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揪奸
“醒了,醒了,終於醒了!”
當迪蒙·阿卡德從夢中醒來時,他的身邊圍滿了奴隸,擁擠的人影黑壓壓一片,把照射到他身上的陽光擋得所剩無幾。
狄克的表情看上去很焦急,他向迪蒙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迪蒙的嘴上雖這麽說,但是頭卻疼得很厲害,不由得伸手摸著自己的腦袋向眾詢問,“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了?”
“你不記得了?剛才幹活時,有個奴隸要殺你,你的腦袋被鋤頭給砸了一下,然後就暈過去了,我們還以為你被打死了。”
迪蒙從地上坐起身來,環顧了一下四周的農田,夢中的阿卡德城堡漸漸淡去,昏迷之前的記憶一點點複蘇,他想起昏倒之前,有一個幹活的奴隸突然舉起鋤頭來砸自己,好在自己反應敏捷,用手中的鐵鍬橫擋了一下,這才沒讓自己的腦袋被那把鋤頭給砸開花。
從那一鋤頭的角度和力量上看,對方顯然是打算要自己的命,為了弄清其中的原因,迪蒙向周圍人問道:“打我的那個人呢?”
“在這呢。”斯巴達克揪著一名被五花大綁的奴隸,扔到迪蒙的麵前,然後用腳死死的踏住他的後背,讓他趴在地上不能移動。
這個奴隸身強體壯,麵孔生疏,明顯不是廢物倉的人,迪蒙看到後,便對那個奴隸平靜的問:“為什麽要殺我?”
那個奴隸緊閉著雙唇,擺出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迪蒙見狀便換了一種提問方式:“是誰命令你來殺我的?”
奴隸的表情微微驚訝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複如初,把頭扭向一邊,做出一副頑抗到底的樣子,斯巴達克見他不肯開口,便開始對他拳打腳踢。
然而,無論斯巴達克如何毆打,這個奴隸始終不肯發一言,甚至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奴隸是提耶特老爺“貴重的財產”,殺害其他奴隸在提耶特家是重罪,肯定會被提耶特老爺處死,這個奴隸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暗殺迪蒙,就表明他早就做好了必死的決心。
因此,迪蒙明白光靠毆打是無法讓他招供的,便讓斯巴達克停了手,然後對著眾人心平氣和的吩咐道:“放他走吧。”
這讓眾人大為不解,紛紛向迪蒙追問原因,迪蒙看著那個奴隸,向眾人解釋道:“提耶特家嚴禁奴隸相互殘殺的,這個家夥明知道這點還敢來殺我,就證明他自己也沒打算活著回去。
而我和他素不相識,無仇無怨下,他沒必要與我以命相搏,所以隻可能是受了別人的指使,現在他的任務失敗了,就算我們不殺他,指使他的人為了滅口,也不會留他活下去。
況且,作為一個喜歡用暗殺這種卑劣手段的人,在人品上,也肯定沒有什麽信譽可言,無論答應了他什麽承諾,都是絕對不會履行的,這個可憐家夥不過是一個被愚弄的傻瓜罷了!”
說完,迪蒙便吩咐眾人解開他身上的繩子,讓開道路,放任這名奴隸自便。
然而,當這名奴隸恢複自由後,卻遲遲不肯離開,他麵露猶疑,向迪蒙問道:“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真的?”
迪蒙冷冷的答道:“信不信由你,你趕快走吧,回去找你的‘主子’,到時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是真還是假了。”
這名奴隸仍然沒有動,迪蒙見他還不打算離開,便走到他的身邊,壓低了聲音,和他單獨說了幾句話,隨後,這名奴隸便獨自轉身離開了。
······
在那名奴隸走後,迪蒙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他把狄克和斯巴達克叫到一邊,耳語了幾句,便命令眾奴隸們繼續開工幹活了。
剛才的事情就那麽過去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安靜的讓人心裏直發毛,“鼠輩”夾雜在眾人中間,一邊提心吊膽的用鐵鍬挖著土,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著迪蒙。
此刻迪蒙也像其他人一樣埋著頭幹著活,完全沒有看他一眼,不過從迪蒙的臉上,還是能看出一副隨時要殺人的表情。
迪蒙剛才向那個走掉的奴隸說的話,明顯是一個騙局,“鼠輩”知道自己為人雖然卑劣,但是並非沒有信譽,而且“殺人滅口”,以他的這顆“鼠膽”是根本不敢幹的。
然而,他還是擔心自己派出的那個“殺手”會說出點什麽,事前他雖然對那個“殺手”千叮嚀、萬囑咐,失手之後絕對不要供出他來,但是他無法確保那個“愚蠢的傻瓜”不會中迪蒙的計,因為肯舍命替別人殺人的奴隸,沒有幾個是聰明的!
