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大膽李懷唐!想造反嗎?
與李懷唐的估計完全相符,在府中呆不了半個時辰,李靜忠帶著太子的旨意匆匆趕來召他入宮。
李懷唐剛踏入皇宮範圍,老遠就聽到乾元殿裏傳出激烈的爭吵聲。他的到來,暫時平息了殿內的口水仗,眾大臣將領,包括太子李享和內閣首輔李林甫都將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膘騎大將軍不必多禮。”
李享態度平和,身上找不到絲毫傲氣,一如傳言中的寬厚仁慈,平易近人。
未等李懷唐表態,他又說:“形勢危殆,孤想聽聽大將軍的意見。”
“荒謬!”禦史張利貞急匆匆跳出來,“李懷唐以外臣身份,一來無資格參加決定我大唐國運之議,二來其利益不在我大唐恐建議有失偏頗。望殿下三思。”
“你他娘的放屁!你才沒資格說話!”一員渾身邋遢胡子拉碴的將領從密集的隊列中擠出,顯然很生氣,以致於擋在他前麵的兩名兵部侍郎被撞得打個趔趄,差點撲倒。
大夥一瞧,悍將烏知義是也。
“前方戰事危殆之時,膘騎大將軍奮不顧身,手持龍旗親率數百騎殺入敵陣,力挽狂瀾於既倒鮮血染戰袍時,你他娘還在被窩裏抱娘們快活……”
“對!”
隊列裏又擠出一名衣甲破爛不堪的將領,大部份人不認識他,隻能從他的服飾辨出他中郎將的身份,應該從前線逃回的將領,經太子特許而入殿。
位卑未敢忘憂國,更不能阻止他慷慨激言。
“陛下受安祿山設計,陷入左賢王數萬鐵騎重重包圍之時,英勇無畏,以區區三百騎悍然反複衝擊敵陣,硬生生為陛下,還有將士們殺出一條血路的是誰?”
“頹勢傳來,兵部尚書王珙聞風喪膽拋卻部將獨自逃難,上萬將士失去主心骨惶惶不可終日之時,是誰挺身而出帶領我們全身而退?又是誰以哀兵之勢破敵萬騎,勇擒拿叛將阿史那承慶?”
“是誰?是誰?我告訴你,是他,李懷唐,我大唐膘騎大將軍李懷唐!”
來瑱屹立於大殿中間虎目圓睜,齜牙裂嘴的架勢駭人,足以秒殺上下五千年所有司儀,無論男女老幼。
大部份臣工還是初聞此事,不禁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當事人張利貞的老臉一陣紅一陣白,想辯駁,卻理屈詞窮。
見到自己的走狗慘敗,李林甫惱羞成怒,“放肆!這裏是朝廷,豈容你等咆哮?殿中侍禦史何在,將他們趕出去!”
且慢。
太子發話了,語氣平淡,不過不影響份量,侍禦史抬手招呼殿外的金吾衛的舉動為之夭折。
“吵鬧無益於解決問題,烏知義爾等且退下,孤今天招膘騎大將軍來就是為了聽聽他的意見。”
全場鴉雀無聲,等著李懷唐開口。
小李同誌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先帝駕崩,國之不幸。臣請殿下忍辱負重繼承大統率我等抗擊反賊,保衛家園!”
一言掀起前層浪,軒然大波宛如驚濤拍案。根據叛將阿史那的口供,朝廷上下都知道真相,皇帝在安祿山軍中,李懷唐居然膽大至斯,詛咒陛下作古。
之前大臣們還在為是否該調集河西軍入關中而吵得不可開交,與小李的石破天驚建議相比,那簡直是過家家。
“大膽李懷唐!你想造反嗎?”
武大郎的怒斥在預料中。他不反對誰反對?李享做皇帝,那他的外甥壽王不得永遠失業?
反對的人海裏去了,以三公之一的李林甫為首,吏,兵,戶,禮,四部均態度鮮明,為武忠搖旗呐喊,九卿之大部也倒向李林甫,其餘未表態的並非讚成,而是在猶豫中觀望,下注押大小曆來如此,這一次的賭注是身家性命,萬一投錯了,全家富貴。
提議橫空出世,李享的臉上難抑驚喜之色,但是隨著反對者的聲音熱鬧起來,又黯淡下去,明顯在瞻前顧後。
李懷唐暗歎一聲,隨風收集來的情報與事實相符,太子李享謹慎有餘,缺乏果敢。如果他夠膽量聽從自己的建議,憑借著萬餘從戰場上退回來的將士支持,再賦予王忠嗣等各個將領募兵加強城防的權利,達成目的並不難。
送佛送到西,再幫他一把,順帶也幫自己一把。李懷唐側頭向王忠嗣使眼色。
王忠嗣會意出列,跪下,磕頭。
“國之存亡在此一舉,太子殿下若不登基,屆時我等將士該奉誰之命抗擊何人?北方城鎮奉誰之命?”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眾人心知肚明。老皇帝被安祿山擄去為質,他打的是正統旗幟,如果安胡兒借老皇帝之命沿途讓開城門,各城鎮守官何以自處?到時兵臨洛陽城下朝廷又該如何應對?從這個角度出發,李懷唐的建議合情合理,符合大唐的利益,也符合他們的利益。一朝天子一朝臣,安祿山得勢,陛下為傀儡,他們的利益如何保證?
其實,李林甫反對的不是拋棄先帝讓王子即位,他希望的是壽王取而代之,並非太子李享,就此而言,他需要時間。
李林甫的理由冠冕堂皇:老皇帝的下落並未確定,一切純屬猜測,太子此時自立為帝,是為不孝,是為叛逆。
對於太子派,最大的打擊來自羽林軍大將軍陳玄禮,此君正氣凜然出列道:“沒錯,是膘騎大將軍救了我等,我等心存感激,可若要玄禮因此而放棄對陛下的效忠,恕玄禮辦不到。”
“你!混蛋!”
