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拔出蘿卜帶出泥
闕巢是“複仇”行動的負責人,他負責將裝載著異特殊物資的百餘個木桶從乞史城運至寧遠城,孜碌碌弄來的通行證幫助他攜帶貨物進城。
闕巢警惕謹慎地跟著孜碌碌轉移到“眠花叢”的後院,一路上很正常,沒有出現任何的異常現象,甚至路人連多看他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闕巢心中在自嘲,入城後的擔心看來是多餘的,滿大街都是他們這樣的商隊,混在其中毫不顯眼。
“孜碌碌幹得不錯!”闕巢相當滿意手下的表現,不過他還是有點擔憂:“那個給你通行證的人滅口了嗎?”
孜碌碌的臉色有點為難:“這個,沒,還沒有。”
“為什麽?”闕巢的語氣突轉淩厲。
“闕巢有所不知,此人與碎葉公主有些關係,自稱是李懷唐的小舅子,在這個節骨眼上將他滅口,屬下恐怕會節外生枝。”孜碌碌道出了心中的顧忌。
“笨蛋!”闕巢怒道,“留下此人始終是個隱患,必須將其滅口。你找不知情的人去做掉他,再一並滅口了,到時誰也查不到我們頭上來。”
官大一級壓死人,孜碌碌除了點頭哈腰遵命外就隻能腹誹尋找平衡了。不過,他能謀到這份差事,也證明了他為人處事夠圓滑。
“闕巢一路辛苦了,屬下已經安排了美酒佳肴,還有美人兩名侍候,你看是不是……”孜碌碌轉動著賊溜溜的眼珠,故意瞟向透著亮光的上房。
闕巢果然露出一絲笑容,道:“酒食之事無須你操心,讓人帶我去就可。你去配合吐火羅人把貨物處理妥當,滅口之事馬上著手進行。”
“是”
夜在繼續,“眠花叢”的後院逐漸歸於沉寂,此起彼伏的夜蟲聲中偶爾夾雜著上房裏傳出斷斷續續的銷魂之音。
負責在後院看管貨物的是數名吐火羅人,他們得到命令不準離開貨物半步。
“該死的,我們在此喝冷風,他卻在裏麵風流快活。”一名吐火羅人恨恨地向著透著火光的上房啐了一口,不滿之色寫滿了他的臉上。
吐火羅人的同伴悶哼一聲,道:“省點吧。等大軍攻進來後,到時婦人牛羊多得是,以你我的功勞怎麽也能分到點。”
“那是自然!”有人附和。
“什麽聲音?”有人聽到一聲貓叫,心中起了疑惑。
“緊張啥?你還是個雛兒吧?那是貓叫,叫春,懂麽?哈哈!”上了年紀的吐火羅人紛紛嘲笑那名謹慎者。
笑聲忽然中斷,數支利箭毫無征兆地從黑幕中發出,準確到達它們此次旅途的終點:吐火羅人張開的嘴巴。
“敵……”剩下被嘲笑的吐火羅人幸運地多活了一刻時間,同伴的突然集體後仰倒地明確無誤告訴他,敵人就在黑幕中,而且很厲害。不過他同樣步了同伴們的後塵,張嘴隻喊出一個字就被穿喉的羽箭帶倒在地。
“眠花叢”的後院裏,隻有一陣不和諧的輕微動靜,很快又沉靜如故。黑幕中,數十名黑衣人的身影閃出,聚集到院中的百餘個木桶周圍。隨著一陣眼花繚亂的手勢交流,黑衣人分成了數撥,動作迅速地撲向各自分配到的目標……
闕巢感覺很不舒服,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迷迷糊糊,之前似乎做了一個惡夢,夢中有兩名黑衣人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躺在他身邊婦人的尖叫聲嘎然而止,接著他就失去了知覺。
“嘩啦!”
