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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1章 時局在變

  寒冬的步伐在逝去,春天的氣息緊隨其後。然而,對於中原腹地,尤其是安胡叛賊肆虐地區的人們而言,黑暗與酷冷遠勝昨日。


  洛陽城東,攻防戰前所未有的激烈。


  進攻又一次徒勞無功,望著潮水般後退的烏合之眾,安祿山鎮定自若,表情可以用胸有成竹形容。


  時局在變,喜憂參半。


  過去的冬天裏,攻方挾老皇帝的意旨先後攻破開封,汴州,蔡州等地,占據大半個河南道,數百萬人口遭殃。屠刀之下,婦女慘遭輪營擄掠,青壯被迫為炮灰,叛賊的兵力迅速膨脹,無辜的平民成為了安祿山人海戰術的棋子。


  老天並非一味眷顧安胡兒,強悍的寧遠鐵騎橫空出現在登州,突然斬斷叛軍伸向淮南的觸手,迫使安胡兒暫時打消染指富饒江南的念頭,同時,在北方,李禕率領的朔方軍順利收複太原以及大半個河東道,惡胡的殘暴行徑給朔方軍的壯大創造了便利條件,流離失所的難民才不在乎啥聖旨,他們的悲慘恰恰來自皇帝之命,所以,他們更願意相信李懷唐所言,先皇李隆基已作古。


  攻守雙方均在與時間競賽,慘烈的攻防戰持續了十數天,數萬人為此而傷亡,不過安祿山沒有停止的意思。


  “繼續進攻。”


  安祿山的命令顯得輕描淡寫,城牆下的屍山血海與觸目所及的傷殘士兵未能引起他心中絲毫的憐憫。


  大將田承嗣忍不住了,問:“王爺,既然大食人給我們搗鼓了不少破城利器,為何不用?指望這些廢物拿下洛陽城恐怕不現實。”


  安祿山揚起馬鞭,指著城頭方向:“我原以為有老皇帝在手,洛陽城將一盤散沙。李懷唐這個變數實在令人大出意料。對於大唐,他不過一外臣,可是,洛陽城的軍民居然甘心服從他的指揮,十數萬兵的力量不可小覬。不將他的有生力量消耗掉大半,我不放心入城。”


  有生力量?這四個字被田承嗣解讀為“地獄火”。安祿山要消耗的並非守軍,而是那些可怕的“瓶子”。


  李懷唐手裏究竟還掌握有多少神秘的大殺器,安祿山迫切想知道,經過連續十數天的進攻,他或多或少猜到了點。


  多乎哉?不多矣。


  如果數量豐富,為何不見使用?

  或許攝於李懷唐戰無不勝的威名,安祿山不敢掉以輕心,決定再試探一次。


  在死亡的威脅下,上萬人或手執破爛兵器,或扛著梯子,更多背著籮筐,麻木地向前磨蹭。上東門的城門被撞毀了兩扇露出的通道被石塊塞滿,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去撿石塊回來,直至清理出一條通道。


  城頭上,王悔一臉疲憊,上下眼皮頻繁打架。


  “奶奶的,又來了!”


  剛開始,麵對密密麻麻的同胞他還束手束腳,隨著殺戮大麵積展開,他也麻木了。戰爭本如此,隻有兩個元素,生存與死亡。


  “桐油準備!”“白迭布準備!”


