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烽火連天
晨霧繚繞,空氣清冷,隱隱的金戈鐵馬聲似乎還在回蕩。河穀的一塊巨石上,坐著一個魁梧的身影,麵對著嘩啦啦的河流,一支銀質步搖靠在他的鼻子前,呼吸深而緩,仿佛是在喚起回憶中的甜美氣息。
“上將軍,又是一場大勝。斬首千餘,俘獲牛羊馬匹無數……”
李懷唐睜開眼睛,從回憶中驚醒。
從俘虜的口中獲悉,多隆山口以北,隻有一座烽火台,看守烽火台的不過一夥老弱,過了烽火台,便居高臨下麵對遼闊無邊的熱海。和平太久並不是什麽好事,在那看守烽火台一夥老弱的身上找不到半點警惕,他們都是在睡夢裏被割破脖子的。
悄悄占據了烽火台,等於宣判了許多突騎施人的死期。黎明前,李懷唐等來大軍,將附近河穀裏的一支部落給剿滅。
“好,準備出發,繼續把驚喜送給突騎施人。”巨石上,李懷唐已經站起來,將步搖揣進懷裏,心裏默念:紫紫,我永遠都忘不了你。
這支步搖,李懷唐一直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為此,葉姬曾經數次欲言又止。
“等等,上將軍,”百騎參軍將呂尚卿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到巨石下。
“到目前為止,突騎施人還不知道我們的存在。不過,從今天起,我們的行蹤恐怕要暴露了,是不是先讓將士們歇息半天,養精蓄銳以應付將要到來的挑戰?”
有一個問題李懷唐忽略了,他自身神勇無敵,精力過人,卻沒想到麾下的將士沒他那麽牛,連續數天的行軍作戰,疲憊早已占據了大部份將士的身體,若非有勝利的喜悅支撐,許多人都要倒下大睡。
建議提得不錯,李懷唐這才注意到將士們的困窘,疲憊,寫滿了每一名將士的臉上,休整更加有利於之後的作戰。當然,隻要是他的命令,這些將士絕對會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
“嗯,就按呂參軍的意思,休整半天!”歡呼聲證實了李懷唐的這個決定很英明。
越過多隆山口,在廣闊的熱海湖畔邊,在注入熱海的無數河流河穀上,密集分布著大大小小無數的部落,要想重演藥殺水流域的輝煌一幕幾無可能,潰散的突騎施人必定會將消息帶到楚河流域,帶到碎葉鎮,自此,硬仗隨時有可能到來。在發動瘋狂一擊前,養精蓄銳很有必要。
“呂參軍,該準備的都準備妥當了嗎?”
按照呂尚卿之前的建議,不能讓突騎施人那麽輕易就判斷出襲擊者來自何方,必須故意給他們留下各種混淆視聽的證物,製造更大的混亂。
“嘿嘿,”
壞笑掛在呂尚卿的嘴邊:“吐蕃馬,披風,酥油茶,唐刀,一應俱全。到時,再讓士兵用唐言喊追殺,不怕他們不亂想。”
“壞人,絕對的壞人。嗯,沒有最壞,隻有更壞。這句話很適合你。”李懷唐朝呂尚卿豎起大拇指,寓褒於貶。
突騎施部有幾個主要的大部落,鼠尼施部就是其中之一。鼠尼施部分成兩部,較大的一部叫鼠尼部,由昆堅統領,遊牧於藥殺水流域,昨天剛剛成為曆史;較小的一部鼠施部,其首領叫骰哥,牧於多隆山口以北的淩山山麓,人口也有六千之眾。
夕陽已成,一天的勞動收取了累累碩果,鼠施部的婦女們懷著喜悅之色,提著一桶桶奶酥,趕著一群群綿羊和奶牛,沐浴在溫暖的白天最後的溫暖陽光中。日子似乎越過越好,這十數年來,在蘇祿汗的白旄纛下,天下的牛羊財富不斷匯集而來,突騎施人的人口也因此大幅度增長。
“嗚!嗚!”
低沉急躁的牛角號打破了十數年的沉寂,宣告這麽多年來的和平終結。
南麵的山崗上,一排排陌生的騎士如淩山爆發的山洪,如熱海狂怒的波濤,躍然於鼠尼施部部民們的眼裏,迅速席卷過來。
彎刀,鐵蹄,羽箭,馬槊,將無可抵擋的死亡帶給了鼠尼施部。驚慌,混亂,尖叫,狂奔,亂竄,在鼠施部人的營地裏到處上演。
幸運的是,襲擊者並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骰哥剛剛糾集了數百名勇士準備反衝鋒,襲擊者就突然消失向北麵,氣得骰哥差點想自殘。一頓烤羊的功夫,營地就一片狼藉,死傷上千,而他們窩囊得連敵人的樣貌都還沒看清。
“該死,是吐蕃人!”血腥的戰場遺留下數匹吐蕃馱馬,馱馬上還有吐蕃人的特產,也是他們最喜歡吃的酥油茶,數件吐蕃特有的披風掛在高高的牧草上,隨風舞動。
“唐刀?不對,是唐軍!”
有人撿起一把被遺棄的唐刀,驚訝地告訴同伴他發現的新大陸。
骰哥迷糊了,來敵很強大,強大得有實力摧毀他的整個部落。
“究竟是吐蕃人,還是唐軍?”
“不管了,來人,隨我去碎葉鎮!”
