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擒王
束縛噴赤河的是連綿高山,連雲堡在噴赤河南的一座山峰上,過連雲堡,繼續向南翻越坦駒領,山嶺之南有國名阿弩越,小勃律國都孽多城與阿弩越距離不遠。
屠步烈站在山嶺之巔,眉頭直皺,坦駒領南側的山道陡峭,積雪過膝,延綿數十裏,下山之後必然疲憊不堪,如果此時潰兵帶來大量的敵軍,他們將死無葬身之所。
攻取連雲堡後,一直等到白孝德率軍到達,狼牙戰隊才繼續出發。
連雲堡地勢險要,是他們的退路,白孝德安排燕驚遠以下三百名將士會同投誠的小勃律將領瓦罕的士兵駐守並看押俘虜。剩餘的將士隨同他堅定不移向著任務目標挺進。
首先爬上坦駒領的是狼牙戰隊。道路之艱險嚇阻不了他們,他們的任務是探索通道,方便後軍通過,特別是那個累贅唐使。
即使是寧遠鐵騎將士,麵對如此險峻山路都要頭皮發麻,兩腿發軟,更別說李靜忠了,雖然他的頭上套著一個宣威將軍的光環。
“白,白將軍,”顫抖從李靜忠的雙腿傳導至心肝,再到舌頭,“我,我還是回連雲堡,等,等你的好消息吧。”
屠步烈看了眼這位徒有虛名的同行,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之色,這樣的人還將軍,簡直羞與為伍。
“你是自己下去,還是我幫你一腳?”屠步烈不懂繞彎子,直截了當而言,絲毫沒顧及到他的顏麵。
“你?你敢?”李靜忠膽小,但不缺狐假虎威的本事,自忖有唐皇為靠山,根本沒將屠步烈放在眼裏。
屠步烈馬匪出身,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知害怕為何物,更遑論不帶把的內侍。
多一句都是囉嗦,屠步烈直接以行動表達膽量,抓起李靜忠準備扔到腳下的斜坡。
白孝德及時阻止了屠步烈的衝動,拉住渾身發抖的李靜忠。
“我是皇上的使者,敢對我無禮等同對皇上不敬,我一定會如實稟告聖上,誅你九族!”李靜忠躲到白孝德身後叫囂著。
白孝德費了一番力氣才摁住暴跳如雷的屠步烈,然後轉頭警告李靜忠。
“我我得到的命令是捉拿小勃律國國君蘇失利,不完成任務,絕無回頭之理。你要退縮,我不勉強,不過,別怪我沒提醒你,現在已是午後,再回頭不得不露宿山腰,宣威將軍如果認為不會被凍死,盡管可一試;再者,宣威將軍是大唐使者,孽多城的臣民看不到天朝來使不知會作何敢想,聖上知道了也不知會有何想法。”
李靜忠無言以對,後退有兩條死路,必死無疑,前進麽,似乎能活著到山下的概率不高。
“將軍,吸一點提提神。”護衛裴清將一小塊黑藥膏遞到李靜忠的麵前。作為李靜忠的護衛,裴清一直跟隨在他的左右,經過這麽多天,他發現李靜忠一旦吸食了此物,立馬容光煥發,膽氣和力量都要壯上許多,可以說,這一路所征服的艱險完全是此物的功勞。
山頂的風很大,吸食天竺神藥著實需要費上一番功夫。等李靜忠折騰完,又過去半個時辰。
在眾人的耐心消耗殆盡之前,李靜忠終於振作。
下山的速度很慢,眾人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最難行之處依靠狼牙戰士預先固定好的繩索滑爬。
整個下山過程之艱險從李靜忠身上的濃厚尿騷味可見一斑,到了山下,溫度陡升,結冰在他褲子上的尿水融化,醜態原形畢露。幸好所有人都累得隻顧休息,沒有多餘的精力理會他。
坦駒嶺下,小小的阿弩越國安詳而平靜,冰山上的來客們顯然沒有提前驚動他們。
屠步烈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擔心多餘了,小城阿弩越沒有像樣的抵抗力量,之前逃回來的潰兵仿佛忘記了數天前的敗仗,當屠步烈入城,他們關心的是吐蕃人的死訊,聽到吐蕃人完蛋了,紛紛歡呼雀躍。