下雨了?闕巢一個激靈,冰冷的刺激彈開了他那沉重的眼皮,跳躍的火光中,映入他眼簾的是數名凶神惡煞的大漢,其中一人正端著一個還滴著水珠的木盤朝他發出邪惡的笑意。
“你們?是什麽人?我,我在哪?”與臉上身上傳來的濕冷感一樣,闕巢的心瞬間冰凍。肩膀上,手腕上,背上被繩索緊勒的痛楚明確告訴他現在的處境很糟糕。他的目光迅速浮上恐懼之色,緊張四望,在牆壁的邊上他見到了一個木桶,正是他從乞史城運來的木桶,木桶邊緣站著一個人,麵容似乎很熟悉。
“啊?萬人屠!?”闕巢終於想起來了,李懷唐這個可怕的殺神對於每一個突騎施人來說無異於惡夢,見過他的人更是終生難忘。
“你認得我?”李懷唐有點意外。“很好。那我告訴你吧,在這裏的隔壁,你的手下孜碌碌受到同樣的待遇,但願你透露的消息比他要快,因為,你們之間隻能有一個活著離開這裏。”
“你,你個惡魔,休想訛我!”盡管闕巢想充硬漢,可是顫抖的語氣出賣了他,任誰都聽得出他的色厲內荏。
李懷唐還是那個聳肩攤手的招牌動作,悠閑地坐在木桶上。
仿佛接到了命令,一名凶惡的大漢突然將泡在水裏的馬鞭揚起,狠狠地甩向闕巢,刺耳的揮鞭聲,非人的嚎叫聲頓時充斥著現場所有人的耳膜。
“我,我說,我說,別打了。”寒冷的冬天,帶水的馬鞭非常輕易就撕裂了闕巢厚實的衣物,帶刺的馬鞭在他的胸前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給他帶去難以忍受的痛楚同時還瞬間撲滅了他腦海裏並不頑強的意誌,充硬漢的想法隻一閃而過便無影無蹤了,仿佛從來都不在他的身上存在過。
“那,你得加快速度了,否則隔壁一旦招供,我也幫不了你。”李懷唐還是那人畜無害的招牌動作。
闕巢才說了一半,史雲的進來打斷了他,史雲麵無表情地在李懷唐耳邊嘀咕著什麽。
至此,李懷唐全部明白了,陰謀背後的策劃者是老對頭闕伊難如,他老早就開始謀取寧遠城,他知道寧遠城堅固易守難攻,尤其是對於他們這些不善攻城的胡騎來說,於是他從阿拔斯的手中借取了“地獄火”,用木桶裝著運入寧遠城,等強胡聯軍兵臨城下,再由城裏的內應四處釋放“地獄火”,給守軍製造混亂,然後聯軍趁機攻城,士氣此消彼長必然能一舉而下。闕伊難如此計不可謂不歹毒!
“很遺憾,你的手下比你要俊傑多了,我唯一能幫你的就是讓你死得快一點。”李懷唐對著闕巢淡淡一笑,從表情上看,根本看不出他正準備殘忍地剝奪別人的生命。
“不!你不能這樣,我招,我都招,不要殺我!”闕巢聲嘶力竭地喊道,心中悔恨萬分,在這個萬人屠惡魔麵前充啥好漢來著,早點說不就完了麽?
“不,不,他不知道,我有他不知道的秘密,我可以告訴你們,請不要殺我。”闕巢突然發現自己還有一根救命毫毛沒動用,為了活命,他把所有知道的都抖露出來,才不管他叔叔闕伊難如的一番苦心。
這個秘密與西鍵城有關,讓李懷唐大吃一驚。
據闕巢所言,在西鍵城的一個仇視派的貴族協助下,突騎施人將同樣數量的“地獄火”運送進了西鍵城。
西鍵城不比寧遠城,城內的人心歸附顯然有很大的問題,盡管隨風特務們很努力,秘密逮捕了不少細作與反對勢力,卻仍然有漏網之魚,而且魚還很大。一百餘同的黑火油如果在關鍵時刻被點燃,那帶來的惡果將不堪設想,幾乎是李懷唐奪取西鍵城的翻版。
史雲同樣心驚,西鍵城早已進入全城戒嚴狀態,沒有手令誰也不能出入,隻是突騎施人的部署更早,在李懷唐失蹤期間,趁著人心惶惶之際,一支從史國來的商隊將裝著黑火油的百餘木桶悄無聲息地送入了西鍵城。見到如此容易得手,闕伊難如馬上又安排了第二組人員混進寧遠城,並將重任放到他的子侄、闕巢身上,準備照葫蘆畫瓢,不料卻間接壞在了李懷唐的“小舅子”手上。
