她的傳說嗎?
至於寇家人聽到心裏爽不爽快?那不爽快正好, 她的快樂當然建立於他們的痛苦之上。
後來寧初夏從別人那聽說, 寇俊生還真又重蹈覆轍,在兒子高中學習生活最緊張, 吳和雅無暇管他的時候再度出軌, 雙方是大打出手, 互相翻起舊賬都不客氣,這段打鬥視頻還被發到了網上, 寧初夏特地找來看了。
視頻裏的兩人看起來疲憊又蒼老,就像在普通不過的中年男女, 絲毫不見從前的意氣風發, 而嘴裏出現頻率最多的就是:“都怪你。”他們看著彼此, 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對方。
再之後,那就是吳和雅上門手撕小三, 寇俊生欲離婚卻不能離,夾在中間日子過得一直不好的寇媽媽已經出現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症狀,得不到好好照顧的她很快就離開人世,聽說離世時身上已經是褥瘡一片,一身惡臭。
因為父母爭吵考砸的寇吳怨天恨地,偷偷拿了家裏的房子抵押,把錢卷了離開,吳和雅便和寇俊生這麽誰也不放過誰,互相責怪地困苦過完這一生,等著永遠不會回頭的兒子。
寧初夏在決定離開前做了遺囑公證,她的所有遺產分給了多年的朋友和親人,謝謝他們給予的愛和照顧。
在這輩子,她回報了對的人,也親眼見著她為之不齒的人淪入深淵。
下意識地回想著上個世界的事情,寧初夏才反應過來,就在剛剛,這些記憶變得“扁平”起來,情緒也跟著被抽離。
【為了保證宿主的身心健康,每回離開世界會進行情感封存。】010貼心地給予了提示。
寧初夏點了點頭從床上起來,她所在的這個房間很大,她大概估量了一下,應該有小三十平。
房間的裝修看得出來是用了心的,走的是少女夢幻風,粉紅色的地毯搭配現代風的公主鐵床,四件套都是粉嫩的,白色的茶幾上都配上了粉紅色的抽紙盒子,就連空調遙控器,也被包在了尺寸合適的粉色係遙控器保護套裏。
寧初夏看著那雙長耳兔的粉色絨毛拖鞋和自己身上穿的藕粉色睡裙一時無言。
雖然她也有少女心,不過這粉得是不是有點過了頭?
寧初夏已經走到了衣帽間,衣帽間的裝修也挺講究,空間足夠大,也能夠展示出所有的東西,應該是分類整理過的,衣服按款式厚度分、包包則大致看大小排列。
emmm……
沉默,是此刻的主題。
這些琳琅滿目的衣服包包視頻,寧初夏隻能用少女和夢幻兩個詞來形容,蕾絲邊旁邊還是蕾絲邊,顏色也全都是什麽少女粉、清純白,飾品更是一覺,寧初夏感覺那些飾品活在她記憶裏的十幾年前,什麽水鑽小發卡、插針珠花。
衣帽間的鏡頭有鏡子,寧初夏看了眼鏡中的自己,長相偏清秀風格,眉眼溫柔又帶有一份憂愁,怎麽看也有二十歲的樣子。
難道這個世界的審美不大一樣?
不過隻是從目前已知的信息來看,這具身體的主人條件應當挺不錯,按說應該過得不錯呀?
