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玉環十六了
有唐一代,因為武則天的緣故,出現了兩個京城,一為長安,另一為洛陽。更多時候,洛陽隻是陪都。開元年間,李隆基東移洛陽治國的次數不少,但大多出於興致,唯一一次被迫遷都是在開元二十年,天災人禍引致關中缺糧,由此掀開了大唐政治中心連續三年不在長安的奇事。
洛陽的春天更比長安美,尤以牡丹,花開二十日,滿城皆瘋狂,牡丹因此得以洛陽花為名。
牡丹綻放時節適逢鹹宜公主大婚之禮。李隆基一共二十多個閨女,其中以鹹宜公主為尊,無它,隻為是他最寵愛的武惠妃所生。
不消說,鹹宜公主尚駙馬,滿城爭送貴重禮,隻要巴結到武惠妃的歡心,何愁仕途不順?
在眾多受到邀請的權貴當中,以楊玄璬的地位最卑微,家境最寒酸,如果不是駙馬楊洄與他沾親帶故,這樣的場合不可能與他有緣。
得以參加公主婚禮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榮耀,但對於楊玄璬而言,這是一個難以承受的負擔,禮物兩字幾乎愁白了他的頭。幸好兒子及時提醒,,三年多前李懷唐送與他的重禮還被他雪藏在地窖裏。
在楊玄璬的心裏,始終不太願意將楊玉環遠嫁到寧遠城,所以,當初李懷唐留下的定親禮物一直未能見天日。然而現實太殘忍,不管他願意與否,隻有啟用這筆財富才能渡過這個難關。
楊玄璬不但送了厚禮,還讓楊玉環去給公主當陪嫁娘。給公主當陪嫁娘的機會更難得,人人爭先恐後挖空心思想將自己家的小娘塞到公主身邊,企圖曲線迂回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不過,名額隻有七個,隻有端莊漂亮的小娘才能入選,玉環小娘毫無疑問先拔頭籌。
三年多前的含苞蓓蕾如今已開始綻放,釋放著人間罕見的美麗,如同萬花叢中的一株鮮豔牡丹般引人注目,所過之處,吸引著無數道驚豔目光追逐,本嗡嗡熱鬧的現場相繼陷入平靜,繼而轟動。
“嘖嘖,哪家的小娘如此美貌?”
與會賓客無不動容稱奇。
玉環小娘低頭垂眉,緩緩跟在公主身後混在其餘六名陪嫁的小娘當中極為低調,卻依然無法妨礙其天賦麗質的四射。
意識到無處不在的火辣目光,玉環小娘不由滿臉緋紅,更添三分可愛色,醉人無數。
公主大婚,皇帝沒來,不過惠妃娘娘來了。
惠妃駕到,全場嘩然。
鹹宜公主在換鞋子中,接報竟然不顧光腳丫,像個野丫頭般跑出去迎接。
或許是武惠妃生兒育女艱難,之前誕下的幾個兒女都夭折了,所以對碩果僅存的一兒一女特別溺愛縱容,以致於在人前,鹹宜公主都無所顧忌,她的表現讓眾人口瞪目呆。
“好了,我的好公主,快放開母親,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不能讓人見笑,更不能讓你的駙馬難堪。”
武惠妃寵愛十足地輕拍瘋瘋癲癲的女兒,露出慈母笑容。
“哼!他敢?”鹹宜公主撒著蠻橫的嬌氣。
“多日不見,姐姐風采依舊,霸道不改啊!”一玉麵少年郎從武惠妃身後閃出,瀟灑自如。
眾人都認得說話者正是武惠妃的獨苗、壽王瑁。
鹹宜公主佯怒,正想反擊,卻發現弟弟忽然像中了邪,瞪眼張嘴儀態全無,目光的聚焦點明顯在她身後。
毫無疑問,又有一人成為玉環小娘美色的俘虜。
武惠妃也看出端倪了,不由多打量了玉環兩眼,對這個恭順有加的絕色小娘頗覺順眼。
“楊家小娘?”聽說這個美人來自駙馬的楊家,武惠妃更為滿意。
“楊小娘芳齡幾何?”
“回娘娘,玉環今年快十六了。”玉環小娘緊張應答,聲音帶著控製不住的顫抖。
武惠妃媚笑,望了眼失魂落魄的李帽,意味深長道:“瑁兒也十六了。”
附近的嘉賓頓悟,名花有主了!這個主的競爭力太強大,他們不敢惹,一時有意於楊小娘的賓客隻好惋惜暗歎。
“娘娘,瑁兒,快入席,莫要讓駙馬等急了!”