  王悔扯著嘶啞的喉嚨呼喝。城牆上,擺滿了李懷唐從桐油坊帶來的桐油以及從織布坊運來的布匹,桐油與布匹是過去桐油坊與織布坊數十天的產存量。石灰粉與胡椒粉作用大,畢竟數量有限,已到告罄時。桐油雖然燃點高,蔓延速度緩慢,但是一旦濕染衣物,威力同樣可怖。


  “命令不準放箭,讓他們過來。”


  李懷唐身邊的十數名傳令兵應了聲,手持令旗轉身狂奔。


  弓箭的消耗驚人,即使李懷唐將皇宮明堂頂層十數萬斤的銅料全部拆下熔鑄用於箭鏃也入不敷出,因此用來對付被抓來無甚戰鬥力的壯丁不值得,安祿山的主力未動,真正的硬仗惡仗還在後頭。


  戰場是最能鍛煉人的地方,過去的十數天裏,守軍輪番上陣,在死亡與鮮血當中學會了服從,令行禁止。李懷唐的意圖得到貫徹,城下擠滿了叛軍的“炮灰”,數城門下最密集,不用看也知道,他們在搬運城門通道裏的石塊。


  倒!

  命令果斷堅決。


  桐油瀑布誕生,從城頭上傾瀉而下,澆在城下“炮灰”的身上。


  笨蛋都知道,這是火攻的前奏。


  跑!

  盡管身後有嗜殺的胡騎督戰隊,“炮灰”們還是毫不猶豫轉身逃跑。可惜沒能跑多遠,凶悍的胡騎又將他們趕回去,違令不遵的下場隻有一刀兩段。


  飽浸桐油的白迭布被點燃,不斷從城頭上落下,落在滿是桐油的屍體上,地上和“炮灰”之間,火勢緩緩而無可阻地蔓延,愈燒愈烈。


  人間慘劇帶給安祿山的是冷笑。


  “李懷唐技窮矣。區區桐油阻擋不了我們的鐵蹄!讓蘇哈伊爾準備攻擊!”


  傳令兵應命飛馳而出,轉彎向身後跑去。


  安祿山口中的蘇哈伊爾與大食國出使大唐的蘇哈伊爾同出一人,阿塔在野狼穀的截殺迫使他逃到了突厥人領地被右賢王扣留。為了換取自由,他自動請纓為叛軍製造攻城利器――拋石機。在他的使節隊伍裏有數名大食工匠,憑借著記憶,花了數十天功夫愣是搗鼓出了數十架。


  拋石機沉重,沒半天功夫推不上陣地前沿。守軍還以為敵人要撤退,畢竟攻勢持續了十數天,雙方都疲累不堪。


  守軍鬆懈之際。李懷唐的麻煩並未停止,裴耀卿等忠臣派帶著一眾王爺在傷兵營裏截住他討說法。


  “李懷唐,我們要見陛下!”


  以李琮與李璘為首的十數位王爺叫囂紛紛。


  李懷唐皺著眉頭,這些王爺應該被金吾衛軟禁著,怎麽跑到了這裏?再望望裴耀卿等,忽有所悟,必定是這位內閣大臣的傑作。


  “陛下龍體有恙,諸位請回。”


  看在忠臣們的麵子上,李懷唐的態度已經算很客氣,不過顏真卿並未領情,一手執刀,一手指著李懷唐:“逆賊,休要再糊弄我等,軟禁陛下包藏禍心,與安胡兒何異?今天顏某拚一死也要為國除害!”


  說完,刀起,在一片驚呼聲中,砍向李懷唐。


  傳言顏真卿性烈,果然如此。


  “哐當!”


  唐刀在空中與狼牙棒激烈相撞,唐刀應聲落地,顏真卿被踹倒。


  若非李懷唐出腳快,顏真卿的腦袋必將被韓二郎的狼牙棒順勢砸碎。


  盡管如此,顏真卿依舊怒罵不止。


  李懷唐攔住韓二郎,冷冷掃了眾王爺一眼,包括裴耀卿等人。


  “事到如今,不瞞諸位,陛下不在了。”


  “啊!?”裴耀卿吃驚地指著李懷唐,“你,你竟敢弑君?!”


  眾人嘩然。


  “放屁!”另一悍將雷萬春暴怒,“陛下乃李瑁所殺,為將士們親眼目睹,信安王也在場,休得血口噴人!”


