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王爺來了
天津碼頭位於洛陽城城北數裏外,是黃河河道上一個極其重要的裝卸貨點,從江淮經運河入黃河河道運來的鹽和糧食都卸在天津碼頭,再由大量的馬車經陸路轉運至長安。因為地勢的原因,洛陽往西是終南山山脈,黃河水流湍急,故天津碼頭成為了江南糧食轉運至關中水路通道的最後一站,從江南運來的糧鹽堆滿了碼頭的倉庫,為這裏帶來了勃勃生機,吸引了無數的苦力到此謀生。
老錢父子都是碼頭勞力,這兩天,他們清閑了許多,不是到船少或者是貨物少,而是堆積如山的糧食無法疏導,導致沒有足夠的倉庫和場地給新到的運糧船卸貨。
今天沒搬運幾袋貨物,工頭座山雕就下了通知停工。無奈之中,老錢與四喜等要好的工友懊喪地躲到碼頭外的大樹樹蔭下休息,順便發牢騷。
“該死的馬車都上哪了?再不來將糧食運走,恐怕過兩天我們都得停工。”老錢憂心忡忡,他們這些苦力是按天算工錢的,停工意味著喝西北風。
小錢同樣著急,目前是青黃不接的季節,幾乎每年這個時候糧食價格都要上漲,他們的收入本來就相當微薄,號稱日光族,如果哪天天公不作美,他們就隻有忍饑挨餓的份,難得現在老天眷顧不下雨搗亂,卻因為運輸的不及時剝奪了他們開工的權利,讓他如何不懊惱心焦?
“父親,如果今天還是沒有馬車車隊來的話,我想明天到城裏碰碰運氣。”
四喜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插話道:“我想,不會等多久的,糧食始終要運到長安,否則長安的老少爺們吃啥?放心吧,希望很快就來了!”
“希望?”小錢很泄氣,他才沒那麽樂觀,“神龍幫在此把持不讓馬車進來,誰也沒有辦法。總之,我看不到希望,等到有希望,我們早就餓死了。”
“噤聲!小心被神龍幫的人聽到。”有人驚慌提醒,惹得眾人紛紛四處張望,見到周圍無異,才鬆下一口氣。
老錢憂慮地望著停泊在碼頭數條滿載的大木船,歎了一口氣,道:“唉,我們耗不起,我們餓一倆頓沒啥,可家裏的小娘也要吃。”
“咦?快看!希望來了!是河南府的車隊!”四喜突然指著大路的盡頭,興奮地叫著,仿佛他知道什麽秘密。
洛陽城通向碼頭有一條寬敞的大道,一列浩浩蕩蕩的馬車車隊出現在老錢父子的視野裏。
“官府車隊?!”
苦力們歡呼雀躍,馬車車隊給他們帶來了希望,未來的數天裏,他們無須為填肚子而發愁。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是馬車車隊沒錯,而且規模不小,有百餘輛的馬車,可惜的是他們並非官府的運糧車隊,而是長安商人的車隊,商人名叫雷虎,他是來找貨物回頭的,好賺上一筆運費。
“這事,你們找錯地方了,該去河南府,這個碼頭歸河南府管。”老錢提起精神好心給商人指點。
“等等!不準走!”車隊正準備回頭,數十名凶神惡煞的壯漢從碼頭區裏追了出來,擋在車隊的回頭路前。
雷虎警惕地問道:“你們想幹什麽?”
攔路的惡霸領頭站出來,傲慢地瞥了雷虎一眼,道:“這裏是官府重地,凡是無故進入碼頭的車隊一律沒收!”
雷虎憤然回擊:“這裏還沒進入碼頭區,你憑什麽沒收?”
惡霸道:“我說是就是,囉嗦什麽?識相的留下馬車快滾,否則別怪我座山雕不客氣!”