一衣冠禽獸者從賓客中走出。惠妃循聲望去,來者穿黃,服飾金絲刺繡有三爪蟒,笑容堆滿臉,正是寧王。緊隨其後的是楊家的代表、監察禦史楊慎矜。
寧王是壽王瑁的養父,或許是近親姻親的關係,武惠妃與李隆基開始的幾個兒子都養不活,及瑁生,李隆基生怕又是個短命,讓兄長寧王抱養其家,始活。故而,惠妃很感激這個大伯,對他相當客氣。見到寧王有請,她自然給麵子,寒暄數句便與他入內,走了數步,忽然停下,回頭對楊慎矜莫名其妙道:
“楊家果然人才出眾。”
楊慎矜繼承其父善於理財的優點,知太府出納,深得李隆基器重,稱得起人才兩字,但是,他聽出了味道,這種場合,自己還不值得惠妃娘娘如此盛讚,不是說他,那就另有所指。
其時,所有人都明白了,各異的目光都集中在楊玉環身上……
玉環小娘低頭如故,緋紅之色染到了粉嫩的脖頸之後,她的心肝兒如鹿跳,還在回想剛才尊貴的惠妃娘娘問她的話,娘娘所問何意她猜不透,不過,由年齡,她想到了一個人,一個令她日想夜思,魂牽夢繞的健壯身影,三年之期已過,該來了……
婚禮進行時,數騎火急火燎穿街過巷,每到十字路口,逮住路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投錢問路。
快騎在鹹宜公主府門前急停,將打醬油界人士嚇得怒罵狂叫,待看清無禮之人的打扮裝束後,激動的人們很識相收斂。
三名騎士一身戎裝刀兵隨身,神色凶悍,一看就知道是來自邊軍的亡命之徒。幸虧騎士未予他們計較,一心直闖公主府,否則,惹怒了這些人,得吃不了兜著走。
“大膽,這是鹹宜公主府,你們這些泥腿子想幹什麽?”門衛狗仗人勢慣了,即使在大將軍麵前,他們都不假以辭色,何況幾名無權無勢的窮大兵?
“滾開,我們進去找人!”沒有最無禮,隻有更蠻橫。三名大兵的表現讓所有人都開了眼界,這個世道敢大鬧公主府的鳳毛麟角,今天遇上稀罕事了。
好戲來了!觀眾們的興致迅速被點燃,唯恐天下不亂的期望值瞬間提高。
醬油界人士心情很著急,事態沒有按照他們的預想發展,邊軍的領頭似乎是個斯文人,先阻止手下的衝動,而後很客氣地與門衛說了什麽。
數名守衛明顯動容,遲疑和商量了一會,一人匆匆跑入府內,看樣子是去通報了。
得,又是光打雷不下雨,空歡喜一場。
有觀眾打算撤退了。
正當此時,公主府內的管家接報出來,是個中年婦人,尖酸刻薄樣,臉色冷若冰霜。
管家的出來再次點燃人們的希望。
果然,那管家一點情麵也不給,賞了碗閉門羹給那些邊軍。
邊軍遇蠻更蠻,罵罵咧咧直接往裏闖,剛剛那斯文的領頭將軍強悍尤甚,輕鬆製服數名拔刀相向的門衛。
哈哈,有意思,竟然先禮後兵,精彩!
邊軍的戰鬥力實在可怕,轉眼間,十數名平時看似威武的門衛稀哩嘩啦躺滿一地,痛苦哀嚎。
在一片瞠目結舌中,三名邊軍大搖大擺闖入了公主府……
府內,婚慶剛過拜天地的高潮,新人被送入了洞房。
酒宴隨之開始。
處身於無數的權貴中,楊玄璬如同滄海一粟不起眼,幾乎沒有人理會他。他也樂得清閑,埋頭大吃。
“兄長好逸致!”
嗬嗬的笑聲拉起了楊玄璬的腦袋。“楊禦史?”
兩楊同宗,雖年代久遠,卻都係出名門,楊慎矜祖上隋煬帝楊廣,楊玄璬父親楊汪是隋朝的上柱國、吏部尚書。
“兄長大喜啊!”楊慎矜在他身邊坐下,喜慶之色洋溢身上,仿佛他是今天的駙馬。
楊玄璬搖搖頭,他能猜到楊慎矜的所指。
“兄長難道看不出惠妃娘娘有意將玉環納為壽王側妃?”楊慎矜心裏開始鄙夷這位年紀比他大上兩輪的兄長了,難怪此人在官場混了那麽長時間還是從七品下的小官。
楊玄璬悶悶道:“小娘沒這個福份啊,三年前,她已定下一門親事。”
“我說什麽呢,不就是定親麽,大不了讓夫家來退,你可知道為壽王妃子有多麽的榮耀?嘿嘿,惠妃如此得寵,說不定啊,將來壽王他……嗯,你好好琢磨琢磨。”
楊玄璬還是搖頭,“說什麽都沒用,這人我惹不起。”
楊慎矜慍怒:“讓我去說,還不信了,他敢得罪惠妃娘娘?”