與其說民心向大唐,不如說民心不在吐蕃。吐蕃人的欺壓太過了,以致於當地居民盼星星盼月亮,期待有人將他們從水深火熱之中拯救出來,大唐使者來得正是時候,用簞食壺漿形容一點都不為過。樂得李靜忠飄飄然,沉浸於人類大英雄的角色裏不能自拔。
白孝德一行人隻作半天的停留,殺了數名親吐蕃的貴族並沒收其家產分給當地民眾,又征集了數百名士兵負責運送糧食,隨後數百人馬不停蹄直逼孽多城。仿佛是痛苦之後的獎賞,此去路途全部是河穀平坦之地,速度頓時提高。
天險並不總是淨資產,有時候會成為負債,而且是致命的。自恃占據著天險連雲堡北可拒大唐和新近崛起的寧遠,在小勃律人的腦海裏根本不存在要對著這個方向放警戒的意識,至少在連雲堡駐軍發來警報前,是不可能先看到敵人的身影的。
凡事總有例外,否則世上就不會有奇跡這個詞。屠步烈覺得不可思議,坦駒嶺至孽多城之間完全不設防,開始他們還小心謹慎,擔憂行蹤暴露增加行動的難度,走著走著,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幹脆縱馬狂奔,反正無人理會他們,即使想通風報信也跑不過他們的戰馬。
夜色下,孽多城城頭顯得空蕩蕩,城樓裏,一盞昏暗的燈光搖曳著,從門外看可以看到兩道拉得很長的身影,還能清晰聽到他們的酒話牢騷。
如果不是城樓裏的兩個酒鬼,屠步烈還以為他爬上的是一座空城,而且他很懷疑是不是找錯目標了,孽多城雖然不大,怎麽說也是一座都城,防禦怎麽會如此懈怠?
帶著疑惑,屠步烈靠近城樓探個究竟,放眼望去,城牆上隻有這兩位酒話連篇的小兵能作為舌頭了。
“嘿,我說你們巡什麽,還是過來喝酒吧。”倆酒鬼眼皮都懶得抬,隻是向門口的人影招招手示意,語氣相當不屑。
屠步烈不客氣走了進去,無須聽懂酒鬼的話,反正他隻需抓舌頭,向導隨後會代勞。
毫無懸念,兩名酒鬼輕易被製服,利刃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冷酷地警告他們向俊傑的行列靠攏。
小兵的思想境界在地平線以下,嚴重缺乏為國君捐軀的覺悟,還沒等到以蝸牛速度向上攀爬的向導,就主動搶著爆料,可惜屠步烈聽不懂他們的鳥語。
城樓外,李忠心拉著繩索幫助缺乏技巧的向導上城。此時狼牙戰士大部份都上了城樓,孽多城城牆在他們的眼裏不過小菜一碟。
“瓦魯卡卡…#×”
李忠心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喝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回頭看去,數把火把在迅速靠近。
“糟了,我們被發現了!”向導哭喪著臉,顯然非常害怕。
突如其來的是一小隊巡邏兵,氣勢洶洶撲來。
“放箭,一個不漏!”李忠心冷靜而正確下令。
箭雨嗖嗖飛過,慘叫連連,火把落地,眨眼間城頭又恢複平靜。
“他們以為我們是山匪。”向導心有餘悸。
狼牙戰士們有驚無險地占據了城頭,城門很快又落入他們的手中,一切都很順利。
俘虜所言消弭了白孝德等人的疑慮。
今天是國君蘇失利大喜之日,他要迎娶他的新王後、吐蕃小公主倔瑪類。為了顯示隆重,為了突出對吐蕃的敬重,蘇失利下令全國同喜,當天國民減免稅費、奴隸無須勞作、士兵犒賞以酒肉,上下一片歡騰,而孽多城首當其衝。大部份將士都去賀喜順便討賞了,導致城防空虛。在他們的意識裏,有強大的吐蕃人撐腰,誰敢來鬧事?大唐與大食因為太遠,又有重山隔阻,所以被他們自動屏蔽。
白孝德大喜,除留下部份士兵控製城門外,他親率精銳衝向王宮。
將士們疏忽懈怠,然而蘇失利不在乎,小公主帶來的百名吐蕃護衛就足以應付附近的勢力。明天,將會有更多的吐蕃士兵到達,為他把守各處要地,保障他的美好生活不受打擾。
王宮內洋溢著喜慶,人聲鼎沸喧囂嘈雜,勸酒嬉鬧歌舞升平。全國的貴族,包括諸多附屬小國的君主都來祝賀。
蘇失利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回到後宮洞房。