懷著這樣的困惑,寧初夏選擇了接收記憶。
這個世界用寧初夏看的小說標簽來理解,可以說是一個“現代架空”的世界,地名人名企業等細節不同,可大致的發展邏輯是相同的,所以這審美,自然也是和寧初夏原先世界如出一轍。
不過她沒猜錯原身的背景,原身確實是某種意義的人生贏家,畢竟她可是國內知名富豪的掌上明珠,自然條件不錯,不缺吃穿,不過這並不代表她過得幸福。
在原身年紀尚小的時候,她的母親便因病離世,原先妻女雙全又有穩定工作的寧父一下成了帶著幼女的鰥夫。
寧父深愛妻子,妻子的離世給予了她重大的打擊,可他要麵對的困境卻不止這些,妻子生病期間家中積蓄如流水花得一幹二淨甚至還向幾位工友借了些錢,而他本是在當地工廠的車間做活,那裏條件不好,設備也多,根本不適合將女兒帶在身邊。
可如果托人照顧,那肯定得給酬勞,他一個月工資是定額的,統共就這麽多,這麽算下來,得這麽緊張地過上好幾年,屆時又得麵臨孩子上學等問題。
寧父答應過妻子,也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顧女兒,看著因為想念母親總是含著眼淚幾天已經瘦了一圈的女兒,他決定去更富裕的地方。
寧父將房子轉讓給了別人,換來了一筆錢,他先把債務還上,然後將女兒托付給了一位老友,而後遠走南方。
他的破釜沉舟成功了,寧父時運大好,挑到的都是賺錢的行業,可和他賺錢的速度相比,不斷攀升的是他心中對於女兒美好未來的期待。
如果說一開始,他想的隻是給女兒賺出一筆嫁妝;開了眼界的他已經開始暢想要在最繁華的城市為女兒買房買車;意識到教育的重要性,他開始注意到學區房,想要給女兒最好的教育……
女兒是原動力,懷揣著這永不被滿足的願望,寧父生生地從一個流水線車間工人成為了國內知名富豪,手下資產無數。
然而,有舍才有得,寧父想要賺錢,自然也是花費了極大心力,他能給女兒的條件越來越好,可能夠陪在女兒身邊的時間卻越來越少。
有時候人生就是這麽奇妙,寧父為了想讓女兒幸福多多賺錢,可卻也因為忙於賺錢,讓女兒有了不那麽幸福的回憶。
原身打小就開始寄人籬下的生活,雖然父親的朋友很照顧她,可她終究是這個家的外人,小小一個的她很受大人的歡迎,大人們喜歡逗她,問她父親什麽時候回來?問她知不知道她的父親已經不要她了。
她變得怯弱又膽小,數著日子等著每年隻有春節才會有的父女團聚日子,一年又一年,父親總算把她接走,本以為這以後就能和父親好好在一起的她,等到的卻是隻有保姆和空蕩蕩的家。
她進了C市最好的小學――像是她這樣的插班學生,父親是付了巨額讚助費的,滿心歡喜能讓女兒在好學校接觸好學生的寧父卻沒想過以女兒本就膽小怕生的個性,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會不會不太適應。
原身是格格不入的,她原來的教材甚至和這用的不是一套,同學聊的話題,也是她從未聽過的世界,她沉默得像個小啞巴,始終難以融入。
寧父並未注意到女兒的變化,妻子不在,他從小也沒有姐妹,根本不懂怎麽照顧女兒,女兒總是怯生生地看他,什麽都不敢說的樣子他看了心痛,可是也已然不懂要怎麽靠近女兒。
他選擇了繼續用金錢來彌補。
別人家小孩有的,他的女兒也一定要有,別人家小孩沒有的,他的女兒也還是要有!
女兒成績跟不上?沒事,C市最好的補習老師立刻安排!
考不上更好的學校?沒有關係,他這不是能出讚助費嗎?圖書館,他來蓋!
他源源不斷地掏出東西,擺在女兒的麵前,隻給予,不索取,他甚至從未要求過女兒要考好,隻要開心就行。
家越換越大,有了琴房、有了像小圖書館般的書房、有了專門的玩具室……卻總是少一個爸爸。
這種霸道總裁式的寵溺,沒把女兒養歪都得謝天謝地,寧初夏在看到這記憶時是忍不住的感慨。
不過準確的說,原身雖然乖巧聽話,可實際上也算是“長歪”了。
原身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能夠融入集體、交到朋友的辦法,那就是討好。
隻要有人願意向她伸手,她就願意緊緊地抓住對方的手。
說來也怪,凡是這樣的人,好像總有種奇妙的吸引能力,能夠找到對應的愛索取的人。
原身不斷的付出真心,卻換來了一個又一個的假意。
她成了別人眼裏的“傻子”,公認的冤大頭,會走路的ATM。
生活費一直是同齡人中最高的她,開始承擔起了替朋友買單的任務,雖然心裏覺得這樣好像不對,可隻要朋友一說,她還是會乖乖掏錢。
而這還隻是初級階段。
再往下,原身的業務又拓展了,她不僅出錢,還得出力,朋友清單一列,軟綿綿地說上一句:“初夏,我想吃這些,你幫我去買好不好?”沒錯,她成了0配送費還幫忙買單的配送員。
這聽起來已經足夠過分的境況,還隻是冰山一角,當軟弱被看穿,就會一次又一次地被利用。
“我請客,你買單。”這句話就是寧初夏遇到的升級情況,她開始成為了朋友擺闊的工具。
她花錢花力,然後聽別人誇著好友大方。
而且到最後,居然還沒有真心朋友。
而在原身的諸多“真心”朋友中,和她關係最持久的,便是高二分班後才認識的姚倩倩。
寧初夏冷眼看著原身的記憶,其實看得出,這位姚倩倩起初接觸原身就不是出於善意,她似乎對原身這冤大頭的名聲早有耳聞,一步步地和原身靠近交好,然後排擠了她身邊的所有假朋友。
“他們怎麽天天欺負你?你這傻子,要懂得說不!”
