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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遇伏

  布拉堡是伊捺沿著柘枝城向拔汗那國方向新築的第一座堡壘,堡壘高兩丈,可屯兵五千,所處地勢險要,與柘枝城距離僅十餘裏,戰時,兩城可遙相呼應互為犄角。堡壘兩翼方圓數裏為大片的樹林所覆蓋,東麵有一條泥濘的河灘,唯一的渡橋被石國兵破壞於不久前。寧遠鐵騎欲取柘枝城,必先陷此堡壘,否則後路被斷糧草將不濟。


  類似的城堡伊捺一共修築了三座,其餘兩座完全成了昂貴的擺設,寧遠鐵騎大軍所至,守將聞風棄城,士卒潰散,堅固的堡壘被兵不血刃占領。


  潰兵丟盔棄甲,寧遠鐵騎前進路上隨處可見的兵甲都顯示著伊捺大軍士氣低落,兵無站心。


  鷹騎的斥候百騎將燕驚遠很樂觀,其人還未過河,遙望下布拉堡還是一團黑影之時,就拉著新來的雷虎打賭:“空城!敢賭否?”


  “賭就賭!我就不信了,突厥人都是軟蛋麽?”雷虎非常不甘心,他還指望著大戰一場立功領賞呢。在寧遠鐵騎中日久,雷虎愈了解軍中的規矩,與唐軍一樣,寧遠鐵騎異常重視軍功授賞,甚至比唐軍有過之而無不及,凡是胸前佩戴銀星軍功章的個個家底豐厚,仿佛銀星就是財富的象征。


  然而,石國人讓他失望了,之前兩座城堡的潰兵像瘟疫一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將潰散的疾病傳入了城中,整個布拉堡空無一人,寂靜宛如死城。


  讓敵人聞風而喪膽是一種驕傲,是一種榮耀,更是實力的體現。去年寧遠鐵騎破胡二十萬,在寧遠城城下,胡人丟棄的除了生命和俘虜外,還有他們的膽魄。


  這樣的想法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接到燕驚遠的報告,李懷唐反而下令停止前進,數萬人停在泥灘前。眼看熟透的桃子隻須伸手便可摘下送入口中,卻隻有看的份,莫賀吐屯心中著急萬分。


  “伊捺肯定是被嚇破膽了!上將軍切莫猶豫,空蕩蕩的小城堡不該擋住我們的步伐,我們的目標是柘枝城,我們完全可以一鼓作氣兵臨城下。”


  不止是莫賀吐屯,全軍上下的目光都帶著期盼,眼巴巴地等著李懷唐下決心。顯然,敵人是無心戀戰了,趁勝追擊正當時,機會難得不容錯失。


  對於莫賀吐屯的無禮,李懷唐並無慍色,考慮片刻,道:“請國君為先鋒,占據此堡!”


  莫賀吐屯一怔,臉色漲紅,他當然不能示弱,反正前路無威脅,幹脆很英雄地向他的數百名部下揮揮手,身先士卒驅馬踏過泥灘,絕塵向城堡。


  “上將軍,我們入城麽?”望著莫賀吐屯消失的身影,燕驚遠向李懷唐提出了請示。


  “不忙,你先去做一件事……”


  李懷唐與燕驚遠耳語的動作落入了李靜忠的眼裏,他心裏相當不屑,低聲暗哼了句:“虛有其名!”


  格連是一名老將,是伊捺的心腹,因為忠實而得到重用,他被委以重任,領導石國所有的騎兵力量、前國君莫賀遺留下來的三千名騎軍。他有自知自明,先不談與寧遠鐵騎實力上的差距,僅僅是軍心士氣就讓他頭疼不已,他要麵對的不止是寧遠鐵騎,還有前國君莫賀反攻的消息,這是他麾下最底層士兵的心魔!

  格連沒打算與寧遠鐵騎正麵對決死磕,在他心目中不可逾越的強悍的突騎施騎兵都不是寧遠鐵騎的對手,他麾下不多的三千騎要取勝談何容易。多年的征戰經驗告訴他,戰勝寧遠鐵騎的唯一機會隻有依靠襲擊攻其不備,從而趁亂獲勝。


  為了給格連創造難得的機會,伊捺下令連續放棄了兩座堅固的堡壘,圖窮之殺機隱藏在布拉堡兩翼的樹林裏,格連的三千騎充當利刃,等待麻痹大意的寧遠鐵騎進入包圍圈,他再發動必殺一擊。