  隱瞞李享的死訊實乃迫不得已,強敵在外,洛陽城需要上下團結,經不起內耗。


  關於李享之死,眾人或多或少有些心理準備,否則王爺們的求知欲望不會如此高漲。心中的猜疑得到確認,龍子龍孫們不憂反喜,當然,這種情緒不能洋溢於表,慣例總得哭鬧一番。


  悲泣者中,以顏真卿的反應最為激烈,齜牙裂齒一副拚命架勢,兩名金吾衛士兵架著他的胳膊,仍然擋不住他淩空亂踢飛毛腿。


  “何不早言?”


  “隱瞞真相必有禍心!”


  “我們要推選新帝!”


  “我提議慶王!”


  “慶王何德何能?長幼有序,該隸王接替!”


  “永王賢德。”……


  麵對王爺們你一言我一語亂哄哄,李懷唐反問:“早說又如何?難道讓你們像現在一樣爭吵?如果真相在兩月前揭曉,你們以為洛陽城還能堅持到現在?”


  王爺們語塞。


  裴耀卿心知肚明,諸王沒有一個是省油燈,帝位的吸引力足以讓他們鋌而走險,他甚至懷疑,為了登上九五之尊那些弱勢的王爺可能會與城外的叛賊暗通款曲。


  李懷唐厭惡地悶哼一聲,沒再理會他們,轉身繼續察看將士們的傷情。


  “等等!”慶王李琮硬著頭皮跳出來,“國不可一日無君。今天必須將事情說清楚,你不願表態那就請將兵權交還給內閣與兵部!我們大唐國事不需要你參和。”


  “對,對,我們自己能對付叛賊!”


  在這個問題上,王爺們的意見空前統一。


  李懷唐冷笑,目光看向傷兵以及恰巧在此慰問的各界代表。


  傷兵們代表們欲言又止,眼巴巴地望著李懷唐。終於,有人忍不住挺身而出:“我們願意追隨上將軍!”


  喊口號之人田旭是也,龍武軍都尉,接著龔大柱等前雇傭軍傷兵積極響應,有了領頭羊,將士們與代表們紛紛加入其中陣營。


  王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洛陽城軍民怎麽全倒向李懷唐?仿佛被喂了迷藥一般。


  顏真卿怒不可竭:“奸賊露出狐狸尾巴了,收攬人心隻為謀權篡位!士兵們,別聽此賊的蠱惑之言,不忠君,毋寧死!你們乃我大唐的忠義之士,一起殺了他,為國君效忠!”


  將士們的回答依舊:支持李懷唐。


  “聽到了吧?人們的眼睛是雪亮的,當效忠國君與他們的利益背道而馳之時,他們隻忠於自己的選擇。顏禦史口口聲聲忠君,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李隆基就在城外,你何不打開城門將他迎接入城?”


  “先帝已死,敢言開門者殺無赦!”


  田旭捂著手臂上的傷口高呼。眾人高呼。


  顏真卿臉色漲紅,卻無法反駁,數次張嘴,欲言又止。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確實痛快。李懷唐暗笑。將士們的利益,城裏富人各權貴的利益大部份與他綁在了一起,若他離去,誰兌現以及保護有功將士該得的良田賞賜?誰償付那些權貴豪商被強借去的錢物?

  “再說,你讓他們效忠哪個君王?壽王抑或這裏的諸王?然後為了他們一己之私互相攻殺?”


  字字珠璣,句句良言。裴耀卿等開始陷入沉默。長安有壽王,洛陽再多幾個搶帝位的,難道中原又要墮入八王亂晉的輪回?

  城外叛軍沒有給多少時間讓眾人爭論不休,一塊巨石越過城牆落入上東門廣場產生的巨大響聲打斷了王爺們的興致。


  巨石恰巧砸中一輛馬車,馬車立刻粉碎,兩匹馱馬血肉模糊。


  叛軍有拋石機,而且相當厲害!城牆能擋住嗎?

  李懷唐震驚擔憂。眾人震驚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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