經過一番商量,史雲受命帶人押送闕巢連夜前往西鍵城,無論如何也要在突騎施人的聯軍到達前拔除這個可怕的毒瘤。
忙活了一夜,李懷唐回到府中之時已是清晨。讓李懷唐意外的是,葉姬和裴小娘在等著他。
“大清早的怎麽不躲在被窩裏暖和,小心凍壞身子。”初冬的早上尤其的寒冷,嗬氣成冰。李懷唐憐惜地將葉姬摟入懷抱。
葉姬順從地貼在李懷唐的胸膛前享受著溫馨,聲音很輕柔,道:“妾身本來是有事想找四郎的,可是昨夜四郎徹夜未歸,心裏著急就早早起來等。”
“有事?”李懷唐有點驚訝,再看看裴小娘,卻見她很認真地點點頭。
“什麽事這麽急切?值得兩位夫人聯袂等候?”李懷唐順手將站在一旁有點不知所措的裴小娘一並入懷抱。
“我,我,我還不是……”裴小娘驚慌地抗辯,隻是聲音越來越弱,似乎默認了這種溫馨的狀態。
葉姬淡淡一笑,道:“四郎的兵昨天闖入了冼夫人的家,冼夫人聽說她的大郎被抓了,嚇得來求我與若兮妹妹,希望夫郎你放過她的兒子。”
“冼夫人?大郎?冼大郎?”李懷唐漸漸明白了,冼夫人是葉姬從大唐請來的養蠶人,無巧不成書,那個怪才冼大郎是她的兒子。
“這個冼大郎真混帳,冼夫人怎麽會有這樣的兒郎?”李懷唐搖頭哭笑不得。
葉姬道:“四郎,如果是小事懲戒一番就放了他吧。”
“小事?這混蛋居然仿我將軍印章,冒我簽名,偽造通行證給胡商,不砍他腦袋就不錯了。”
“啊?這麽嚴重?”葉姬與裴小娘對視一眼,慌了神,情況出乎她們的意料,昨晚給冼夫人的承諾看來不能兌現了。
“李郎,你要殺他嗎?”裴小娘的眼神裏充滿了擔憂之色,雖說冼大郎不爭氣,可是冼夫人若是知道他活不成,必然會傷心欲絕,畢竟母子情深。
“你好像很關心他啊?”李懷唐吃醋的意味很濃。
裴小娘俏臉緋紅粉拳如槌,直將李懷唐的胸膛當作大鼓。“李郎壞死了,盡胡說八道。”
“哎呀,你這樣不怕打死夫郎麽?”
裴小娘悻悻地停下,哀求道:“李郎是沒見過冼夫人昨晚的眼神,可憐兮兮的,怪磣人。她就那麽一個兒郎,如果那個冼大郎就這麽死去,恐怕她也活不成了。沒有了她,到時誰給李郎你養蠶?”
“好,好,夫郎我不殺他就是。”
“真的嗎?”兩名美人同時驚問。
李懷唐苦笑道:“冼大郎在風月場所與人爭風喝醋,張嘴就說他是我的小舅子,你是她的妹子。有妹夫砍小舅子腦袋的道理嗎?”
“啊?小舅子?”裴小娘掩嘴驚呼,“昨天早上說的那個什麽小舅子鬧事就是他?”
李懷唐道:“對,一個是他,還有一個是商祺。兩人真能折騰,為了一名胡娘鬧得滿城風雨。不過,若不是因為他誤打誤撞,恐怕你們的夫郎我要吃大虧……”
聽完李懷唐的敘述,裴小娘捂著小心肝道:“幸虧冼大郎夠混,不然李郎就慘了。哼!突騎施人真是壞死了,打不過李郎居然想出如此歹毒的陰謀詭計。”
可愛的裴小娘完全忽視了他的李郎曾經用同樣的辦法攻取西鍵城,在她的心裏,李懷唐是正義的化身,用計是才能的體現,而突騎施人麽,無論怎樣都是反麵形像。
李懷唐笑著輕刮了一下裴小娘的小巧鼻子,道:“所以看在他立功的份上,我就饒他一次。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你告訴冼夫人,我的這個小舅子她管不來,就讓我來替她代勞,讓他長長記性再放他回去。”
“嗯。”裴小娘點頭,忽然,她想到了什麽,驚叫道:“慘了!慘了!”
“什麽慘了?”
裴小娘抿嘴笑道:“紫紫姐她,她以為你在外麵拈花惹草,昨天悶了一天的氣,估計昨晚沒睡好呢。李郎快去和姐姐說清楚,不然的話,紫紫姐說了,不讓你進她的房門。”
“賣糕的,府裏的小娘都對付不過來,我還摘啥野花野草哦!”李懷唐悲哀地拍一拍額頭,丟下倆竊笑的美人,急衝衝趕去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