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我回來了!
寧遠城終於迎來了她建成之後的首次攻防大戰。黑壓壓一片的強胡聯軍如烏雲蓋頂之勢,出現在寧遠城的東城門。攻勢之前的戲幕由一名囂張的騎士拉開。
“寧遠城的將士們,我是阿了提,正統的拔汗那君主,我回來了!給你們帶來希望。你們不要相信李懷唐,他是萬惡的馬匪,惡魔的化身,來吧,統統回到我的麾下,為了偉大的拔汗那,殺掉馬匪,打開城門歡迎你們的國君!”
李懷唐站在城樓裏,饒有興趣地看著城下一名瘋狂騎士的表演,這個距離,隻須一把臂張弩便可讓他從此閉嘴。
“阿了提?”李懷唐想笑,此人不過跳梁小醜,也不知道當初他被自己鵲巢鳩占之後是投奔到大食人還是吐蕃人的懷抱中了,如果任他憑空喊兩句就可策反他的將士,那麽自己所撒下去的大把銀子豈不連石頭都不如?
“上將軍,我去趕走這隻討厭的蒼蠅。”公孫文遠請纓,手中的強弩躍躍欲試。
李懷唐搖搖頭,道:“等等,先讓他給將士們增添點樂子也好。”
城頭上出人意料的沉默讓阿了提狂喜,他感覺到了機會,城頭上的守軍多半是被他的身份震懾了!他相信,馬匪原本的人數不多,大多數都是他的舊部,或者是來自拔汗那國的國民,當聽到他這個正宗的君主繼承人出現,他們“被迫”為馬匪效勞的忠心已經在動搖,隻要再喊兩句,城內大多數的士兵自然會倒向他,為他打開城門,將他迎入城內,再扶他上國君的寶座。
阿了提很興奮,不由驅馬再靠近城牆兩步,好讓城頭上的士兵聽得更明白,看得更清楚。
“殺李懷唐者,賞牛千頭,贈予千夫長之職。棄暗投明者,之前所為皆不追究,還一律有賞。行動吧,為你們的國君、我,唯一的拔汗那繼承人打開城門吧!”
城頭上似乎有人向放箭,卻被攔阻了。阿了提的狂喜又多了幾分,與城牆的距離也多了幾分,他毫不懷疑,他的喊話已經在起作用,正發酵,須乘勝追擊擴大戰果。
“我的士兵們,不用害怕,我與你們同在,你們看,在我身後,我帶來了無數的盟友援軍,他們會以實際的行動支持你們!開門吧!”阿了提失去了害怕的警覺,漸漸地進入了強弓的射殺範圍。
“表演的真不錯,本該給他個賞錢的,可惜他投錯了陣營。”李懷唐冷笑著張弓搭箭,森寒的箭鏃指向城下的阿了提。
“嗖!”冷箭從城樓裏毫無征兆地發出,瞬間穿透阿了提的胸膛。
“上將軍威武!”剛剛一片沉寂的城頭上響起一片洪亮之音,連續三聲的歡呼以排山倒海之勢撲向數裏外準備發動攻勢的強胡聯軍。
李懷唐冷酷地收起長弓,一臉的不屑,似乎是在對死不瞑目的阿了提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卻偏闖。”
阿了提的死徹底激怒了強胡聯軍,數聲低沉的牛角號響起,擔任首波攻勢的聯軍嗷嗷亂叫,衝向高大的寧遠城城牆,或許應該說得更準確些,他們衝向的是死亡陷井。
從高大厚實的城牆往下看去,進攻的敵人密密麻麻如螞蟻,扛著粗製濫造的雲梯在向城牆接近,前進之時還不忘鼓噪呐喊給自己壯膽。
李懷唐站在城頭的最高處、箭樓裏,麵無表情盯著雜胡們的亂糟糟攻勢。狼牙抓來的舌頭確認了迦木所透露的情報,所謂的強胡聯軍更像一盤大雜燴,隻要給予他們慘重的打擊,他們的軍心士氣肯定一蹶不振,思歸之心一旦產生便勢不可擋,失敗無可避免。
一同與李懷唐觀戰的還有三位唐使,他們再次被邀請上城樓,李懷唐要讓強胡們的囂張氣焰落入他們的眼裏,通過他們的嘴巴傳入大唐,堅定大唐皇帝支持寧遠城抗衡西域諸胡的決心,提高大唐對寧遠城的信心,吸引那些鬱鬱不得誌的才士商賈的加盟。
見到胡人勢大,武信與齊濟善都很慌張,齊聲問李懷唐:“上將軍為何還不下令放箭?”
