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閨蜜和好丈夫(一)
平躺在房間的床上,寧初夏緩緩地眨了眨眼,窗簾被全部拉上後,光都照不進屋裏,倒是免去了適應光線的煩惱。
陌生的房間,看得出裝修很是考究,靠近自己這側的床頭櫃上放著兩張照片,一張是婚紗照,另一張則是還帶著青澀模樣的兩個高中少女在高中學校門口穿著校服的合照。
寧初夏歎了口氣,果然,這一切不是個夢。
她原是C城電視台的台柱子,《家長裏短保衛戰》的C位女主持。
這檔節目顧名思義,就是專為解決各種家長裏短、調解矛盾、處理問題而開設的節目,上節目的嘉賓千奇百怪,囊括孕期出軌、丈夫家暴、父母偏心等不同的情況,而深陷其中的當事人,大多也是因為他們的那包子性格,常常難以脫身。
而寧初夏這位女主持,在節目裏向來以口出驚人聞名,她一張嘴罵遍各種極品,煽情時又能撥動人心,還曾經被冠上勸分教主之類的奇怪名號。
可無論人氣再高、再出名,這人在生命麵前都是平等的,一場車禍,便結束了她的生命。
之所以現在她還能夠以別人的身體喘氣?這得歸功於正寄宿於她身體中的包子係統010,對方自稱是來自高位時空的智能係統,以願力為生,因為她在《家長裏短保衛戰》中的聞名,便選中了她。
寧初夏苦中作樂地想道,她做這節目實在不虧,活的時候幫她出名,死了還給了她再來一次的機會。
沒錯,這包子係統010和寧初夏簽訂了契約,寧初夏將穿越諸多不同世界,完成委托人的心願收集願力,而當收集的願力足夠的時候,寧初夏便能給自己在車禍中失去生命體征的身體注入生機,並回到身體繼續自己的人生。
現在寧初夏進入的這具身體,便是她的第一個委托人。
正在腦海中回憶著之前包子係統010吩咐的流程。
在進入委托人身體後,她需要【接收記憶】並【接受任務】,然後在【不OOC,不被其他人發現】的前提下,完成任務,並在決定脫離此世界的時間脫離世界,如若沒有要求,則會按照委托人身體壽終正寢的時間脫離世界。
此刻正好無人打擾,寧初夏立即選擇接受記憶,一瞬間湧入的記憶太多,無數片段式的畫麵閃現,似是軀體反應,寧初夏竟忽然覺得眼睛酸澀,像是這身體的主人想到了過往,都有流不盡的眼淚。
【記憶接收完畢,本世界任務,請讓寇俊生、吳和雅二人受到應有的懲罰,不再那麽委屈地過日子,不做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是否接受任務?】
寧初夏總算整理好原身不長的人生裏寫滿了沉重和壓抑的記憶,她沉默了一會才輕聲應道:“接受。”
和她聲音同時響起的是原身的手機,主屏幕亮起後出現的桌麵,是兩張緊緊貼在一起的女人的臉,一齊衝著鏡頭露出燦爛笑容,能看得出格外親密,最上麵有時間提醒,現在正好六點,應該是下班的時間。
而來電提醒顯示的名字前頭特地加了愛心的符號,“我最愛的老公”。
已經接收完了記憶的寧初夏自然知道打來電話的是誰,正是原身從大一開始愛情長跑到研究生畢業,才剛邁入結婚殿堂兩年半的丈夫寇俊生。
她接起電話。
“老婆,晚上我就不回家吃飯了,公司那邊有個合作方今天臨時過來,我得去招待,最快也得十一點半才能結束,回家估計得淩晨了,你別等我,早點休息,知道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溫柔又體貼,一個很為妻子著想的好丈夫的形象躍然紙上。
隻是,無論是寧初夏還是原身,都知道這具皮囊下的是什麽人物。
“老婆,你怎麽不說話?”