“公,公主,我來了。”一進門,蘇失利迫不及待使出一招餓狼撲羊。
羊沒抓到,狼卻成了羊,蘇失利被兩名侍女“扶”住。
“你們,你們想幹什麽?要造反嗎?”蘇失利很生氣,想掙脫兩名侍女,卻尷尬地發現侍女的力氣不弱,看樣子沒少訓練。
侍女假的公主之威,蘇失利很快想明白恐嚇無效的原因。
“公主,快放開我,我,我是你的丈夫啊。為了你,我廢黜了王後,小王對公主可是一片癡情啊!”蘇失利換成一副討好的笑臉,眼前的吐蕃小公主年紀雖小,卻不缺上位者的威嚴。
倔瑪類傲慢地笑道:“想做我的丈夫?好,先嚐嚐本公主的家法再說。”
“住,住手,你們,你們想幹什麽……”
蘇失利驚恐地望著倔瑪類不知從哪裏取出了一條長長的皮鞭,左右兩名侍女強橫地脫下了他身上的衣物。
“啊!”慘叫聲在後宮內震蕩。
國君洞房之事誰也不好管,侍衛長巴徳站在房門外,國君的慘叫他聽得最清楚,他也很好奇究竟裏麵發生了什麽,洞房焉有新郎慘叫?那絕對是千古奇聞,不過,國君沒喊救命,他隻能充耳不聞。
狐疑之間,花園外似乎有動靜,那裏有數名吐蕃士兵把守。響聲不大很短暫,巴徳轉念一想,覺得應該是喝大了的士兵走錯了地方引致的誤會。
念頭尚未結束,一夥衣甲奇異的士兵闖進了巴徳的視野。
“站住!你們是什麽人?”巴徳警惕拔刀指著不速之客。這夥服飾怪異的莽夫與眾不同,臉上沒有酒後輕佻的笑意,氣勢很凶目的很明確,似乎洞房裏有他們追債的對象。
攔截的後果很嚴重。死亡在不經意間降臨到巴德身上,他徒勞地掙紮著,驚恐的眼神漸漸空洞望向天空,一隻鐵鉗似的的大手捏碎了他的喉結,手中的彎刀因手腕中箭而掉落地上,而身邊的數名士兵早已被射倒。
房內的叫聲,笑聲和皮鞭聲掩蓋了外麵的響聲,屠步烈推門闖入時,一出大唐時代胡版美女與野獸正瘋狂上演。
倔瑪類玩得很過癮,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斷,不由勃然大怒。她野蠻慣了,話都懶得問一句,抬手朝著屠步烈就是一鞭。
屠步烈閃過,欺身靠近倔瑪類,甩出一個大耳刮子,他可不懂什麽憐香惜玉,尤其是麵對吐蕃公主時。
倔瑪類應聲一個完美的漂移動作,驚世駭俗,可惜的是那時候沒有奧運會,否則設立一個無差別式空中漂移競技項目的話,憑此舉,她鐵定能傲視群雄。
跟在屠步烈身後的狼牙戰士建起皮鞭,將還處於懵懂狀態以為來者是救兵的蘇失利捆個嚴嚴實實。兩名反抗的侍女均被幹淨利索一刀兩段。
小勃律國君就這樣束手就擒,順帶還俘虜了個吐蕃公主。
王宮裏,與會的客人們麵麵相覷,唐軍從天而降,反抗者被無情屠戮,流淌的鮮血給婚宴增添了恐怖的色彩。
白孝德輕而易舉控製了宮內的局勢,倉促的反抗在如狼似虎的寧遠鐵騎精銳麵前掀不起波浪,最大的一股威脅來自吐蕃公主的護衛,吐蕃人悍勇,卻難敵有備而來的殺戮機器,數百名吐蕃勇士像螻蟻一樣被殺死,數百條生命換來的隻是僅僅延遲了白孝德步伐而已。
五花大綁的蘇失利被推到眾人麵前之時,宮內一片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明白,大勢已去。
李靜忠趾高氣揚站在小勃律人麵前,貴為一國之君的蘇失利正跪在他的腳邊,全場的目光聚焦在他的手上,一道鮮黃色的聖旨。
李靜忠威武宣讀聖旨,向導跟著通譯,貴族們垂頭喪氣,天可汗要捉拿背叛的國君、蘇失利去長安問罪,並要嚴懲投靠吐蕃人的貴族勢力,原本以為山高皇帝遠,不料懲罰這麽快就降臨。
“殺!殺!殺!”李靜忠指著那些被向導和俘虜指認出來的貴族,誌滿意得,傲氣十足,與之前的惶惶不安形成了鮮明對比。他怎麽也沒想出滅國擄君原來還有這樣的玩法,他的心早飛回了長安,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走在獻俘儀式最前列的影像在他腦海裏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