楊玄璬苦笑:“沒什麽他不敢的。”
“玉環的夫家究竟是誰?”
“寧遠李懷唐。”
“啊?什麽?”
楊慎矜口瞪目呆,他是領悟而來,準備促成壽王的姻緣以討好惠妃,沒想到接下的是個不可能完成之使命,李懷唐是個不折不扣的情瘋子,為了心愛的婦人,不惜與諸胡聯軍對抗,大唐周邊的強胡幾乎都被他輪了遍,實踐證明,企圖打他主意的,下場都很淒慘。
楊慎矜為難地望向惠妃所在席位,卻不見惠妃的身影,諾大的席位上,隻有兩人,壽王瑁與玉環小娘。
侍候公主入洞房的隻有六名陪嫁娘,玉環小娘不在其中,她被有意請到惠妃娘娘身邊。這樣的安排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席間,惠妃借故離去,製造機會給壽王瑁親近嬌羞難耐的俏玉環。
壽王與玉環年紀相仿,一風流瀟灑,一國色天香,羨煞無數少年郎,更妒煞此崔家小娘,彼張家小娘,她們盛裝赴會,多數都為得到壽王的青睞,卻枉費了一番心機。
“……父王的禦苑漂亮極了,有最好看的牡丹……獵場更有意思了……我能開二石弓……”
壽王瑁在絕色美人麵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賣弄自己的非凡見識,企圖以此打動玉環小娘芳心。
玉環小娘是個忠實的聽眾,任李帽說得天花亂墜,她隻含羞低頭不語,或許是平時與人接觸不多,不知如何應對。
“小娘明天能與我一起出城踏春嗎?”李帽忽然壯著膽子邀請。
“壽王殿下,我,”楊玉環不知所措,習慣性望向遠處的叔父。
“這個不用擔心,我會去你家接你的。”李帽自信楊家會攀這門親事。
“回壽王殿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楊玉環詞不達意。少年人心性好動,踏春她所願,隻是與陌生的郎君同往似乎有點唐突。
李帽急道:“放心好了,到時,我的姐姐妹妹都會到場。嗯,其實,你可以叫我十八郎,壽王不過是外人的稱呼。”
表白接近赤果果,玉環如何還不明白?頓時心慌麵紅,無所適從。
李帽正欲趁熱打鐵,卻被突如其來的騷亂打擾了。三名不速之客拎著公主的管家,赫然出現在大堂門口。
“李郎?!”美人突然激動驚呼。
“嗯?”李帽狂喜,相比十八郎,李郎這個稱呼更近一步,而且美人的語氣聲調明顯帶有綿綿情意,讓人不禁怦然心動。
驚喜之後是失望。美人生動流轉的秋波直視門外,眼神溫柔,表情甜蜜,仿如情人相見時特有的感覺。
李帽憤然轉頭,看到一名戎裝大漢快步接近。更讓他怒不可竭的是,大漢直呼他心上人的芳名,還旁若無人般將她抱起,一邊放肆狂笑一邊旋轉。
“混蛋,快把她放下!”
李帽眼噴怒火,恨不得當場將橫空出世的狂徒挫骨揚灰。
狂徒似乎不屑理會,也沒有放下玉環小娘的意思,忘情地與懷抱裏的美人含情脈脈相對而視,還欲攜美而去。
“來人,給我拿下!”李帽本想親自動手來個英雄救美,然而,對手的身材足以讓他望而卻步。
衛士蜂擁而來,如臨大敵。
“誤會,誤會。”楊玄璬叫苦不迭,不得不出麵澄清。
“上將軍,成何體統?快放下玉環!”
楊玄璬拿出了長輩的威嚴。
“啊?李懷唐!”與會的許多權貴終於認出了三年前風靡長安的寧遠上將軍。可是,這凶悍的武夫啥時候到的洛陽?
“李懷唐又怎樣?擅闖公主府者,殺無赦!”
寧王從衛兵中走出,語氣冰冷,殺氣騰騰。
玉環小娘被放了下來,躲在李懷唐後麵。
“李郎,”小娘緊張地拉著愛郎的手臂,憂心忡忡。
“別怕,土雞瓦狗而已。”李懷唐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雖然占據人數優勢,但是衛士們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畢竟李懷唐的威名擺在那,尤其是三年前痛擊契丹勇士撕虎兒的一幕,給他們造成了莫大的心理壓力,一時竟無人敢上前。
“殺了他!後果我承擔!”寧王躲在層層衛士身後叫囂。
“住手!都住手!”
大門外,急匆匆氣喘喘的聲音傳來。
“聖上有旨,傳李懷唐覲見!”
來者牛仙童,一大群寧遠鐵騎將士架著他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