越是這麽想,“鼠輩”的心中越是惶恐,忍不住向迪蒙多瞧了幾眼,正當他把目光瞧向迪蒙之時,狄克和斯巴達克突然出現在他的身旁,一左一右把他給夾在了中間。
這個舉動把“鼠輩”嚇了一跳,狄克和斯巴達克是迪蒙的左膀右臂,平日幾乎寸步不離,迪蒙剛剛遭遇了暗殺,他們卻跑到自己的身邊,聯想剛才迪蒙的耳語,他們的目的不言而喻。
為了確認這兩人是否發現自己就是“幕後黑手”,“鼠輩”分別朝著他倆看了一眼,這一看不要緊,讓“鼠輩”如同掉進了冰窟窿裏,隻見狄克和斯巴達克雖然和自己一樣彎腰幹著活,但是眼睛卻緊緊的盯著自己。
麻!麻!麻!
“鼠輩”感到頭皮發麻,很明顯,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了,狄克和斯巴達克都是年輕人,憑著自己的這把老骨頭,從他們手上是根本跑不掉的,“鼠輩”感覺天旋地轉,嚇的直接暈死過去。
······
等“鼠輩”醒過來時,幹活的奴隸們已經散去,在他的身旁,隻有迪蒙、狄克和斯巴達克三人,他們正橫眉立目的瞪著他。
“好啊!”迪蒙站在“鼠輩”麵前,冷笑道,“鼠爺,我讓你當我的‘顧問’,平日也沒少照顧你,沒想到你不但不感恩,還指使奴隸來殺我!”
“領頭的,您說什麽呢?”老奴隸還想抵賴,裝出很無辜的樣子道,“那個奴隸以前跟我不合,您別聽他信口胡說!”
迪蒙問道:“你知道他說什麽了嗎?”
“他誣陷我指使他,”“鼠輩”的話剛出口,忽然意識到自己上了當,向迪蒙問,“難道他什麽也沒說?”
“沒錯,他啥也沒說,我之前隻不過跟他低聲說,讓他趕快滾蛋,否則我就派人把他打走!”
這個回答讓“鼠輩”恍然大悟,那個奴隸既然沒有供出他,就說明自己剛才的話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現在他沒法狡辯了,隻好向迪蒙問道:“那你怎麽發現是我指使的?”
迪蒙道:“沒有家賊引不來外鬼,一個外來的奴隸能輕易混進我們的隊伍,並準確的認出我來,沒有內部人接應是不可能的,為了挖出內鬼,我將計就計,假裝他出賣了你,然後讓斯巴達克他們檢查誰會做賊心虛,哪成想到,最後挖出來的人竟然是鼠爺你!”
“鼠輩”聽完腸子都悔青了,他向迪蒙苦求道:“我也是被逼無奈,你現在勢力太大了,引起了吉姆的忌憚,他用各種計策都對付不了你,隻好狗急跳牆,使出這招最卑鄙的手段。”
對他的說辭,迪蒙根本不相信,他對老奴隸審問道:“吉姆給了你什麽好處?”
老奴隸道:“全是吉姆逼我的,我不過是一個老殘廢,是得罪不起他那種大人物的。”
迪蒙冷哼道:“如果你不肯跟我說實話,那我這就把你的身份公之於眾,到時你就乞求其他奴隸們能原諒你吧。”
這些年來,“鼠輩”不知出賣了多少奴隸,其中絕大多數都被發配到廢物倉了,如果讓那些奴隸們知道他是“奸細”,那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群情激憤之下,“鼠輩”隻怕會死無葬身之地,畢竟,提耶特老爺不會為了一個老奴隸的死而責罰大眾。
念及於此,老奴隸隻好實話實說道:“他會把吃剩的雞鴨魚肉,扔給我吃。”
聽到老奴隸的話,迪蒙愕然了,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吉姆收買“鼠輩”的手段竟然是如此廉價的東西,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下,他向老奴隸怒問道:“就是為了些殘羹冷炙?”
