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喋血野狼穀
野狼穀因野狼出沒而成名。野狼之所以青睞此穀,隻為褁腹,坐享其成的食物總比在荒蕪之地辛苦捕獵而又不能保證每次都能成功有吸引力。
食物,其實就是遺棄的屍體。自有馬匪這個行當,夜狼穀就不缺狼的口糧。
野狼穀內,亂石碎礫之間,森森白骨隨處可見,明顯是經過動物的移動;空氣中,充斥著狼尿的臊味,引起過路戰馬的不安。
穀道還算寬敞,最狹窄之處還可容數馬並行,寬的地方有數十步距離。
李懷唐一心趕路,隻想著快速通過此處,對於路上可能出現的馬匪,他不當作一回事。
接近出穀口,李懷唐開始感覺到不妥,獵犬開始衝著穀口狂吠。
“有情況!”
所有將士都知道遇上麻煩了,每次獵犬發出警報,隨之而來的多半是戰鬥。今天不會例外。
不用下命令,將士們已經兵器在手,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穀口處,千餘胡騎擋住了去路。
攔路者身份不明,衣甲亂七八糟,兵器也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人人臉上蒙著一塊黑布。
李懷唐感覺到了騰騰的殺氣,立刻明白對方肯定不是馬匪!肯定是衝著自己來的!
陷井,預謀的陷井。不用想都知道,位於身後的穀口此時同樣有上千騎,後路被堵!
沒有任何的問話,攔路胡騎發動了衝鋒,在穀口處截住李懷唐等三百騎。如同驚濤拍岸,雙方猛烈撞在一起,展開血腥的廝殺。
李懷唐手中的漢刀如蛟龍舞動,所過之處隻留下刀影,朵朵血霧為之綻放。一個照麵,他已經砍殺三名敵騎,敵人噴灑出來的鮮血沾染他渾身都是。
“殺!跟著我衝,不要停!”李懷唐一邊衝殺一邊怒吼。
狹路相逢勇者勝。地形上他處於絕對劣勢,被堵在穀口,身後的將士出不來,無法展開隊形有效發揮戰鬥力,一旦被敵人壓回穀內,再想衝出去的可能性渺茫。因此,李懷唐爆發出了身體裏的潛能,戰鬥力達到了空前的恐怖狀態,手中的戰刀快如閃電,猛如驚雷,左砍右劈,完全一副野蠻打法,擋在他前路的敵騎無不膽寒駭然。
寧遠鐵騎將士臨戰經驗豐富,個個明白自己的處境,受到李懷唐的激勵,人人奮勇爭先擺出破釜沉舟之勢拚命血戰,眼看一個逃生的口子即將衝破。
很遺憾,關鍵時刻敵人果斷投入後備隊,剩下的百騎在領頭一騎的指揮下湧來,剛好在缺口形成時殺到,迅速將缺口補上。
衝擊打的是一鼓作氣,超常發揮的結果是透支了體能,李懷唐突圍功虧一簣後,已到強弩之末,漸漸被擊退入穀內。
“上將軍,讓我帶隊再衝一次!”張仇語氣著急,心有不甘。
李懷唐搖搖頭,連續趕路,再加上這場激戰,將士們的體力消耗嚴重,且過半帶傷,剛才若非後排的將士以弓箭掩護,自己才得以全身而退。
望著渾身血跡,手臂掛傷的張仇,李懷唐開始冷靜,為此前的衝動感到內疚,如果不是他失去該有的思考能力,倒在穀口的三十餘名將士不用白白浪費掉生命。
至今敵人的身份未明,隻猜到是胡人,或許是吐蕃人,要麽是鐵勒人,估計與襲擊裴小娘一行的敵人同一夥。李懷唐想著想著,思維豁然開朗,一個針對自己的陰謀呼之欲出!
做了一個深呼吸,李懷唐放鬆了心態,仔細觀察著身邊的環境尋找出路。
周圍的地形不容樂觀,穀道兩側是高山,多懸崖峭壁,徒手攀越不現實。
“真笨!”李懷唐狠狠地拍拍大腿。
“唐軍,快,點狼煙求援!”靈光閃過,李懷唐忽然抓住了一絲希望。野狼穀距玉門關不足百裏,筆直的狼煙即使傳不到那裏,卻逃不過路上的唐軍斥候的眼睛,隻要自己堅持住數個時辰,援軍必然能趕到。
穀外,胡騎在打掃戰場,戰場上,寧遠鐵騎戰死騎士身上的棉甲和手中的漢刀成了他們的爭奪對象。
另有數百騎列隊在兩百步外,嚴陣以待防止穀內的目標突圍。領導他們的是兩名白馬騎士,一彪悍,一年少。
一名士兵帶著剛剛從戰場上收獲的漢刀和棉甲來到白馬騎士跟前,將戰利品遞給其中年少的一名。
“好鋒利的漢刀!”少年騎士揮舞著閃著寒光的戰刀忍不住驚歎,盡管他兩個月前已經有過如此感慨。
“這棉甲真堅硬,連漢刀都劈不透!”少年用漢刀與棉甲做了一個比較試驗。試驗也不是第一次,同樣在兩個月前,他已得知結果。
彪悍的白馬騎士恨恨道:“該死的漢刀棉甲,流盡了我們部族戰士的鮮血!”