“我剛睡醒,人有點犯困,我知道了。”寧初夏笑著回道,“那你晚上少喝點酒,辛苦你了。”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演好老婆,她也不差。
“老婆,我知道你辛苦,媽那頭你還得多關照,好嗎?”寇俊生又絮絮叨叨了好幾句,就連晚上的菜色都問上了,還問起了寧初夏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晚上一並打包回來。
貼心過了頭,就要人生疑。
“媽不在,大姨找她有事,她說晚上不回家吃。”
“好,那你自己記得吃。”寇俊生沒注意自己話間的陡然放鬆,像是找不到話題,“要出發了,老婆,我先把電話掛了。”
寧初夏掛斷電話後,按著原身記憶裏的習慣,找到了被置頂的三個微信號中最上麵的那個名為“我最愛的閨蜜”的消息欄發去了信息。
——“和雅,我老公晚上又不在……我知道他辛苦,可我總一個人,唉,要不我晚上吃完飯去你家找你,我們可以聊一會天我再回來!”
對方回消息的速度很快,沒一會便做了回複。
——“夏夏,我晚上公司又要加班,等過兩天手頭這項目忙完了就好好去陪你!你也別不開心,你家俊生這認真工作,才能多多賺錢嘛!”
寧初夏麵無表情地回複。
——“怎麽還加班呀?摸摸,太辛苦了!這黑心老板,怒罵他100句,那你也別太辛苦了,等過幾天我給你做小蛋糕送去。”
確實挺忙,可別忙壞了。
……
坐在副駕駛上,才回完信息,吳和雅深深地出了口氣,衝著正開著車的英俊男人晃了晃手機:“她發消息給我了。”
寇俊生身體一僵,有些緊張:“她發了什麽?”
“還能發什麽?就是說一個人在家不開心,想你陪,又不敢說。”吳和雅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滋味,說起這話來,也有些怪裏怪氣。
趁著紅燈,寇俊生湊過來在吳和雅的臉上啄了一口:“不生氣,我這不是隻陪你嗎?”
吳和雅沒好氣地瞪了回去:“好好開車知道沒有?你根本不知道我心裏頭壓力有多大,你陪我有什麽用?”
吳和雅人生順遂,向來活得瀟灑,隨心所欲,和自家那總忍氣吞聲的閨蜜完全不同。
她從不缺男人,也沒什麽從一而終的理念,可她也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一天,背著閨蜜和他老公偷吃。
“怎麽又提她?多煞風景,今晚可是我們的二人世界。”寇俊生拉過吳和雅的手輕輕親了一口,這雙手保養得很好,又嫩又軟,做了漂亮的法式指甲,幹淨又美觀,和寧初夏那雙關節處有繭子,隻能勉強誇一句幹淨的手完全不同。
寇俊生也沒想到自己會和吳和雅走到一起。
要知道當初他和寧初夏戀愛的時候,吳和雅可是兩人戀情之間的攔路虎,他還曾經吃醋地讓寧初夏做過他和吳和雅二選一的選擇題。
可人都是會變的,曾經為了小白菜傾心的他,現在卻更著迷於吳和雅這樣的小辣椒。
怪不得老有人說,適合做老婆的和適合做情人的人總不同。
“不是煞風景。”吳和雅緊握著包,她和寧初夏是初中到現在的閨蜜,她脾氣暴,閨蜜則溫溫柔柔,處事之道完全不同。
她對寧初夏有天然的保護欲,以前就常為寧初夏出頭。
後來寧初夏和寇俊生戀愛,每回但凡寇俊生做點讓寧初夏不開心的事情,她都能第一時間敏銳發現,然後當即出頭,找寇俊生好好算賬。
在兩人婚後,吳和雅敏銳的發現了寧初夏不快樂的時間越來越多,她便忍不住背著閨蜜一次又一次地找寇俊生去理論。
但誰能知道,理論多了便開始交心,一起喝酒聊天,很有共同話題的兩人,就這麽滾到床上,一直到現在,還保持著背著寧初夏的地下戀情。
“就你好做人,初夏不會和你抱怨想閨蜜,但會和我抱怨想老公,我每回還得安慰她、說服她這很正常,我都懷疑我這演技都能得小金人了。”吳和雅的手輕輕地打了寇俊生一下,完全沒使勁,更像在撫摸,“你就知道自己快活,每回都鬧得初夏來和我抱怨。”
寇俊生已經將車停下,他預約了晚上的旋轉餐廳,也提前定了大床房。
他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不過這不耐煩可不是衝著吳和雅。
“她本就喜歡在背地裏抱怨,小家子氣得不行,我哪裏管得住她,那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開嗎?你舍得我嗎?”
他輕輕地撫著對方的頭發:“我就是為了你,才沒和她提離婚的事情,否則我們倆的婚姻,早就繼續不下去了,如果你要是這麽想的,我就和她分開好了,到時候我們都是單身,你就不能拒絕我了吧?”