骰哥決定把心中困惑傳染給蘇祿汗,大樹底下好乘涼嘛。
被同樣困惑纏繞的還有距離骰哥營地數十裏外的一個中等部落,黑夜中,其首領拿著一件披風在暴跳如雷,剛剛才離開的襲擊者,給他雄心勃勃的部落生育大計造成了無可衡量的損失,過半的人口倒在彎刀鐵蹄下,要知道,他的部落才不到三千人,幾乎一夜重回致富前。
殺戮,並沒有因為夜色的光顧而停止,沿著熱海湖畔,李懷唐知道有無數的部落在等待他去糟蹋,去蹂躪,有無數的頭顱在等待他去收割,有無數的馬牛羊在等待他去順手。根本就無需向導,馬不停蹄就成,一觸即走,帶去死亡,留下悲痛。
一夜之間,熱海南畔,湖水盡赤,一夜之間,淩山南麓,草木皆兵。淒涼的秋風中,回蕩著無數慘叫嚎哭,經久不絕……
“什麽?究竟什麽回事?”
碎葉鎮,蘇祿汗才睡醒,領地下的酋長首領們濟濟一堂,哭喪著臉向他求援。
“不可能!不可能是吐蕃人。”
聽到眾口一詞裁定疑凶是吐蕃人,蘇祿汗坐不住了,吐蕃讚普才與他聯姻,按約定,吐蕃的公主應該在路上,嗯,是早該到了。咦?不對,難道有陰謀?
證物麵前,蘇祿汗不知作如何解釋,望穿秋水,沒盼到美麗的吐蕃公主,卻等來了一群惡狼。十五隻水桶忽然掉入了蘇祿汗的心裏,浮想聯翩,疑惑之味愈顯濃重。
“拔匿呢?他還沒傳來消息嗎?”蘇祿汗摸了摸額頭的冷汗,語氣嚴厲地詢問親兵。
答案讓蘇祿汗狂躁不安,十多天的時間裏,前往尋找吐蕃公主的拔匿一行音訊全無。難道,難道真是……蘇祿汗不敢再往下想。
“我的汗,還有很奇怪的一樣事情。”骰哥決定與蘇祿汗完全分享心中的困擾。
“什麽?”
吐蕃人的彎刀驚現本身就夠奇怪了,聽到還有奇怪之事,蘇祿不禁汗心驚肉跳,生怕又有什麽壞事。
骰哥道:“他們有唐刀,追殺的時候喊唐言。”
“唐軍!”這個解釋似乎很合情合理,蘇祿汗內心中的疑團瞬間煙消雲散。肯定是唐軍提前獲知消息,半道劫殺吐蕃送親隊,然後冒充吐蕃人在突騎施人的領地燒殺搶掠,嫁禍於吐蕃人,從而破壞突騎施與吐蕃的關係,甚至激發兩者的矛盾,引發戰爭,大唐則坐山觀虎鬥,最後收取漁翁之利。高,高,實在是高!
“該死的,一定是唐軍!來人,傳令各部將士集合,隨我去將他們的頭顱全部砍下,血祭草原!”自以為是判斷給滿懷憋屈的蘇祿汗提供了發泄通道。
“報!”
正在此時,衛兵近來通報,闕伊難如帶著哈氏部的獨苗著急求見。
這是今天蘇祿汗聽到的唯一一個好消息,排憂解難的謀臣回來了,回來得很及時。
被闕伊難如從藥殺水救起的哈巴昏迷了好幾天,醒來後,才錯愕地發現,他的身份已經轉變成骨啜的奴隸。著急的哈巴顧不得辯說,當下將部落的遭遇告訴骨啜,闕伊難如一聽,知道形勢危急,就匆匆和骨啜告別,帶著哈巴回碎葉,希望在事態沒惡化前,將不明身份的襲擊者盡快消滅。
“不出所料,他們是從拔汗那方向過來的,隻有唐軍才有如此力量!”蘇祿汗再次確認他英明的猜想。
“可是,大汗,他們雖然在追擊中喊的是唐言,可我看見他們有天馬,很多天馬!”著急的哈巴沒有顧及到蘇祿汗的麵子。
“天馬?難道是阿了提那混蛋?不,不可能,他沒這麽大的膽子。”蘇祿汗的判斷首次出現動搖。
一直寡言少語的闕伊難如開口了:“如果有大食人的支持呢?”
“是啊,他們也有很多的大食戰馬。”哈巴繼續補充。
智囊的回歸,沒有帶給蘇祿汗信心,反而將情況變得更複雜,將水攪得更渾。
“大汗,無論是大食人,還是唐軍,抑或是吐蕃人,我們眼下的要務是將他們封鎖在熱海湖畔,所以,請大汗立刻派重兵鎮守托魯關口,千萬不能讓他們流竄過來。剩下的事情,就是堵住各個山口,關門打狗,將他們消滅在熱海湖畔。嗯,還有,向費爾幹納山以南派出斥候,或許有些蛛絲馬跡可尋。”
智囊就是智囊,闕伊難如冷靜的建議很合蘇祿汗的心思。
“來人,傳令……”
話還沒說完,一名將領狼狽衝進來,慌張地呼喊:“不好了,不好了,大汗,托魯關,托魯關,”
“托魯關怎麽了?”
蘇祿汗揪住來將的衣襟,同時,他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揪了起來,一絲不妙的感覺襲上心頭。
“破了,被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