聽,這句話多為原身著想啊!尤其是結合著姚倩倩為了保護原身和人吵架,還找上老師的事情。
可屠龍勇士終成惡龍還有另一個版本――那就是屠龍勇士本就是惡龍,他不過是貪心同伴的財富罷了。
姚倩倩趕走了原身的其他朋友,然後幹起了和其他人一樣的事情,當然,她更會包裝,很少主動開口要什麽,一般都隻是委委屈屈地在原身麵前抱怨兩句,原身就會上趕著上去服務了。
“好煩啊,我爸爸非說買手機沒什麽用,可我想用手機學英語,而且沒有手機放假的時候我都不能和你聯係了。”
第二天,姚倩倩的桌肚裏便有了一個未開封的新手機,是剛上市的最新款。
“我考得好差,你說以後我們能去一個大學嗎?我真是笨死了,怎麽都學不會。”
原身的一對一補習課堂,從此又多了一個。
“為什麽班上女生老喜歡討論別人的鞋子啊?難道不穿名牌鞋就該被指指點點嗎?是,我就是買不起!”
當天中午,原身便到學校旁邊的商場,為姚倩倩買了新鞋。
姚倩倩總是會說不要,你這是做什麽呢?可是收起東西來從不手軟,而在原身家中補習老師的幫助下,姚倩倩也成功和原身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住進了同一間宿舍。
也許是因為朝夕相處,也許是因為沒辦法永遠演戲,也許是因為原身也不是真傻,有些事情,在大學時終於露了痕跡。
姚倩倩繼續和從前一樣在原身身上索取,原身就像是她的阿拉丁神燈,隻要說出願望就能實現。
她穿著原身的衣服,用著最好的化妝品,提著名牌包包,比原身看上去都更要白富美許多。
也憑借著這些,姚倩倩成功地成為了校園裏的風雲人物,她參加各類學生活動,也得到無數人的誇獎和認可,至於她身後的小啞巴,自然沒人關注。
姚倩倩的生活多姿多彩,她沒有時間像從前那麽哄著原身,也正因為如此,這“隻有要錢的時候找我”便變得明顯起來。
姚倩倩偽裝得很好,自然不能允許自己被拆穿,她每回要東西都是打電話的,不管什麽時間,不顧原身要不要休息,一個電話過來,撒嬌哄人要錢一氣嗬成。
有時候,連騙自己都變成了一種奢求。
原身鼓起勇氣想要拒絕,每回對上好友的眼睛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答應的理由她能找出一萬個,拒絕的理由,便顯得搖搖欲墜起來。
她既然學不會拒絕,就開始想要疏遠,隻要她跑得遠遠的,當做沒有聽到就不會拒絕不了了。
原身笨拙的行動,自然全被姚倩倩看在眼中。
鬥米恩,升米仇,原身的付出,反而養出了一頭會吃人的惡狼。
姚倩倩絕不能容許原身從她的控製離開,她已經習慣且沉迷於這奢侈的生活,也享受了許多她本得不到的東西,她在眾人的誇讚中飄飄然,卻也知道這一切恍若空中樓閣,搖搖欲墜。
姚倩倩的家庭條件本就一般,她父母還收養了因伯父工傷過世無處可去的堂哥姚格。
姚家父母雖然收養了姚格,可自然不像對自己女兒這麽盡心盡力,姚格在C城大學旁的一間三本院校就讀,終日混著日子。
此前姚倩倩對這位堂哥一向抱著敬而遠之的心情,甚至生怕別人知曉,可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了她手裏有這麽一張好牌。
血緣和利益一起捆綁,才是最穩定的關係,姚倩倩和姚格達成一致後便將這位哥哥一通包裝――用的原身的錢,介紹給了原身。
然後,便是一場噩夢。
原身記憶裏的這一段混沌又灰暗。