來瑱暴怒衝上去當麵就是一拳。回到洛陽之前,陳玄禮還振臂高呼要擁立太子的,沒想到變臉比天氣翻覆還快。
兩人搏鬥,殿內一片混亂。
“住手!把來瑱給我轟出去!”
李享將失望化為憤怒,怒不可竭,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他的氣勢。
金吾衛士兵將來瑱架走。殿內陷入沉默。
李懷唐的進諫無果而終,雙方居然有著出奇的默契,誰也不再提起,仿佛剛才激烈爭議的話題隻是海市蜃樓。
李享雖然不甘,卻不得不作罷。支持者寥若晨星,隻有數名將領,而反對者眾,甚至侍中裴耀卿亦隱晦指出須靜觀其變。李林甫與裴耀卿分為左右丞相,兩人對朝臣們的影響力具有決定性。
沒有皇帝,日子還得過。王忠嗣等建議積極備戰,一方麵迅速從河西以及劍南道調兵,另一方麵全城募兵加強城防。而李林甫則極力主張和談用錢或割讓土地把皇帝換回來,所俘虜的叛將阿史那正好充任這一角色。
議題將朝臣割裂成兩派,雙方勢均力敵,莫衷一時。吵吵鬧鬧又一天,有建設意義的成果全無。李享無奈,宣布退朝。
出了皇宮,王忠嗣烏知義等追上李懷唐。
“上將軍,我們該怎麽辦?”
李懷唐仰天長歎,道:“太子殿下多智寡斷兼且對我等尚存顧慮,憑白無故喪失機遇。罷了,洛陽城注定要改姓安,我去遼東,諸位保重。”說完邁步走,烏知義急出了眼淚,忙攔住他。
“難道上將軍忍心看著大唐走向滅亡,生靈塗炭嗎?”
“耐之如何?安祿山挾天子聯合胡人入境,誰能擋之?今日的進諫不被采納已然種下禍根,明日皇帝回來,第一個就繞不了我,還有你們幾個。告辭!”
李懷唐走了,跳上戰馬匆匆離去。未到府邸,遠遠看見許小年侯在門外,如同熱鍋上螞蟻來回踱著步。
許小年聽到馬蹄聲,趕緊跑過去,也不客氣,抓住一匹空馬跳上去。
“上將軍救命!”
李懷唐奇怪,“救命?誰要殺你?”
“不,不是我,是裴南,王珙要殺他,說他擅自開城門。快,快隨我去,遲則來不及了。”
上東門內的廣場,金吾衛士兵林立,將廣場團團圍住,廣場內,一名唐軍將領被五花大綁迫跪於地上,一名魁梧士兵手持大刀立於其後,在他們身後,還有數人,分別是兵部尚書王珙,金吾衛中郎將李承誌與葛忠義,還有監門衛的數名將軍。
麵對激動的人群,王珙當眾宣言:“令出如山,敢將兵部命令當作兒戲者殺無赦!此人乃監門衛右果毅都尉裴南,其擅自打開城門,按律當斬。有敢言情者同罪論處!”
不滿者與求情者均來自從前線退下來的將士與家屬,裴南非他們所殺,卻因為他們而送死,良心上過不去,紛紛要求特事特辦從輕發落,隻可惜王珙不給麵子,鐵了心要殺一儆百嚴肅軍紀。
看著打醬油者足夠多了,王珙下令動手。
大刀起,寒光閃……
“刀下留人!”
馬蹄聲疾,來者甚多。
王珙愣了楞,迅速對行刑者道:“莫管他,執法……”
話未說完,伴隨著弓弦聲一支利箭閃過,“鐺!”大刀應聲落地。
人群嘩然,回頭望去,數十騎已然到身後。
“上將軍!”
圍觀者中有將士認得李懷唐。
順著人們讓開的一條路,李懷唐策馬衝進廣場,金吾衛士兵不敢阻擋。
“門是我用弓箭逼著他開的,他敢不開,我一箭射死他。”
李懷唐張弓搭箭對準王珙。
“這,這,大將軍莫開玩笑,我,我隻是按律辦事而已。”王珙本能舉起雙手擋在麵前,似乎認為手掌可以讓盾牌下崗。
“我不管這些,我隻要人。”
“可是,”
嗖!
弦響箭劃過,從王珙的頭頂飛過,射落他的官帽。
王珙後怕,脊背冷汗直冒,雙股顫抖,“你,你敢,我,我是朝廷命官,”
李懷唐跳下馬,一腳將他踹倒,惡狠狠道:“殺了你這拋棄將士的貪生怕死之輩又如何?殺了你,我再去遼東率軍找安祿山拚命!”
王珙打仗沒啥能耐,可裝死的本事高達九段,順勢兩眼一閉倒地不起。節骨眼上,他相信李懷唐什麽都敢幹。
沒有人敢攔李懷唐,監門衛意願不足,金吾衛患李懷唐恐懼症狀,從上到下,包括李承誌與葛忠義都未能免疫。
裴南得救,單膝跪在李懷唐跟前。
“裴南願跟隨上將軍與反賊作戰,請準裴南跟隨。”
裴南很聰明,知道繼續留在洛陽隻有等死的份,他得罪了不少貴族高官,今天逃過一劫,來日就沒這份運氣了。何況此一時彼一時,從前棄職會被當作逃兵,如今他的理由充份,去與反賊作戰誰敢非議?隻要李懷唐同意,其他人有意見也無效。
確實,時局混亂,大臣們自顧不暇,根本無人理會李懷唐,即使他遞上折奏說明離境也沒有任何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