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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再攻柘枝城

  從常理上來講,若要攻破像柘枝城這樣的城池,沒有足夠的兵力和合適的攻城器械,是難以想像獲得成功的。這是寧遠鐵騎的軟肋,也是伊捺聊以自我安慰的想法。伊捺唯一的希望是堅持到寒冷的冬天,無以為繼的寧遠鐵騎將會知難而退。


  寧遠鐵騎的兵臨城下無可阻擋,連續數天,寧遠鐵騎都沒有發動進攻,隻是在不停地伐木挖石和掘泥土。


  經過數天的療養,伊捺恢複了一點生氣,聽到士兵的報告,於是迫不及待地讓人將其背上城頭。敵人的舉動他琢磨不透,上萬名俘虜受到奴役,正在柘枝城城外築牆。城北三百步外,一堵一人高,十數步寬的土石結構牆基初具雛形。


  難道李懷唐打算修築四麵牆體將柘枝城圍死?這個辦法不是不可以,但是需要有基礎和實力,比如有足夠的人力物力以及維持他們長期作戰的糧食和士氣,還有,寧遠鐵騎遠道而來,糧食的轉運是一個極大的問題,路上的損耗,運輸馱馬和人員的口糧,他們本應勞作產出的,卻長期不事生產,成了消耗大戶,李懷唐有這麽厚的家底?


  伊捺不認為李懷唐會如此愚蠢,用最笨的辦法來對付他。果然,很快寧遠鐵騎運來了大量的木材,在牆基上搭建樓塔,其總體高度比柘枝城的城牆要高出許多,對柘枝城形成了俯視態勢。


  聯想到寧遠鐵騎有射程極遠的強弩,伊捺開始冒冷汗,對方竣工之日,將是己方災難之時。屆時,城頭上無法站人,稍稍露頭就會受到狙殺,對方再派兵強攻,城防無疑形同虛設!

  毀掉它!伊捺冒出了一個膽大的念頭。想想可以,說說容易,再看看城外威風凜凜的寧遠鐵騎在虎視眈眈,伊捺的計劃還未形成便夭折在腹中。


  寧遠鐵騎沒有給守軍太多時間,很快,上千名強弩手站上了簡陋的樓塔,鋒利的弩箭箭鏃閃寒著恐怖的光芒,順著北風呼嘯而去,獵殺每一名敢於將身體露出護牆之上的守軍。


  悲哀的是,大多數石國士兵都未曾聽說過強弩這回事,在他們的認知世界裏,最遠射程的長弓或許能在這個距離上威脅到城頭,但是無論是準頭還是力道都不足畏懼。伊捺曾經的警告沒起啥作用,隻有血的教訓才會讓人深刻反省。


  弩箭帶望山,其精確度遠比弓箭要準,第一輪弩箭幾乎是挨個將站在城頭上的數百名守軍點名。弩箭的強勁力道駭人聽聞,至少有數十人是被弩箭穿透身體,倒飛著跌下身後的城牆,更多的是被釘在城頭上,奄奄一息地熬過死亡前的痛苦時刻。


  北城城頭上,目光所及之處,屍體,鮮血與殘肢碎骸比比皆是,幸存者的耳膜裏充斥著似乎來自地獄的叫聲,那是沒有死絕的倒黴蛋在發出非人的恐懼的呼救聲。


  城頭警戒的守軍在第一輪弩箭過後幾乎被一掃而空,聽到異樣,城下時刻準備增援的士兵慌慌張張地跑上去增強防禦,問題是,他們根本還未弄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城頭上,等待他們的是第二輪死亡箭雨。


  第二輪弩箭不過是第一輪的重複,將殺戮與血腥演繹得淋漓盡致,災難現場,躲過死神的守軍肝膽碎裂,哆嗦著趴在泥石麵上,唯恐稍稍抬頭可怕的下場就會降臨到其身上。


  守軍不露麵並不妨礙李懷唐的獵殺計劃,進攻的牛角號適時響起,呐喊聲驚天動地。


  “快爬起來,敵軍要上城了!”守將心有餘悸地催促著趴伏不起的士兵,完全不顧他自己也貪生怕死的形像、坐在護牆之下。


  守軍士兵顯得相當為難,起來意味著立刻慘死,下場已經很鮮明生動,繼續保持躲避弩箭姿勢,待敵軍上城他們照樣躲不過身首異處的命運。麵對痛苦的選擇,有人已開始悄悄往自己臉上抹血裝死……


  “取盾排!”不隻是誰首先想到了救命辦法。給守軍配備盾排是伊捺唯一能為守軍做的措施,他從倉庫裏調來的盾排都是重盾,也是全城為數不多的重盾。然而,守軍將士浪費了伊捺的一片苦心,嫌棄其礙手礙腳浪費力氣都不願意攜帶,他們的想法一致,敵人一天不進攻,危險就不存在,等敵人的進攻號角響起再使用也不遲。