“對別人來說是殘羹冷炙,對我來說都是難得的營養,”老奴隸伸出七根手指,向迪蒙三人哽咽道,“在提耶特農場高強度勞動下,奴隸們平均活不過七年,超過十年的,便是長壽之人。
我在這個地方卻活了三十多年,這當然不是因為我身體比別人強壯,而是我為了求生,一直在幹著昧良心的勾當,如果我不幹這些缺德事,隻怕早已化為一堆白骨了。”
“為了自己活下去就陷害別人麽,”迪蒙輕歎了一聲,接著問道,“你是怎麽瞞住別人這麽多年的?”
老奴隸一五一十的答道:“那是因為這些年來我一直如履薄冰,首先主動去幹別人都不願幹的清理茅廁,利用清掃的時間,偷偷跑去向吉姆匯報消息,趁機騙吃騙喝。
吃完之後,再把嘴和身體都清洗幹淨,畢竟打掃過茅廁,頻繁洗漱也不會引起眾人懷疑,最後為了防止別人從我的大便裏聞出異常,我總是獨自一人上茅廁。”
“鼠輩”故意把最後一句話說的幽默些,目的就是為了把迪蒙逗樂,如果能把嚴肅的氣氛搞得滑稽些,他的這條小命就算保住了。
然而,迪蒙聽完“鼠輩”的話並沒有笑,臉色反而變得更加冰冷了:“聽著,鼠爺,既然你告訴了我們關於你的秘密,作為回報,我現在也告你關於我們的秘密,那就是我們三個一直在密謀如何從提耶特家逃跑。”
“······”
世界上的秘密並不是相同的,有的秘密怕別人知道,有的秘密別人卻怕知道,“鼠輩”的秘密屬於前者,別人知道後會拿來當做“把柄”要挾他,而“迪蒙”的秘密則屬於後者,別人知道就等於引火燒身、自取滅亡。
“殺人滅口”這種事,“鼠輩”雖然不敢親自幹,但是迪蒙和那個斯巴達克肯定是幹得出來的,因此,當“鼠輩”聽到迪蒙的秘密後,第一反應就是捂住雙耳,向迪蒙保證道:“你們放心,我啥都沒聽到!”
“你聽我說完,”迪蒙把“鼠輩”的雙手從耳朵上掰開,道,“我之所以告訴你我們的秘密,就是因為我們逃跑需要你的協助,而且事成之後,作為回報,我們將帶著你一起逃!”
“鼠輩”腿一軟,“撲通”一聲,直接給迪蒙跪下了,哭著向其求饒道:“領頭的,多謝您的好意,我現在老了,早已經習慣當奴隸了,我一天不挨到監工的皮鞭,皮膚就會發癢,晚上跟著睡不著覺,求求您了,您老想逃跑,我全當不知道,您就讓我在這安度晚年吧!”
“鼠輩”是一個“起不來”,而且“願意做奴隸的人民”,旁邊的斯巴達克見了,指著自己對他訓斥道:“你怕個什麽?我都逃跑三十多次了,不照樣沒事!”
老奴隸瞅了斯巴達克一眼,苦著臉反駁:“我跟你不同,你年輕力壯,把你抓回來,打上一頓,然後穿個鐵絲,戴個鐐銬,不但能震懾那些想要逃跑的奴隸,還能拿你當牲口用!
我一把老骨頭,挨一頓打,就等於要了半條老命,而且像我這種沒用的老廢物,要是被抓住了,提耶特老爺肯定直接吩咐廚子,活扒了我的皮,然後把我變成鍋裏的佐料!”
狄克見這個老奴隸不肯逃跑,便拿出一根麻繩,對他威脅道:“你要知道,從古至今,騎牆派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今天你必須做出個選擇,是跟我們逃跑,還是繼續當‘奸細’?”
老奴隸瞅著那根麻繩犯了難,在他的眼裏,逃跑和自殺無異,然而不答應,眼下的這關就過不去。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迪蒙突然向他問:“你從吉姆那裏吃的嗟來之食,真覺得滿足了麽?”
如同喂狗般的吃飯方式,換誰心裏都不會好受的,不過,為了自尊,“鼠輩”昧心答道:“當然滿足了!”
“為什麽滿足?”
“因為那是別的奴隸吃不上的好東西。”“鼠輩”回答的毫不猶豫。
“哼,”迪蒙抓住了老奴隸,直視他的雙眼:“你還沒有發現麽?你想吃的根本不是那些殘茶剩飯,你真正想品嚐的是‘自由’的味道,也就是說,你的骨子裏還是向往自由的!”
迪蒙的話仿佛一道晴天裏的霹靂,擊得老奴隸當場釘在原地,愣了良久,最終,老奴隸用手掌捂住自己淚如泉湧動的老眼,向迪蒙應允道:“你說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