她早就過了當年想要每個人都喜歡自己的階段,經曆了這一切的她更傾向於封閉自己。
追求屢屢失敗的姚格在和姚倩倩商量後,決定霸王硬上弓。
姚倩倩負責釣魚,將原身約到外麵,誘惑她試一試酒的味道。
原身當然不同意,她從小滴酒不沾,根本不會喝酒。
可姚倩倩隻是這麽看著她:“你連陪我喝酒都不行?隻不過是一杯酒而已,我又不是不喝,行吧,你不把我當朋友了唄?沒事,那你就走吧。”
走就可以,然而原身看著姚倩倩似乎受傷的模樣又坐了回去,隻不過是一杯酒而已,喝了就好。
而這一杯酒,徹底打碎了她最後的對朋友的幻想,烈性酒加迷藥,姚倩倩沒和原身客氣,然後她親手將喝醉酒的原身交給了哥哥。
原身頭痛欲裂的醒來,不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姚格手上還握著她的一大把照片。
這之後,姚倩倩便不需要繼續演下去了,她開始泄露本性,肆無忌憚地向原身要錢,挑揀著她的那些父親買來的幼稚衣服,任性又恣意,還不需要哄人;姚格也一樣,天上掉餡餅地砸了媳婦和錢,他甚至辭了工作,直接在學校外麵租了房子專心玩起了遊戲,缺錢了就打個電話,做著未來成為公司老總的美夢。
脆弱又敏感的原身想過將這些告訴父親,可她已經很久沒有和父親說過話了,父女之間的交流生疏又客套。
她同樣盡可能地在父親麵前展示著好女兒的形象,對於父親給予的一切東西照收不誤,全力以赴,從不對父親提出任何要求。
現在要讓她在父親麵前承認自己一直這麽傻被人騙,還被人欺負,想到可能會看見的失望眼神,原身將要說的話吞回去了。
艱難地撐到了畢業之際,本打算在畢業後遠走高飛的原身聽到了姚倩倩在同姚格認真商量。
他們決定要讓姚格在畢業典禮的時候公開求婚,早點領證省得出了意外,姚倩倩還挺遺憾,姚格沒能讓原身懷孕,否則奉子成婚,更能把原身綁牢。
兩人聊天時說的話充滿了惡意,甚至開始提前分割起了寧父的公司和財產,你一部分我一部分的,還差點因為分贓不均吵起來。
原身知道公司是父親辛苦打拚才打出來的江山――以原身的視角看來,父親是個人人敬仰的成功人士,當初也是為了想要有一份自己的事業才將她留在家鄉,對於父親來說,公司是人生的全部,可如果姚格真的憑借她作為跳板得到了公司,那父親的事業還會在嗎?
她恍惚地來到了父親公司樓下對麵的公交車亭坐著,愣愣地發呆了一整個下午的她,正好遇到了要出門開會的父親。
她的位置看得清楚,寧父身後的秘書親昵地為他穿上了風衣外套,整理著衣領,從馬路這頭來看,甚至好像還親了一口。
原身並不生氣,母親走了那麽多年,她早就能接受父親尋找新的幸福,現在看到這一幕她反而變得釋然,就算她走了父親也不會孤單,而且還來得及,再培養一個符合父親期待的,不像她這麽傻的優秀繼承人。
她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臨死之前,她倒是變得老實,坦誠地在遺書中告訴了父親自己的心情,也告訴了他這段時間她經曆的一切。
“不用為我傷心,離開時我是解脫的,爸爸,我希望你能過得幸福。”
原身以靈魂的姿態飄蕩,原貪心地想停留在這世間偷偷地看一眼未來的弟弟妹妹,瞧瞧他或者她有沒有比她更乖,卻沒有想到,她看到的一切都超脫於她原先的想象。
父親一夜之間,便多了無數白發,幾日之間,形銷骨立。
他和妻子的掌上明珠,現在隻剩下這麽一張薄薄的遺書,憑什麽?
