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哇,燒餅!
受人恩惠當宴請,親戚之間概莫能外。
中午時分,元寶樓有一場感恩宴,導演兼主編乃信安王李禕,主角李懷唐,友情客串之嘉賓有中書侍郎張九齡。劇情自然圍繞著個謝字,以片段的回憶為表現手法重述昨日之驚險,對主角的鎮定以及勇敢大肆褒揚,對某人冒功領賞之無恥嗤之以鼻。
朝堂之上不缺明眼人,李懷唐的飛毛腿迅捷淩厲,隻一眨眼功夫,除了高力士,隻有少數幾個目擊證人,張九齡是其中之一。
“大將軍一腿踢出了忠肝義膽,踢出了義薄雲天!張某之前因太子跪禮一事對大將軍頗有成見,誤會之處請多多包涵。”
聽說李禕要宴請李懷唐致謝,張九齡主動來湊熱鬧,杯酒釋前嫌。
“繆讚,繆讚。順腳而已。”李懷唐極為灑脫,報以笑意,舉杯盡飲。
杯空,張九齡繼續揮灑對李懷唐的讚賞:“老夫或許算一家之言,但是整座元寶樓歡天雷動的掌聲不正好說明了大將軍英雄之譽實至名歸嗎?”
李懷唐進入元寶樓時被店內的客人認出,紛紛報以熱烈的掌聲和吆喝。
作為未來泰山丈人,李禕甚為誌滿意得,這個郎子確實深得他心,獅口麵前不畏縮,及時挺身而出愣是將他給救回來。可謂烈火見真金,危難識人心。
“來,李郎子,再滿飲此杯!”
李懷唐來酒不拒,照喝不誤。
“好!大將軍豪爽!”張九齡鼓掌吆喝。同樣的舉動,如果喝酒的對象換做他人,絕不會獲此好評。
“李尚書得此佳婿,教老夫好生羨慕啊!”
張九齡笑吟吟,眯著眼睛撫胡子,似有和李禕搶生意的嫌疑。
李禕哈哈大笑:“擇李郎子為影兒夫郎乃老夫平生最得意之舉,張侍郎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不過,可不準打我信安王郎子的主意!”
張九齡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想必兒女的長相同樣出眾,李禕不由起了防範之心。
三人哈哈大笑,氣氛熱烈。
酒過數巡,話題不知不覺談到了安祿山身上。
“哼!此賊日後必反!”
張九齡如同傳說中的諸葛看魏延,一眼認出安胡兒腦後也有反骨,且態度十分堅決。
“不致於吧?”李禕認為,安胡兒隻是奸狡了點,成不了什麽氣候,幽州還有張守矽管著呢。
張九齡搖頭,道:“此獠乃阿諛奉承之輩,為了討聖上歡心,無所不用其極,甚至不惜踐踏太子殿下的尊嚴。此獠權勢日重,假以時日必反,否則陛下百年之後,他將如何在自處?”
“唉,可惜陛下已對他深信不疑,聽不進任何對他不利的進諫。”
李懷唐驚訝地望著張九齡。老張的本事果然介於牛A與牛C之間,僅憑區區表象即能判斷是非,準確預測未來。
李懷唐表示同意,嘴上卻使招乾坤大挪移:“今天高興,莫談掃興事。來,我們喝酒!”
酒正酣,掌櫃王元寶匆匆趕來,人未到,聲先至:“罪過,罪過,小弟遲到,大將軍大英雄請恕罪!”
李禕與張九齡一愣,繼而想明白,寧遠以商而立,王元寶乃大唐的巨賈,兩人的臭味相投水到渠成,元寶樓外威武的大將軍像已經給出了很好的答案。
王元寶有理由自罰三杯,其一,他剛剛從寧遠商隊手中接收了十萬貫偽劣銅錢――新羅錢幣,一轉手,輕鬆獲利兩萬貫;其二,李懷唐這個形像代言人給他的酒樓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興旺,從長安,洛陽,再到江淮,他名下的酒樓客似雲來天天爆滿,許多競爭對手或被擠壓得苟延殘喘,或直接倒斃,對麵倭商的“宅急便”就是其中之一,大門緊閉,招牌蒙塵。
“承惠伏獅英雄光顧,敝店蓬蓽生輝。這頓,全免!”
三杯下肚,王元寶豪氣大發,“諸位貴人來得真是時候,今天適逢請到公孫大娘的傳人、江南美人渺渺捧場……”
“渺渺?”