箭是一定會放的,隻是不能將目標嚇跑了。李懷唐的目標是重創敵人,當然得將他們放入最利於弓箭殺傷的距離內再動手。
武信與齊濟善都沒有等到回答,眼睜睜地看著上萬胡人越來越近,緊張的神經繃到極限時,忽聞城頭響起激蕩的牛角號聲,箭矢如雨傾瀉而下,一撥接一撥籠罩向不知死活的強胡聯軍。
“啊?”三名唐使張嘴無言,如此密集的箭雨他們見未所見,寧遠城的真正實力開始展現在他們眼前,包括嚴肅不可挑戰的軍令,在號角聲響起之前,他們聽不見任何一名守軍有嘈雜異音,看不到任何一名守軍有妄動之舉,令即行,動作整齊劃一如臂使指。
“果然是威武之師!”齊濟善臉上的緊張情緒一掃而空,之前的擔憂完全多餘,寧遠鐵騎的實力與唐軍精銳在伯仲之間。
震驚同樣在強胡首領們的臉上上演,蘇祿汗甚至還以為看錯了,乞史城的馬匪們什麽時候強大到如此無以複加的程度了?對方自始至終掌握了主動,反擊的時機拿捏及時,打擊力量強而狠,守軍情緒鎮定命令執行堅決,仿佛麵對的是來自大唐的精銳,聯想到前天迦木探營回來的消息:城內可能有唐軍。
對!一定是唐軍!來自乞史城的馬匪不可能這麽強大,一定是得到了唐軍精銳的支援。這個想法不是蘇祿汗的專利,大食人阿拔斯,紮希德和蘇哈伊爾都如此認為。隻有吐蕃主將、年少的達紮路恭在苦笑,敵人的實力又增強了!
強胡聯軍首個攻擊波由兩千名大食兵和來自骨咄國、五識匿國的士兵組成,合計一萬人,還沒到達城牆下,死傷之士竟然超過了三分一強。
攻勢沒有停止,數十架簡陋的木梯被豎起往城頭上架,這時,胡人將領才悲哀地發現,寧遠城太高了,他們的梯子還差半人高才夠得著女牆的凹口。攻勢成了夾生飯,士兵們被迫硬著頭皮往上爬,幸好來自城頭的箭雨稀了不少,長弓手的臂力不過十發而已,箭雨的強度自然衰減。
“殺!”來自大食呼羅珊的士兵阿佤舉盾咬刀,勇敢地往上攀爬,他決心要為神的使者、阿拔斯奮戰,即使死亡也在所不惜。他本來是個賤民,是偉大的阿拔斯將他召喚,征召入軍隊,無論是精神上還是物質上,阿拔斯都給予了他無限的動力。他無時無刻不記得阿拔斯激動人心的口號:戰鬥在神權的身邊,為神權而戰鬥!不僅如此,每一名受到征召的士兵都獲得了一筆不菲的安家費。一時間,為了拯救大食王妃,為了挽回大食的尊嚴,為了無上的神權,瘋狂的呼羅珊人雲集影從在阿拔斯的身邊,組成了一支龐大的軍隊。
阿佤勇猛異常,手中的小馬盾連續擋開了兩塊砸向他的石頭,甚至一支射來的利箭都不能穿過他手中馬盾的防護,他是進攻者當中第一個身影出現在最高處的士兵,可惜的是,木梯不能再給他更多的借力,他必須扔掉馬盾好騰出手來爬上近在咫尺的城頭。阿佤沒有猶豫,他雙手扶住女牆撐起上半身,正欲抬腿翻上城頭,一把長矛急速而來,無情地穿過他的頸脖,旋轉的槍杆扭斷了他的脖子……
往城頭上攀爬的胡人不是一般的鬱悶,紛紛詛咒著造梯子之人,偏偏隻差那麽點點,而正是這一點點距離成了他們無法逾越的鴻溝,是生與死之間的界線。
戰局不利,強胡的首領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大食人傾向於結束這次攻勢,阿拔斯見到自己的士兵受屠戮,心中十份著急。而吐蕃主將達紮路恭卻不這麽想,他對蘇祿汗說:“大漢,守軍的箭矢密集,我們應該趁著守軍弓箭手疲累和自顧不暇的機會派兵增援,一鼓作氣拿下寧遠城,否則士氣受到打擊,下次再攻更困難。”