  石國人計劃的成功建立在對手的狂妄之上,從戰前所得的消息來看,他們的勝算很大,囂張的寧遠鐵騎沒有攜帶重型攻城器械,兵力也沒他們想像中那麽龐大。然而,隨著計劃的發展,格連發現情況並不樂觀,勇猛如李懷唐謹慎得有點出乎他的意外,接到斥候的探報居然將大軍停留在泥灘對岸,就是不吞下致命的誘餌。格連內心難免著急上火,他知道己方有一個致命的漏洞,一旦敵人不上當而是小心謹慎派兵進入他們埋伏的場所、大片樹林裏搜查,他們的計劃將前功盡棄。


  李懷唐不知道他的行為直接導致了格連無數次的緊張祈禱,幾乎天上的地下的,所有格連能想到的神仙名諱都要被他求個遍。


  或許是神仙們聽到了格連的虔誠心聲,在他失望之際,敵軍的舉動又點燃了他心中的希望火焰。寧遠鐵騎的大軍中,首先分出數百騎越過了泥灘,衝向布拉堡,其餘的敵軍明顯是在做前進的準備,讓他暗喜的是,他沒有發現敵人有進入樹林的欲望和打算,這意味著他與成功的距離更近一步。


  秋風幹冷無情,萬物蕭條,曾經鬱鬱蔥蔥的樹林疏影可見。由於擔心被提早發現,格連將騎兵埋伏在樹林深處,他親自躲在樹林邊緣的枯枝敗葉中觀察,一旦時機成熟,他將取出懷裏的牛角號下令進攻。到目前為止,一切都符合他的預期,三百騎從他的眼前過去了,然後是五百騎,接著又傳來隆隆的馬蹄聲,漫天的灰塵擋住了他的視線,不過從聲勢判斷,應該是敵人大軍。格連艱難地抑製住心中的興奮,牛角號慢慢地被他舉到了嘴邊,激動人心的一刻即將到來,打敗無敵李懷唐的光環將套在他的身上,讓他功成名就。


  “咦?”格連放下了已經貼在唇邊的牛角號,困惑地望著數百步外的敵騎,戰馬很多,然而敵人的數量卻不多,估計就隻有數百騎士,透過灰塵,他發現許多戰馬馬背上是空的。


  “壞了!敵人想分批過去?”格連暗叫不妙,敵人很狡猾,他不可能為了數百名敵騎的戰果而暴露伏兵,可他更不甘心眼睜睜地望著煮熟的鴨子大搖大擺地從他眼皮底下溜過。


  猶豫之中,又是一批敵軍過去。不過,奇怪的是,之後沒有了動靜,敵軍的大部似乎想賴在泥灘對岸。


  不!肯定有什麽不妥!格連忽然臉色煞白,不妥的念想剛剛產生,一絲淡淡的煙火味浮現在空氣中,鑽入了格連的鼻孔裏。


  格連不禁回頭,恐懼地望向北方,那是上風口,是煙味傳來的方向。瞬間,他明白了敵人的企圖。點火燒林,熏人的濃煙必然會阻斷進入布拉堡的道路,而先派數千名士兵占領布拉堡再點火,林中的伏軍將死路一條,大火將借著風勢從北麵席卷而來,此時逃入布拉堡成了他們唯一的選擇,然而,布拉堡已被敵人占據,那麽他們隻有向西逃,那裏是河灘方向,是敵人的數萬大軍所在,硬衝的下場是粉身碎骨;向南逃入對麵的樹林?想都不用想,去那裏隻有灰飛湮滅,敵人不會蠢笨得不知道在他們身後再點上一把火,任何企圖與順風火勢在速度方麵較之長短的欲念都是極其愚蠢的。


  空氣中,煙火的味道更濃了,格連不敢多想,與其毫無意義地葬身於大火之下,還不如英勇戰死。


  悲壯的牛角號聲,催動了石國騎軍的攻勢。三千名騎兵從樹林裏狼狽竄出,在格連的帶頭下,義無反顧地撲向泥灘對麵的敵軍,盡管敵軍要比他們強大得多。


  想算計對手,卻被對手輕易看出破綻,反而將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地,無論是誰,麵臨這樣的尷尬局麵都會惱羞成怒。所以,格連憤怒了,也很無奈,他選擇的表達方式是舉著彎刀,緊貼在馬背上,讓黑壓壓一片的敵陣在他的瞳孔裏不斷放大。他一心求死,在臨死前想拉個墊背的。