一道婉若嬌龍的身影在李懷唐的腦海裏浮起,心神不禁為之舞動,思緒開始遠飄。
想著想著,一色粉紅映入了李懷唐的眼簾,隨之是銀鈴般的清脆音。
“……妾身敬大將軍一杯。”
“嗯?”李懷唐晃晃腦袋,定睛望去,嚇了一跳。
美人不知何時從他腦海裏“跳”了出來,就站在他麵前,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白裏透紅的肌膚在粉紅衣裳的襯托下,更顯嬌嫩誘人。
李懷唐笑笑,接過美人遞來的一樽酒,仰頭幹杯。
“妾身新近編排了一曲舞蹈,今初獻,望上將軍受鑒。”
李懷唐的反應有點榆木,倒是李禕與張九齡嗅出了味道,兩頭老狐狸互相對視一眼,流露出苦笑,尤其是李禕。稱呼顯示,兩人為故交,語氣夾雜著幽怨,落花有意之情洋溢。不過也沒什麽好責備的,人不風流枉少年,風流才是好少年,何況英雄如李郎子?
曲起,舞動。
無論是氣勢磅礴的《裴大將軍滿堂勢》,還是哀怨纏綿的《思春》,都被渺渺演繹得美輪美奐,不知不覺將觀眾帶入其中意境。
其時唐人無不知曉,《思春》乃寧遠李懷唐所作。美人不僅為之譜曲編舞,還為他初舞,如果還不能說明什麽,請注意舞者旁若無人的目光,秋波流轉之處,英雄所在。
咳!
此老夫咳嗽,彼老夫被傳染,雙雙借尿遁。
“上將軍感覺如何?”
舞畢,美人嬌問。
在李懷唐的案桌前,美人渺渺跪著,粉白的酥胸起伏,殺傷力無限。
有意耶?無意乎?
李懷唐收回目光,舉杯掩飾尷尬:“好,很好。在下敬渺渺一杯。”
美人玉手按在酒杯上,紅唇抖動,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幽幽說道:“妾身厭倦了這種飄泊不定,人前歡笑人後歎息的生活,無時不刻不希望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泊位,有一個懂得嗬護自己的人,在他的臂彎裏,免受擔驚受怕之苦,每天隻為他起舞,快樂起舞。上天眷顧,渺渺有幸得遇上將軍……”
美人的聲音漸小,腦袋越來越低,俏臉上的粉紅染至頸脖,繼續向下,浮現在酥胸上。
說李懷唐不動心,假的,很虛偽。
美,很美,動,很感動。
忐忑的期待中,渺渺感覺自己被抱離地麵,嬌軀橫陳在夢寐以求的堅實臂彎裏,還有那雄壯的氣息,有節奏地拂動著掛在她臉頰上的青絲。
“啊!”渺渺睜開眼睛,目光閃爍著驚喜與嬌羞。
“李郎。”
“嗯?”
李懷唐席地而作,懷抱美人,目不轉睛,盯得渺渺渾身燥熱,臉蛋紅潤得幾可滴出水。
“真的嗎?妾身不是在做夢?”
好事來得太突然了,讓人覺得不真實。
“啊……”
美人等來的是狂野之吻,大部份驚呼被堵在喉嚨裏,隨著意中人的挑逗,漸漸消散。表現在一雙纖纖玉手上,從最初的緊張無狀,到緊緊摟抱在愛郎的脖子上,似乎在為激吻保駕護航,更似擔心幸福離開。
幸福還是離開了。
砰!
門,被狠狠拉開。
從李懷唐的視角望去,一名靚麗的小娘站在門外,怒氣雲集,鐵牛極其尷尬地站在她身邊向李懷唐聳肩攤手,樣子很無辜,很無助。
“小汾娘?!”
李懷唐又驚又喜。
自這小娘鬧別扭從戲班逃走,李懷唐尋遍了整個洛陽城都一無所獲。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快與我回家,你娘想死你了!”
李懷唐先鬆開懷中的美人,想站起來,忽然發現小弟弟不配合。
小汾娘沒有回答,氣鼓鼓走到李懷唐身邊,眼光從隻顧著低頭羞澀的渺渺身上掃過。
跟在她後頭的鐵牛,笨拙地解釋著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什麽?
李懷唐驚怒。
小汾娘的身份竟然是元寶樓裏的陪酒娘,在隔壁貴賓房陪酒,出入時正好被鐵牛看見。
不用問,肯定是鐵牛說漏嘴了,才有小汾娘的氣憤撞入。
貌似你娘也沒啥意見,小娘倒好打不平了。
李懷唐心裏不滿地嘀咕。這小娘,打小即如此,見不得他與葉姬以外的婦人在一起。
“喚王元寶過來!”
李懷唐將怒氣撒在大唐首富身上。
“不用了。”
小汾娘終於吭聲,阻止鐵牛的行動。
李懷唐怒道:“不行,誰敢輕賤你,我擰下他腦袋。”
“我自願的。”
小汾娘輕描淡寫坐下,端起酒杯欲飲。
李懷唐皺著眉頭,劈手奪過酒杯,越想越生氣:“是不是秦節高造的孽?”
“你沒資格說我父親!”
小汾娘轉頭,瞪著李懷唐。
“你?!”
顯然,在教育方麵,李懷唐更適合用彎刀為道具,而非苦口婆心。
小汾娘瞥了眼愣在當場不知就裏的渺渺,冷聲道:“她可以陪酒賣藝,為何我不行?”