父親的恨具有燃盡一切的力量,葬禮一結束,寧父便開始報複。
寧父幾乎是不計成本地花錢,調監控、查記錄、請律師……然後警察帶走了姚格和姚倩倩。
中間檢察院有做過例行協調,姚家人也來求過他放過自己的孩子,甚至指責寧父趕盡殺絕。
可寧父始終沒有動搖:“我放過你的孩子,那誰能把我的女兒還給我呢?”
等到法院正式判決,寧父便撐不住的倒下了,纏綿病榻了半個多月,原本就已經瘦得不成人樣的他越發地像具沒有靈魂的骨架。
他自責、痛苦,即使吃了藥也無法入眠,心裏被後悔填滿封實。
女兒不敢和他交流,那他這個做父親的為什麽不主動?
大人到了新環境都要習慣,他怎麽能疏忽孩子的心理感受?
總是在忙的他,為什麽沒有多回頭看看孩子?哪怕早一點發現不對,一切也不會發生。
他覺得自己可笑至極――甚至在當年,女兒把姚倩倩帶回家要和她一起上補習班的時候,他還認可過這個上進的孩子,覺得女兒交到了朋友,鼓勵她們一起學習,爭取考個好學校。
女兒單純,可他看人還少嗎?居然沒有從那孩子般的臉下看出這其中的險惡用心。
寧父在女兒死後,也收到了女兒的銀行流水,由於限製,這銀行流水沒能全打出來,可他也能在其中看出他多自以為是。
他給女兒的零花錢,根本就沒用在女兒身上,他還在那自我滿足,覺得讓女兒不愁吃穿。
寧父將公司轉讓給了朋友,隻留下一部分股份分紅和女兒住過的房子,他還是隻會花錢,聯係了不少學校,投建了樓房,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能以女兒的名字命名,他希望有人能替他記住女兒來過。
把這一切處理完畢,對生命失去希望的寧父很快便也病重,他將剩餘的股份轉讓給了一位器重的下屬,這份依舊算巨額的財富隻有三個要求。
一是將他們一家三口的骨灰放在一起,生離別,死重聚。
二是這棟房子可以任意支配,但女兒的房間封起來不要再使用。
三是律法有情,人無情,姚倩倩和姚格隻是有期徒刑都會出獄,但他不允許他們能夠在出獄後重新做人。
如果做這些要有惡報,那就讓他來承受,寧父溘然長逝。
他沒信錯人,下屬在他離世後完美地完成了這幾個任務,姚倩倩和姚格出獄以後,不管搬到多遙遠的地方,都一定會有人傳出他們曾經謀財害命入獄的事實。
而他們千辛萬苦找到的工作,也一般持續不了超過一周,老板便會找個借口把他們辭退。
仇報了,可原身的靈魂絲毫沒有感覺到快意,她比父親還要痛苦自責,恨自己為什麽這麽沒用,反而讓父親付出代價。
她如果不軟弱就好了,她勇敢一點就好了。
【主線任務:讓父親知道自己的想法,做一番事業,取得成就,成為讓他驕傲的孩子。】
【支線任務1:擁有真心的朋友。】
【支線任務2:學會拒絕,讓姚倩倩和姚格得到應有的結局。】
這係統010還有支線任務的?寧初夏有些意外,不過這任務看上去並不難,除卻還得遵守那例行的不能OOC的規則。
父親、朋友、仇人,也許是原身知道上輩子她死後父親為自己報了仇已經了卻了這樁心願,這輩子更多的願望,居然是放在了父親和朋友的身上。
不過以原身這不會拒絕的個性,首先要迎接的考驗就是姚倩倩,這又得和姚倩倩說不,又不能太過堅決,還有這賺錢,寧初夏之前還真沒想到,原身居然是學漢語言文學的。
她在原身的記憶裏找到了關於選擇誌願的這一段。
姚倩倩雖然成功地接受了補習老師的教導,可由於此前落下的功課太多,基礎不夠紮實,再加上她分心社交,這總分比寧初夏低了不少。
她一眼看出原身舍不得父親的想法,慫恿著對方報C城大學,再又央著原身和她選了同一個專業。
寧父雖然希望女兒能報考和公司相關的專業,可又覺得這專業是女兒興趣便沒有幹涉,畢竟公司哪有他的寶貝女兒重要。
寧父當時要是多心問兩句,就會發現原身隻是聽姚倩倩的話,他以為自己這是支持了女兒的興趣愛好,為了尋求和女兒的共同語言,他還在家裏買回來了一摞古籍,然而至今第一本都還沒有看完。
現在的時間節點,原身正處於大二到大三之間的暑假。
姚倩倩的人生目標很明確,她一直在物色著能夠支撐她現在生活且足夠優秀的男人,當然,這其中還得排除掉特別挑剔身世的,最好是把對方迷得神魂顛倒,先上車後補票。
入學兩年憑借自己的長袖善舞和魅力參加了各種活動的她,總算在一次校外活動中,認識了符合她所有標準的馬學長,對方曾經在朋友圈曬過豪車名表,姚倩倩一番努力,終於得到了對方的邀請,這個暑假要一起去國外度假。
當然,這錢自然是原身出的,別問為什麽和有錢男朋友出去旅遊還要她出錢,有見過ATM機那麽多問題的嗎?