“亂說!”吳和雅捂住了寇俊生的嘴,“你這樣我以後怎麽做人!”
她湊過去和寇俊生交換了一個吻:“這樣就好,誰都不會受傷害。”
現在的穩定不必打破。
寇俊生加深了這個吻:“委屈你了。”
……
寧初夏已經吃過了晚飯,她翻看著原身和好閨蜜、好丈夫的聊天記錄笑容嘲諷。
已經將原身記憶整理完畢的她,再加上原身的情感影響,她自然對原身的經曆感同身受。
原身的成長環境,讓她成為了別人心中標準的好孩子,比起做領導者,她更通常在做服從的角色,無論是在愛情、友情,甚至是事業的選擇中都是如此。
在人生的前十幾年,她將自己的所有選擇托付給了父親,而在家庭發生變故,父母意外離世後,她將這選擇,托付到了好友和男友的身上。
說白了,就是從個爸寶,變成了男友寶。
在畢業後和寇俊生步入婚姻殿堂的寧初夏,也因為寇俊生的要求,選擇了不去就業,照顧家庭、照顧寇俊生因為喪夫身體、精神狀態一度極其糟糕的母親。
而這也是矛盾的起點。
寇俊生開始創業,自然總在外忙忙碌碌,而寇媽媽情誌不好時,也不是什麽特別好相處的人,性子本就偏軟的原身,心中的委屈一天一天地積累變多,唯一能夠傾訴的人,便隻有閨蜜吳和雅。
當初的吳和雅,確實是個很講義氣的閨蜜,聽到原身委屈,毅然出手的她,通過多次“好意溝通”,讓這夫妻倆的感情更加岌岌可危,這還不止,吳和雅同寇俊生一次酒後聊天,直接滾上了床,情投意合,開始了秘密戀愛。
這份秘密戀愛,讓原身的生活裏,閨蜜和丈夫兩個角色同時消失,她獨自消化著委屈,然後在一天發現了這一切。
可包子性格的原身,哪能做到幹淨果斷,她反而是期盼起了一切恢複正常,她試圖挽回丈夫,給閨蜜介紹對象,企圖通過這個辦法,讓閨蜜還是那個閨蜜、丈夫還是那個丈夫,卻將這二人越推越遠。
原身在那段漫長的痛苦人生中,傻得可憐,沒有哪怕一次想過要把這捅破,這是她曾擁有的全世界,即使已經變成恨的時候,她也不願意讓他們身敗名裂。
可她的忍讓,帶來的絕不是曙光,而是無止盡的黑暗。
被發現懷孕的原身,將孩子當成了救命稻草,她試圖以此喚回丈夫的家庭責任感和閨蜜的愧疚,可沒想到這事情捅破,兩人卻直接將一切擺到台麵,他們相擁在她的麵前,似乎他們才是從頭到尾的真愛,而她則成了棒打鴛鴦的棍子,
她和閨蜜在樓梯拐角爭吵,拉扯之中,閨蜜的一推,讓她從樓梯滾落,流了孩子。
在醫院醒來的原身,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聽到的就是丈夫對閨蜜的維護:“這件事同和雅沒有關係,我看到了,是你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抑鬱嚴重的原身萬念俱灰,失望透頂,她選擇從高樓一躍而下,頭一個發現現場的閨蜜和丈夫,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急救電話,而是刪除了她手機裏的遺書,讓過往的齷齪徹底被封印。
漂泊如靈魂的原身,看到多年以後走在一起的寇俊生和吳和雅,他們事業有成,被人稱為天造地設,唯有原身自己當年忽視的朋友、親人,還在偶爾想起她時為她流淚。
這些回憶的整理,讓寧初夏一次又一次的眼眶酸澀。
像是原身這樣的人,她在演播廳裏不知看了多少,每次是氣得不行,隻想戳著對方罵一句“能不能別包子了!”,甚至有時氣得不行時,還能生出這麽包子被欺負也活該的想法。
可在得到了原身的記憶和感受之後,寧初夏清楚地感覺到了那份疼痛和難過。
似乎含著血淚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這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人啊。”可在他們的眼裏,她年輕的生命,卻還不如他們的名聲。
寧初夏捂著胸口,輕聲地說:“你放心,這個包子,我們不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