“你,你們是土匪!誰敢動我的車,我和他拚了!”雷虎的態度強硬沒買座山雕的帳。
座山雕冷笑,向身後大手一揮。呼啦!數十名壯漢提著刀棍衝上前,不分青紅皂白見人就打。
車隊的車夫明顯不是對手,抱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態度,跳下馬車,在棍子砸來前躲得遠遠的。
“我,我和你們拚了!”雷虎朝著座山雕砸出一拳,卻輕易被擋住。
座山雕一腳踹中銀樣蠟槍頭的雷虎,雷虎順勢倒在圍觀的苦力群裏,被老錢父子扶著。
“客商還是破財消災吧,省得連命都要丟在異鄉。”老錢悲哀地奉勸一句。
座山雕很得意,不費什麽工夫,他就搶下了送到嘴邊的肥肉、百餘輛馬車。苦主的抵抗幾可忽略不計,連抗議都顯得虛弱無力。唾手可得的功勞讓他浮想翩翩,幫主的重賞仿佛已經飄現在他眼前,幫中的高層位置也在向他招手。
得意歸得意,座山雕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立刻將搶來的馬車轉移,幫主再三叮囑過,凡是收獲的馬車統統需集中到隱秘的場所拆掉藏好,留待以後有用。
座山雕感覺很慶幸,他才處理完新收獲的馬車,士曹參軍楊玄皦帶著一群官兵出現了。區區個參軍座山雕不放在心上,讓他擔心的是與楊玄皦同來的河南道轉運使崔希逸,或許碼頭裏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套在崔希逸頭上的同中書門下三品是多大的官,但是人人都認得他一身的紫袍所代表的權力,連河南府府尹都要看他這的臉色。
崔希逸是昨晚才從江淮趕回洛陽,聽到楊玄皦的稟告不禁大吃一驚,身為河南道轉運使,糧食的轉運出現紕漏,他責無旁貸,皇帝首先要拿他開刀。他一直以為糧食從江南轉運至長安,最為困難和重要的環節是在江淮運河以及黃河的水運上,如何都沒料到反而是令他最放心的陸路運輸出現了問題。
碼頭區裏的所有人,包括苦力們都被官兵集中在一起,似乎有大事發生。
“剛剛有一支官府馬車車隊在此被搶,是誰幹的?”楊玄皦淩厲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了一圈,最後定格在座山雕的臉上。
官,官府車隊?座山雕的心裏頓時咯噔沉了下去,不妙的感覺占據了他的心頭。
無人敢出聲,對於苦力們來說,得罪神龍幫等於是向死神挑釁,官府或許能保護得了他們一時,卻無法保護他們一世,總有一天,神龍幫會與他們算帳的,結果用膝蓋想都很清楚。
“座山雕,你還不從實招來?”楊玄璬直接逼問。
座山雕下意識地看了看站在崔希逸身邊的簫炅,回應的聲音很生硬:“要我招什麽?屈打成招?”
簫炅冷笑道:“楊參軍可是立功心切?打算胡亂恐嚇一番隨便抓人頂罪?”
“我不是,我,”蕭少尹的處處製掣,時時作對,讓楊玄璬憋了一肚子的怒氣。
此刻說話份量最大的崔希逸卻悠閑得很,仿佛他是來看戲的,眼前所發生的與他毫無瓜葛,對於楊玄璬投來的求助目光置若罔聞。
冷場!座山雕矢口否認,簫炅有意刁難,苦力們漠然搖頭,使得楊玄皦的詢問以冷場告終。
唯一讓座山雕擔心的苦主不知所蹤,座山雕覺得僥幸的同時又隱隱覺得不對頭,既然是官府的車隊,何故那名苦主口口聲聲堅持說是商人,關鍵時刻又不現身指認凶犯?
在座山雕滿腹疑惑之時,在苦力們又以為要不了了之之際,一群陌生的騎兵來了,個個高頭大馬,還帶著數條猛犬。
沒有任何的解釋,人們隻看見崔希逸朝著來騎點點頭,忽然,數條惡狗從馬背上跳下,敏捷地撲向座山雕等數十人身邊不停地嗅著。
座山雕更覺驚疑,不知道對方在耍什麽把戲,一條獵犬湊在他身上聞了幾下,然後朝著他狂吠。
“統統將他們給我抓起來!”崔希逸突然爆發,惡狠狠地下令。百餘名士兵拔刀衝上前,不由分說將座山雕以及他的手下都綁成了粽子。
座山雕不服氣地掙紮,怒道:“你們幹什麽?沒王法了嗎?我犯了什麽事?”
簫炅疑惑地看著突然出現的一夥陌生人,他懷疑是崔希逸帶來的奇兵。容不得他多想,座山雕求助的眼光不停在催促著他,他知道座山雕是關鍵人物,所知不少,如果他見死不救,座山雕肯定會泄露車輛的藏身之所。他不得不再次出聲為座山雕辯解:“轉運使,他們是什麽人?這,這狗說明不了什麽啊?怎能如此輕率?”