出國樂不思蜀且覺得自己有了長期飯票的姚倩倩在這個暑假對原身格外冷淡,消息瞧見了也當做沒收到,可卻又各種在朋友圈活躍,N瑟著自己的沙灘大海和比基尼。
千算萬算,她沒能算到的這位完美丈夫候選人馬學長其實是養魚達人,他魚塘廣闊,朋友圈分組就有十組,被置頂的“同樣”頭像的老婆也從一號到十號――畢竟誰能想到,和你換情侶頭像的男朋友,其實是擁有10個一樣情頭的對象呢?
從未翻車的馬學長這一次翻了場大的,他在國外留學的4號女友意外地在朋友度假照片裏瞧見了作為背景躺在躺椅上的兩人,她問清時間地點,連夜坐的飛機,人一到就開始撕。
馬學長落荒而逃,頭也沒回,原本想著度假馬上結束,撒嬌要個新包包的姚倩倩一臉懵逼,這才發覺她的塑料英語和空空的口袋根本不足以支撐她回國,更可惡的是馬學長沒付酒店費用,直接逃單。
於是原身終於在暑假結束前十天收到了好友久違的信息:“寶寶,我好想你呀!暑假以後我們能見麵我都要開心壞了,國外的卡信號不好,我每天就發個朋友圈報平安,消息一條都回不了呢!”
原身這回沒信,因為就在暑假期間,她還見到他們共同的其他好友,曬過至少兩回和姚倩倩的聊天信息。
“寶寶,你不知道我多慘,馬學長是渣男,他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我現在人生地不熟,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姚倩倩的耐心隻持續到這,“你先給我轉個兩三萬美金過來,我很急!”
換外匯哪那麽方便迅捷,而且暑假前已經被收割過一回的職業韭菜原身才剛剛長出來嫩嫩的一茬,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可她還是答了。
看著就發了一句愛你便又再度消失的姚倩倩,原身頭一次清醒了。
可她怎麽會知道,她的清醒,反而使得她在兩年後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寧初夏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現在七月還不到中旬,姚倩倩才剛離開三天。
姚倩倩自打要出國,一天能發至少十條朋友圈,頭等艙、頭等艙菜單、接機車……總之,生命不息,炫耀不停。
再打開和姚倩倩的對話記錄,往上一掃,全都是一條條發出去的信息,至於那個翻了幾頁都瞧不見的頭像,最近一條還是四天前打來的語音電話,寧初夏記得這電話內容,催原身打錢的。
原身像打卡一樣發著消息,早安、午安、晚安,匯報著自己的情況,然後問朋友還好嗎?她明明已經猜到姚倩倩不想理會自己,可一時還是無法接受。
畢竟她已經在姚倩倩的保護之下,和人敬而遠之,名聲越來越差,連怎麽和人打交道的能力都快消失殆盡。
寧初夏忍不住感慨,這可真是絕頂的好朋友,押運人員房錢時保護ATM機都沒有那麽仔細。
……
商務車內的空間很大,即使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裏麵也不會覺得位置狹窄。
“夏樹,你說我這回買回家的禮物初夏會喜歡嗎?”原先在閉目養神的寧父睜開了眼。
寧父剛出差回來,之前的半個月他都在首都擔任展會的嘉賓,想到家中的女兒,他的表情也變得柔和。