“首領,我們何不趁勝追擊,殺進穀內將他們消滅?”彪悍騎士報仇心切。
少年皺著眉頭,一錘定影固然好,隻是他被深深震撼了。雖然給敵人設置了一個天衣無縫的陷井,可敵人的強悍極大出乎他的意料,表麵上,他取得了一場勝利,但是他卻沒有一點喜悅之色,所謂的勝利是用三百名部族將士的生命和負傷換取的,而敵人才不過戰死三十餘人,差距一目了然。
“不,伊濟卑,你讓我很失望。剛剛若非他們無法展開隊形,恐怕此刻狼狽逃竄的是我們。穀內地勢相對狹窄,對進攻一方不利,而他們憑借著精良的裝備,可以以一擋十。”
被稱做伊濟卑的騎士悻悻地虛空揮劈了一下手中的漢刀,那是他兩個月前得到的贈品。
“該死的李懷唐,咋搗鼓出這麽鋒利的戰刀?可惜我們勇敢的戰士沒有,不然,他們早就授首!”
首領望了眼伊濟卑,道:“武器固然重要,可謀略更重要,穀內之人不是很厲害麽?今天他無論如何也逃不出我的天羅地網。”
“對,首領說得對!不過,接下來,我們是要餓死他們嗎?”伊濟卑嚐試著動動腦子,結果依然不能讓他的首領滿意。
“用不著,等你兄長進攻,我們再出擊!”首領淡淡地笑著,胸有成竹。
“狼煙!”伊濟卑驚呼。
順著伊濟卑的手指方向,首領看到了穀內升起三道黑煙。
“哼!求援?”首領冷笑,“安思順這會怕是在被我們的銀子障目,什麽狼煙都看不見。”
伊濟卑哈哈大笑:“對,首領英明,唐軍會來,隻是要等到明天!來給他們收屍!”
“哈哈…….”
伊濟卑的兄長叫伊濟思,此刻正率領著近兩千騎進入野狼穀西入口。當遊騎告訴他目標入籠,他即刻率兵封鎖住野狼穀的另一個出口,堵住李懷唐的退路;依然是遊騎探穀回來告訴他,目標已被東麵的首領堵住,按原計劃,他揮兵入穀欲前後夾擊。
夜狼穀,伊濟思不知走了多少回,老馬識途,裏麵的一石一草他都清楚得很。今天,他看到了不同,一道石塊壘成的牆體橫空出世,擋住了他的去路。
“困獸猶鬥,垂死掙紮!”伊濟思不屑道。區區石牆不過隻能起到延緩的作用而已。
“狼煙!”士兵指著上空的三道黒柱提醒伊濟思。
伊濟思沒有驚慌,舉刀直指,下令道:“送他們上路!”