“說得輕巧,刀不割的你肉,你當然不疼了。你沒看見我們的梯子無法夠得著城頭麽,再不撤回來,將士們都得完蛋。”大食人蘇哈伊爾冷言諷刺。
強胡們的語言不通,數名蹩腳通譯連說帶比劃,結果卻讓主將們抓狂,許多都是靠猜去領悟。
對於蘇哈伊爾的無禮,達紮路恭沒有生氣,他繼續道:“我們的優勢是兵力比守軍多,此戰的關鍵看我們能否發揮出優勢,隻要我們繼續強攻打守軍一個措手不及,破城的把握至少有五成。梯子的問題不大,可以用人力將梯子抬起。”
說到此,達紮路恭又轉向蘇祿汗:“請大汗派援軍給敵人施加壓力,同時派出神射手壓製城頭的弓箭手。”
阿拔斯剛剛結束與紮希德的談話,他望了一眼年少的達紮路恭,卻對蘇祿汗說:“大汗,此次隻是試探攻勢,不必較真。既然我們已經發現不妥,何不撤回來,等我們完善了不足再進攻不遲。達紮路恭說得很對,我們的優勢在兵力上,所以我想請大汗召集西鍵城方向的將士,讓他們前來與我們匯合,到時我們的兵力更充足,完全可以四麵攻擊讓守軍顧頭不顧尾,這樣我們破城的把握更大。”
蘇祿汗也躊躇,繞城騎射他也想,可今非昔比,他的箭矢不多,僅剩的箭矢隻能用在刀刃上,他不看好眼前這波亂糟糟的攻勢,精銳的石國步兵才是他理想的破城主力。阿拔斯的話很有道理,隻要攻下寧遠城,西鍵城將不戰而降。
“吹號,撤軍!”蘇祿汗拿定了主意。
“大汗!”達紮路恭心有不甘。
“勿用多言,我意已決。”蘇祿汗擺手阻止了達紮路恭進言。
牛角號響起,在攻擊中的士兵們對軍令的反應不一,有人繼續在攀爬木梯子,有人回頭張望,有人卻看向自己的頭人,唯有大食人聽懂了號角聲的含義,撒開腳丫子拚命往回跑。大食人的逃跑如同潰堤下的洶湧洪流,一瀉千裏,強胡聯軍的首次攻勢就這樣虎頭蛇尾結束了,在城下拋下了數千具屍體,一無所獲。
城頭上響起一片歡呼,齊濟善等人鬆了一口氣。
“一鳴驚人啊!難怪李郎子如此篤定,原來實力竟強悍至斯,今日觀之方覺傳聞名副其實。”齊濟善忍不住讚歎,強胡們的身影甚至都還沒出現在城頭上,攻勢便草草被破,這樣的勝利對軍心士氣無疑是一個極大的鼓舞。
李懷唐不言,這隻是個開始,更大的輝煌還在後麵,同時他也知道,這隻是胡人的一個試探攻勢,更慘烈的戰鬥還在後麵,隻要西鍵城方向的石國步兵轉移過來,寧遠城的形勢將會非常嚴峻。
被攻守雙方惦念的西鍵城方向,突騎施聯軍功敗垂成。西鍵城城下濃煙滾滾,屍首遍地狼籍不堪。
此時的闕伊難如恨不得往自己的身上砍一刀,他沒等來城內的衝天大火,卻等到了降臨到聯軍頭上的地獄火。
自從被李懷唐狠狠地敲了一記悶棍,突騎施聯軍的士氣受到了沉重的打擊。為了消除影響,將士兵們的注意力轉移,闕伊難如建議馬上對西鍵城展開攻勢,以允許先入城者洗劫三天為誘惑鼓動了伊捺的數萬人前赴後繼撲向城頭。連續兩天的強攻幾乎得手,城頭上爬上去了不少石國勇士,城門在不顧死傷的撞擊下幾乎搖搖欲墜,關鍵時刻,守軍向聯軍釋放了地獄火,恐怖的地獄火摧毀了聯軍的信心士氣,眼見淩厲的攻勢再加一把勁就可以破城,卻突然崩潰,而這地獄火,闕伊難如猜得到是他作繭自縛的惡果,安插在城內的細作失敗了,地獄火成了對手的戰利品,反過來作用在他的身上,以此想來,他的侄子多數已失敗,火燒寧遠城的計劃肯定夭折了。
士氣可鼓不可泄,給石國士兵打的雞血在一場大火後蕩然無存。見事不可為,索與闕伊難如商量一番,決定揮軍向東與蘇祿汗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