“我自有主張,蕭少尹一旁看著就是。”崔希逸冷冷說道。
有了崔希逸的支持,楊玄皦揚眉吐氣,對著依舊狂妄的座山雕冷哼道:“光天化日之下搶劫河南府轉運糧食的車隊,你說犯了什麽?”
“你,你們血口噴人!你們有何證據?”座山雕第一次嚐到了被冤枉的滋味,心裏極其憤怒,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從商人手裏搶來的車輛已被他派人送往城東的秘密集合點,可是他不能說也不可能說。
“證據?”楊玄皦冷笑著將目光轉向他身邊的一名小平頭。
小平頭會意,對著座山雕笑道:“你放心,我的獵犬喚作餓狼,它會找到的。”
接下來的一幕讓所有人都開了眼界,小平頭輕輕拍了拍那頭喚作餓狼的獵犬,獵犬仿佛明白了主人的意圖,叫喚兩聲,撒腳奔東而去。
數百匹戰馬不緊不慢地跟在餓狼的身後,餓狼時而跑,時而停下到處嗅嗅然後再跑。
數百騎隨著餓狼從城北跑到了城東,來到了一座莊園門前。
“這?上將軍確定沒錯?”楊玄皦為難地看向李懷唐。及時帶著獵犬到來助他一臂之力的正是李懷唐一行人。
崔希逸同樣的表情,雖不出聲,卻也有些疑心,目光不可置否地看向李懷唐。
“餓狼的鼻子在所有人麵前都一樣,不會因為誰的身份尊卑而不同,即使是王爺亦不例外。”李懷唐很淡定,不屑地望著莊園上的牌匾說道。
牌匾上赫然三個金漆大字:寧王府。
寧王,當今聖上的兄弟,與聖上的感情深厚,非一般人敢得罪,紫袍加身、同中書門下三品入閣的崔希逸也不敢,一時躊躇在寧王的莊園門前。
崔希逸昨晚親眼見識了“餓狼”的能耐,楊玄皦是帶著李懷唐去求見崔希逸的,更帶著李懷唐的計謀去,正是基於對李懷唐和他飼養獵犬的信心,崔希逸才同意了李懷唐的方案。不料,卻牽出了寧王這尊大佛。
跟隨前來之人當中,除了被捆綁和堵住嘴巴的座山雕外,就數簫炅最為心神不寧了。寧王的名頭成了他最後的希望。
“胡鬧!寧王爺的莊園可是你們能夠闖的?要造反麽?”簫炅不但抬出寧王的頭銜,還急中生智拿出了一頂人人都害怕的帽子。
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有膽生毛之人。
很不幸,李懷唐就是這樣的人,他可沒那麽多顧慮,在一片瞠目結舌的目光中,瀟灑地張弓搭箭,瞄準門楣上的牌匾,“嗖!”的一聲,勁矢在眾人的眼裏留下一道影痕,牌匾應聲落地。
“現在好了,告訴我,這座莊園是誰的?”李懷唐收弓問向他的士兵。
士兵們會意,道:“不知道!”
“撞開它!”
都說李懷唐膽大包天,行事狂妄,剛剛這三個字為他的傳說作了最好的詮釋。崔希逸與楊玄皦麵麵相覷,至於簫炅早已臉無血色。
大門開了!門裏,上百人拿著木棍虛張聲勢地企圖阻擋破門而入的將軍騎士兵。
“給我打趴下!”李懷唐根本不將這群烏合之眾放在眼裏,沒等崔希逸進來,他首先施號發令。
結果不用想,如狼似虎的將軍騎士兵不費吹灰之力便完成了李懷唐的命令。
“住手!這是本王的莊園,誰敢撒野?”喝令相當有威勢,眾人循聲望去,一名中年貴族正怒氣衝衝地被一群人簇擁而來,加於身上繡著巨蟒的黃色袍服,明白無誤地告訴眾人,王爺來了!
來人明顯氣急敗壞,然而,囂張的氣焰在李懷唐麵前迅速矮了下去。
“是你?!李懷唐!”王爺驚愕地看著一張熟悉的麵孔,心情壞到了極點。
“啊?李懷唐?”簫炅瞪大眼,表情相當吃驚。
何止是他,此刻所有在場剛剛知道李懷唐身份的都不吃飯,隻吃驚。敢砸王爺牌匾的,除卻李懷唐,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