李懷唐氣結,衝著鐵牛下命令:“給我送小娘回府,不,備馬,我親自送她回去。”
想想不放心,李懷唐改變了主意。
小汾娘怒了,急了。可李懷唐充耳不聞,轉頭與渺渺交代情況。
“請你吃的。”
小汾娘說變就變,從暴風雨到陽光燦爛隻一眨眼的功夫,用筷子夾著一塊點心送到李懷唐的嘴邊。
嗯?
通常本能總比理智敏捷,等李懷唐意識到不妥時,食物已被塞入了他張開的嘴巴裏,咀嚼動作一觸即發。
哇!燒餅!
嘴裏的哪裏是什麽點心?分明是催淚瓦斯,不,應該是加強終極版的催淚彈!
一股強大的辛辣味化作氣體秒衝鼻腔,激發無數眼淚。最牛比的芥辣不外如是,後世小日本盜版的以辣根製作的啥washabi與之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遭殃的李懷唐咳嗽連連,在渺渺手忙腳亂的幫忙下,才緩過一點氣來。
“咯咯!”
李懷唐艱難抬頭,小汾娘掩嘴嬌笑得意忘形的模樣落入了他的眼簾。
惡作劇!
醒悟太遲了。
“活該!看你還敢攔汾娘不?”
小汾娘將一塊點心用紙包好,塞回袋子裏,而後飄然離去。
因為想著馬上要押送小汾娘回府,所以沒有吩咐侍衛攔截,而且,小汾娘也沒走遠,而是回到隔壁的貴賓房。
“在裏麵陪酒?”
李懷唐從痛苦中恢複,又站到暴怒邊緣。在門外,他甚至聽到了小汾娘的嬌笑聲從相鄰的房子裏傳出來。
“李郎,”
渺渺擔心什麽,拉著李懷唐的手臂欲勸解。
“沒事,你先到外麵等我。”李懷唐稍稍安慰她。
等渺渺離開,李懷唐作了一個深呼吸。
門是被踹開的,深呼吸無效,抵擋不住怒火。
是你?!
進入貴賓房,武氏兄弟的尊容成了李懷唐爆發的催化劑。
盡管李懷唐沒看到啥非禮情景,可武氏兄弟還是被他追得抱頭鼠竄,數名家丁成了替罪羊倒在地上,慘叫連連,最後若非李禕聞訊趕來相救,恐怕兩兄弟從此要含恨高唱《把根留住》。
“咯咯,你這算衝冠一怒為紅顏嗎?”
小汾娘溫順地躺在李懷唐的臂彎裏,還伸手摸向他的胡子,笑容天真爛漫。
“小屁孩一個,懂啥?”李懷唐翻了個白眼,大步走出元寶樓。
“汾娘才不小!當年洛兒姐也沒現在的汾娘大。”小汾娘很認真地扳著手指計算給李懷唐看。
李懷唐一愣,眨眼七年半,記憶中的小汾娘十四了!也就是說,他這樣抱她很不合適,難怪門外的侍衛與渺渺的表情都帶著異樣。
李懷唐想了想,將小汾娘扶上馬背,自己跳上了另一匹戰馬。
“李郎,”渺渺可憐兮兮,原地不動。
美人反悔了?
答案是否定的。李懷唐忘記了,渺渺來自江南水鄉,何曾騎過馬。
“過來,我教你。”
李懷唐訕笑拍拍腦袋,伸手邀向美人。
渺渺大喜,趕緊向前,迷糊之間被攔腰抱起坐於愛郎的身前,經典的被吃豆腐姿勢,極其曖昧。
“汾娘也不會騎馬!”
一旁的小汾娘莫名其妙地鬧妖娥子了,駐馬不前。
李懷唐搖頭,苦笑:“別鬧。回去我再送你一匹馬駒。”
“不稀罕!”
說完,小汾娘翻身下馬,走回元寶樓。
“你要幹什麽?”
李懷唐頭大了,對付這小娘感覺老鼠拉龜――無從下手。
小汾娘稍稍慢下腳步,頭也不回,道:“不要你管,阿母不來,汾娘不走。”
豈有此理!
李懷唐下馬,跑上前拉住小汾娘,將她拖回來。
冷不防,小汾娘一腳踹在渺渺的坐騎上,戰馬受驚,長嘶揚蹄,渺渺尖叫落下。
幸虧李懷唐眼快手疾,堪堪將渺渺抱住。
李懷唐回頭,怒瞪“凶手”。
小汾娘硬著頭皮道:“汾娘就不喜歡這樣的風塵舞娘,摔了活該。”
實在忍無可忍。暴起,抱起,反轉,翹臀,手起,
“小娘不教,母之過,本將軍代你阿母好好管教你!”
“啪!”
屁股遭殃了!
小汾娘第一反應是楞,第二反應是哭,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