一聲令下,上百騎上前,奔向石牆。穀道的空間一次隻能容下百騎進攻,伊濟思打算用波浪式攻勢淹沒敵人。
奔騰的馬蹄仿佛觸動了引信,一排排羽箭依此從石牆後射出,準確落在進攻的浪頭裏,伴隨著一名名騎士的落馬,聲聲慘叫回蕩在山穀裏。
第一波攻擊慘淡收場,進攻的路上躺著數十具人馬屍體,剩餘的騎兵都逃了回來。
伊濟思眼皮都不眨一下,麵無表情地揮揮手,第二撥百騎前赴後繼,與之前的同伴不同,他們都帶了盾排,在利箭的威脅下,他們隻能容忍放慢速度。
盾排果然是羽箭的克星,伊濟思的第二波攻勢取得了進展,百名騎士損傷不大,順利攻破了石牆,與對方絞殺在一起。
張仇手持馬槊與五名袍澤並肩站成一排,互相配合作戰。石牆已被推倒,本來石牆後就有大量的被故意堆放的石頭,胡騎的莽撞以致於地麵滿是石塊,他們不得不下馬應戰。
張仇武騎出身,槍術習得爐火純青,步戰更是如魚得水,馬槊在他手上如臂使指。突前的一名胡騎剛下馬,盾排尚未到位,張仇的馬槊已刺穿他的胸膛。因為仇恨,張仇使勁太狠,馬槊卡在敵人的胸骨裏無法拔出。
另兩名敵兵見狀以為有便宜可撿,迅速揮刀夾攻過來。
與此同時,張仇身邊的兩名士兵突然踏出一步,刀影閃過,兩名胡兵驚駭倒下,鋒利的漢刀蔑視他們手中的彎刀和身上的皮甲,在他們的身軀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伊濟思的第二撥攻勢很疲弱,在漢刀馬槊的打擊下死傷慘重。
“上!”伊濟思注意到肉搏戰的形勢不妙,連續放出第三,第四,第五個百騎。
量變到一定程度會產生質變,隨著投放的兵力增多,伊濟思的戰術開始產生效益,消耗了大量的生命和鮮血,戰線得以逐步推進。
戰線拐過一個彎道,迎來一片開闊地,山穀南側有一片緩坡。李懷唐橫刀立馬於其上,身後跟隨五十騎。
“殺光他們!”李懷唐伏於馬背,呼嘯而下。
騎兵雖少卻凶猛,三十步外,五十名騎士手舉短矛,齊刷刷擲向密集的敵陣。短矛的動能巨大,非羽箭可比,亦非盾排可擋,眨眼間,十數名胡兵被紮倒,盾排破碎時產生的木屑漫天飛舞。
順著短矛打開的一道缺口,李懷唐率馬隊狠狠地切入敵人的隊伍裏。一名胡兵在李懷唐眼前飛起,漂移一段距離後,砸倒另兩名胡兵。
人至絕境,一旦潛能被激發,其勇可怖。李懷唐陷入了瘋狂,手中的漢刀以泰山壓頂之勢亂劈,非我族類,統統是目標。
一刀劃過,一顆頭顱躍起,鮮血噴灑,又一刀砍下,倉促抵擋的盾排裂成兩半,其後驚現一名帶著血痕的敵兵,額頭至下巴處比常人多了一道筆直的傷口,海量的鮮血拚命外冒……
李懷唐仿佛一台殺戮機器,策馬來回衝殺,全身上下都是血跡,新鮮的不停覆蓋次新鮮的,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不清楚有多少人倒在他的刀鋒下。
胡兵胡將們被攔腰截成數段,陷入了慌亂,一直在苦苦支撐的張仇等人乘機反擊,一度將敵人的戰線向前推移了百餘步。然而,敵人在數量上占據著絕對優勢,倒下一批,又上一批,漸漸穩住局勢。
酣戰正當時。胡兵們無視死亡,殺不盡,逼不退,終於,李懷唐手中的漢刀嵌在一麵盾排裏,無法拔出。敵兵獰笑,鬆開盾排,以短矛刺向李懷唐的小腹。
李懷唐避無可避,本能拉轉馬頭,戰馬嘶鳴揚蹄,馬腹擋住了刺來的短矛,馬蹄同時踏斷了敵兵的胸骨。斷骨刺進敵兵的肺裏,鮮血從他的鼻孔噴湧而出。
坐騎倒地,李懷唐急忙跳離,來不及悲傷,躲過一把彎刀,順手抓起敵兵當作武器狠砸狂掃,可憐的敵兵沒過一會便支離破碎。李懷唐想都沒想,扔掉殘骸,又抓過一名敵兵揮舞……
隨著時間的推移,伊濟思的淡定消失,取代之的是焦急,他已投入了幾乎所有兵力,卻奈何不了不足三百人的寧遠鐵騎,如果首領再不從背後夾擊,他擔心自己堅持不了多久。傳說中的李懷唐確實勇猛蠻橫,帶著他的少量士兵打了個反擊,竟然將他之前的攻勢成果吞噬大半,就他親眼所見,喪命在其手下的部族將士差不多有五十人,而,寧遠鐵騎將士的戰鬥力也相當驚人強悍,他們裝備精良,列陣而戰攻守默契。在對砍中,己方戰士手中的武器往往斷成兩截,接著對方陣中就砍出一刀,迅速收割頭顱;己方戰士即使砍中對方,兵刃大多數時候被迫停止在堅固的棉甲上,在漢刀的反擊下,己方戰士的頭顱又躍起。他默默觀察和計算,得出的結果是,在殺死對方一人之前,自己至少要付出七八倍以上的代價。
“一漢敵十胡?”伊濟思喃喃自語,臉上的肌肉在抽動,似乎很不願意接受眼前的事實。
“嗚――嗚”低沉的牛角號響起,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經,伊濟思以及其麾下個個聞聲振奮;而李懷唐和他的親兵則臉露苦色,他們要腹背受敵了,在他們身後,鐵牛帶領著百人在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