夏樹推了推眼鏡,他看著占據了後車廂半壁江山的大盒子,一時好像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著寧父期待的眼神,他點了點頭。
孤兒出身的夏樹是憑借自己的能力考入名校的,他收到了來自寧父的幫助,便在畢業後進入了寧氏。
當初在諸多貧困學生名單裏,寧父一下挑中夏樹做一對一幫扶的原因其實挺簡單,就是這“夏”姓他很喜歡,能讓他想到女兒。
進入公司後,寧父原先是將夏樹作為未來留給女兒的嫡係培養,不過在注意到女兒對公司不太敢興趣後,便開始把夏樹往管理者方向引導。
夏樹在四年前便入職,這四年期間,他一直陪在寧父身邊,也知道寧父的心結就是家中性子嬌弱的女兒,做的種種也基本都是在為女兒未來的人生謀算。
隻是寧初夏的性子實在溫吞得有些過頭,就算看到寧父也不怎麽說話,夏樹曾經帶著加急文件去過寧家,見證他們倆父女猶如陌生人拚桌般的吃飯氣氛,飯桌上隻有咀嚼和湯碗碰撞的聲音。
他有心想幫幫這對父女,可他從小就生長在福利院,身邊的孩子都和他一樣沒有父母,他對於孩子和父親的正常交往模式和如何親近也是毫無頭緒。
寧父略有些感慨:“其實我挺擔心,初夏不愛說話,朋友也少,這麽多年了,上門的也隻有一個姚倩倩。”
夏樹也是知道姚倩倩的,不過印象不太深刻,記得是個穿著校服挺樂觀開朗的女生。
“我本來還指望著和她做朋友,初夏也能變得開朗一些。”寧父搖了搖頭,“不過人的個性哪那麽容易改變?不過她和我這個當爸爸的不親近,能和朋友親近也好。”
他甚至曾衝動地想過問問姚倩倩女兒到底是怎麽想的,不過他在網上看過教育學家發表的文章,這隨意像孩子的朋友打探心事,容易讓孩子覺得被友情、親情雙重背叛,被出賣的感覺嚴重甚至能引發抑鬱。
那還是算了。
理論界?教育學家寧父拿起手機,和夏樹分享他新看的文章:“你看這篇說如何改變孩子孤僻性格的就很不錯,交個積極的朋友這點有了,讚美孩子,我還差點……”
夏樹已經習慣寧父老是看這些公眾號文章,在別的事情上都敏銳機智的寧父唯獨在女兒的事情上總是能犯糊塗,夏樹甚至一度懷疑,要是有人知道他寧氏老總的身份,專門編一個促進親子交流培訓班收費一節課十萬寧父都能掏錢。
“……最後這個我倒是沒試過。”
“什麽?”
寧父大概濃縮整理了一下:“就是鼓勵孩子走出舒適區,親近的朋友親人來的時候,讓孩子出來試著說話,表演,當眾誇獎,降低她心裏的抗拒感,夏樹要不等等你到我家,我讓初夏和你分享一下她這學期學的東西?”
……?
夏樹瞥了眼暗暗記下了這個公眾號的名字,這年頭的教育學家這麽好當了嗎?
到底哪家的成年小孩會喜歡在親朋好友麵前表演?
“寧叔叔,我覺得這個不太合適。”
寧父倒是聽得進勸,他說這麽多有的沒的其實是有些緊張,畢竟車馬上要到家裏,就剛剛到現在,他的手心都出了不少汗。
按說當父親的在孩子麵前是有威嚴的,哪有父親怕孩子的道理,尤其寧初夏又是個乖孩子。
可寧父心裏實在有愧,他清楚地記得當年的女兒有多活潑,每次他回家,就會跳到他身上笑著喊爸爸,隻是後來隨著他的離開,女兒的笑也越發地模糊,變成了總是低著頭的模樣。
他歎了口氣,他看過網上的尋親節目,那麽多年不見的親人居然見麵了能擁抱在一起有說不完的話,可他和女兒卻總是連多說幾句都難。
家到了,看著熟悉的門出現,寧父沒讓夏樹下車,夏樹隻是去接機並匯報工作的,他還得回公司處理文件。
寧父拉著行李拿著給女兒的禮物走過小道,推開了家裏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