  有了重型盾,守軍的底氣似乎受到了鼓舞,城牆上再次站滿守軍,縮頭縮腦地躲在豎起的重盾後。


  又是一排弩箭飛來,狠狠地紮在厚實的盾麵上。


  擋住了!守軍不禁慶幸加嘲笑,敵人似乎黔驢技窮,企圖撿便宜的攻勢嘎然而止。


  強弩的指揮是公孫文遠,他看到了守軍的囂張,城頭上舞動的旗幟是對他的戲弄,也是挑釁。


  “換腳踏弩!”公孫文遠冷冷地下達命令。


  無聲機械的動作中,一張張更大的強弩被吊上樓塔,伴隨之的還有三支為一捆的粗大弩箭,仔細觀看,這些弩箭的箭鏃很特別,均是奇特的三菱狀。


  “喲――嘿!”弩手蹬踏開弦的吼聲嘹亮,整齊如一人。


  躲在重盾之後的守軍好奇而疑惑不解:“他們想幹什麽?”


  “不會是給他們的箭矢下咒語吧?”


  “別亂講,聽說隻有他們的上將軍才有這樣的本事!”


  紛紛的議論聲中,守將怒喝製止了士兵們的胡亂猜測。


  “注意防箭!”守將驚呼,可怕的弓弦震動聲順著北風傳入了他的耳朵,這一次的動靜明顯比之前的都要強大,他遲疑著是不是該蹲下躲避。躲避也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隻不過對士氣的打擊嚴重,而且下蹲容易,再想讓士兵們站起恐怕不知道要費多少口舌,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采用。


  弦聲過,追聲的弩箭轉瞬即至,與密集的重盾激情相撞,炸起無數的木屑與木片,濺起朵朵血花,驚起聲聲慘叫……


  猶豫是致命的,腳踏弩的準頭差了點,與臂張弩相比不太適合精準的狙殺,可糟糕的是,守將時運不濟,一支粗又長的弩箭恰巧與他有個約會,蠻橫地穿透並碎裂了他麵前的重盾,弩箭殘餘的動能仍然強大,特製的三菱角箭鏃鑽過他自以為堅固的鎧甲,從他背後穿出,將他與重盾竄連成一體,釘在地上。


  重弩出擊,破碎的不隻是守軍手上的重盾,還有他們心中的依賴和士氣。付出沉重的生命代價後,守軍終於承認,寧遠鐵騎無堅不摧,無人再敢將身體暴露在護牆之上。


  伊捺遲到了,現場之慘烈讓他口瞪目呆,重盾竟然無效!


  凶手、一支奇特的弩箭呈到了伊捺的眼前,三菱箭鏃的出現,拓寬了伊捺的視野,加重了他心中的憂慮。漢人心靈手巧名聞天下,曾經被推崇勇武第一的他嗤之以鼻,今始見識,未免太遲!


  不幸中萬幸的是,不知道什麽原因,李懷唐沒有趁機發動攻勢奪取城頭。伊捺沒有猶豫,立刻集結大批士兵加強北城的防禦,同時繼續調兵遣將做好巷戰的準備,西姆城城裏的激戰給了他深刻的印象,敵軍人少且以騎兵為主,經不起巷戰的消耗。


  城外,寧遠鐵騎的軍營裏,勇猛的將領如胡子,梅茲等人都忍不住向李懷唐表達心中的著急,均認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沒錯,你們也知道等守軍調動兵力增援我們就難以啃下柘枝城。”李懷唐望著默默不言的白孝德解釋道。


  “敵軍士氣尚存,而我軍兵力不足,即使攻入城,我們麵對的將是巷戰。從成本上計算劃不來!”


  “成本?”王忠嗣愕然,早聽說上將軍是一名大商人,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麵,打仗之時想著的都是商道。


  李懷唐點頭道:“欲戰而勝之,無非是在己方盡可能減少損失的同時給對方造成足夠多的傷亡。我們的現狀是人口少,兵力少,敵人卻很多,一兵一卒對我們來說都是寶貴的,不可任意浪費。”


  “敵人很多?”王忠嗣不解地看著李懷唐。在他的意識裏,擺平了以蘇祿汗和伊捺為代表的西突厥人,剩餘的栗特人興不起啥風浪,西域數十年內將再無戰事。


  李懷唐神色凝重,轉頭南望,幽幽道:“南方還有一個比大唐疆土還要廣闊的國度,其嗜好是不停地拓展領地,然後用彎刀傳播他們的宗教。如果他們有事忙活,那必定是在劫掠,無事?那肯定是在琢磨如何劫掠。”


  “大,大食?”王忠嗣眉頭稍皺。


  “對,有椰棗和麵包的地方都是他們的目標。”李懷唐苦笑。古代曆史是那樣的奇怪,那樣的可笑,貧窮的,落後的文明總是對富裕的,先進的文明進行劫掠。以撒馬爾罕為代表的河中地區遠比地處沙漠中央的呼羅珊地區要富裕,卻得忍受他們的威脅和盤剝。可以預見,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大食人咄咄逼人的態勢不會停止。


  此時,李懷唐還未獲悉阿拔斯的情況,知道大食國形勢的阿塔與李忠心正急馳在碎葉城以西的原野上,朝著柘枝城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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