  突然響起的一大片弓弦聲提醒了格連,敵人擁有大量的長弓和強弩,雖然弩陣的威力隻是突騎施人口中恐怖的傳說,他未曾親眼見識過,可當他看見從敵陣升騰起的一大片“烏雲”時,他陷入了絕望,痛苦地閉上眼睛,同歸於盡成了奢望和遙不可及的妄想。


  弩箭雲不止一次證實了,被它覆蓋的範圍內,無不充斥著腥風血雨和非人的慘叫聲。


  弩箭的準頭和密度實在讓人難以想像,在距離五百步外,兩千支粗大的弩箭給格連密集的隊形直接造成了五百人的傷亡,然而,這一切隻是悲劇剛剛揭開的帷幕,接近三百步,又一輪同樣數量的弩箭落入他們中間,眨眼之間,隊形像被鐵犁狠狠地疏過一般,再次稀落了不少,大量倒地的人馬給在衝鋒中的馬隊造成了二次傷害,驚呼慘叫此起彼伏,混雜在隆隆的馬蹄聲中,像針尖一樣刺在埋頭狂奔騎士的心裏,造成極大的恐懼。


  屋漏偏逢連夜雨,橫亙在格連麵前的泥灘成了他絕望之中的絕望,諷刺的是,在此之前,泥灘是他堵截和給敵人造成混亂的依仗,不料,卻成了他的彀,將他和他的麾下都裝了進去。


  泥灘前,兩千餘騎士擁擠一起,處於前列的騎士無法快速通過,擋住了隨後跟上來騎士的去路。


  戰場上,時間就是生命,任何浪費時間的舉動都無疑於自殺行為。寧遠鐵騎沒有客氣,也不會因為敵人陷入困境而心慈手軟,數千名長弓手引發了手中的羽箭。


  騎兵應對箭雨的最好辦法是快速移動,聚集在泥灘前的石國騎兵無疑成了寧遠長弓手的最好靶子,長弓比強弩發射的頻率要高,弩箭一輪長弓可放兩輪甚至是三輪。數輪箭雨過後,石國騎兵在林子裏鼓起的勇氣被消磨殆盡,廝殺中的死亡會刺激戰士的鬥誌,而被屠殺所籠罩,慘烈的景象幾乎吞噬了所有的勇氣,使勇士變成懦夫。


  勝利在望,李懷唐下令停止了將士們繼續製造箭雨的衝動,前國君莫賀吐屯的旗幟被適時祭了出來,如果說箭雨代表著鐵血,那麽莫賀的旗幟就是懷柔的象征,鮮豔的旗幟一出,仿佛給剩下的近千名石國騎兵們送去了希望,隨著第一個騎士選擇吃螃蟹,跪在泥灘前請降,剩下的大部份騎士都紛紛效仿之。


  也有不識時務者,格連率領著最後十數名親兵,繼續完成飛蛾撲火的悲壯之舉。瘋狂掀不起一絲漣漪,箭雨之下,十數起如同風雨飄搖之中的孤舟,迅速沉沒。


  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從開始到結束不過一炷香工夫,寧遠鐵騎強悍的遠程打擊能力深深地震撼了許多來自大唐的雇傭軍。唐軍的裝備不遜於寧遠鐵騎,甚至還有比寧遠鐵騎還要強大的床弩,可如此高強度密集使用強弩和強弓鮮有見聞。虎賁騎的射手一人數種武器,弩手發射完畢立刻轉換成長弓手,始終向衝鋒中的敵人實施遠程打擊,而且隊形轉換相當迅速有序,敵騎進入百步距離之時馬上結束行動,位於陣前的將士們拾起地上的巨盾和長槍列陣迎戰。遺憾的是,石國騎兵太過弱小,沒有給槍盾陣發揮威力的機會。


  王忠嗣一直在仔細觀察戰場,他有一個疑惑之處,沒有經過斥候仔細查探,李懷唐到底是如何判斷出敵人有伏兵,而且精確到右翼的樹林裏,而不是左翼?

  “慢慢看,以後你會發現的。”李懷唐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兩點黑影,笑著回答了王忠嗣。


  戰場上總有不長記性之人,史國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無視寧遠鐵騎的特殊“天空斥候”給他們帶去了沉重的災難。秋季相對稀落的樹林擋不住“白玉抓”的眼睛,所謂的伏兵在寧遠鐵騎麵前有如兒戲。


  煙火很快便消散,大軍打掃戰場後,迅速進入布拉堡。實際上,樹林並沒起火,燕驚遠受命放煙,他隻是在樹林邊緣堆了上百個幹草垛生煙,讓北方吹進樹林裏,做賊心虛的格連卻因此而上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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