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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今年的雪,下的尤其的多,天也尤其的冷。


  點翠在大理寺的牢裏,大多數時候是在看著那方小小的窗戶發呆。冬雪日夜為她搓手搓腳,可這地上還是潮濕陰冷的厲害。


  “這湯婆子涼了,勞煩牢頭換些熱水來。”冬雪央求道。


  那牢頭瞟了她們一眼,接過湯婆子,還真去換熱水去了。


  “這裏頭的是什麽人物?還讓咱們牢頭親自去取熱水,真是個姑奶奶啊。”底下一長臉兒獄卒,小聲兒議論著。


  “嘿,你可真說對了,”另外一絡腮胡獄卒小聲兒道:“那位啊,可真是咱們的姑奶奶。”


  “此話怎講?”


  “過不了幾日你就知道了。”


  “勞煩這位大哥,給喚個大夫來,我們夫人這幾日夜裏都睡不著。”冬雪擔憂的很。


  “哎哎,好說,好說。”那一臉絡腮胡的獄卒趕緊笑盈盈的應了,去喚大夫去了。


  長臉獄卒驚掉了下巴,他聽聞關押的這位袁夫人是個財大氣粗的主兒,在各地開了些頭麵首飾鋪子、綢緞鋪子又因著藥材鋪子獲得罪,難道這大理寺也是她開的不成。


  這樣胡思亂想著,長臉獄卒趕緊呸呸兩聲,自己來這裏做獄卒才不過短短的一段時日,這裏麵有好些曲折他都還參不透呢。


  正想著呢,大夫便請來了。


  大夫為大著肚子的點翠把了把脈,歎聲道該是就這幾日了,夫人早做好準備……


  說完了又覺得不妥,這是獄中,又如何做準備。


  冬雪卻認真的應下了,歸家老夫人那邊已經備好了穩婆,隻待夫人發動了。不過穩婆是外人,若是歸大爺在此之前不能順利進京入駐大理寺,帶個人進來可不是那麽容易。


  點翠拍了拍冬雪的手讓她不要擔心,左右自己也是生過一個孩子的人了,有些經驗的。


  “可否勞煩大夫給那邊的少年看一看。”點翠輕聲央道,冬雪趕緊從裏袖裏撚出兩顆金珠子,不著痕跡的塞到那大夫的手中。


  “夫人,這恐怕於理不合。”絡腮胡子的獄卒無奈的阻止。


  點翠看了眼大夫,大夫手中攥了實實在在的兩顆金珠子,隻得悠悠開口:

  “大人,以小的看來,那少年似是病的不輕,若不早些醫治,恐怕……”


  “這……”那小子是武將世家嶽家的一根獨苗苗,因著斬了許家小少爺的一隻腳,被關押在此處,初來的時候因著許家那邊打了招呼,那小子是受了不少苦頭去的。


  如今看他奄奄一息的趴在那裏,還真像命不久矣的樣子。他的案子上頭一直未曾提審,

  也未曾判決,他們便無從得知上頭的想法,但任由他病死在獄中,萬一上頭哪天心血來潮要提審了,卻發現人死了,那他們這些小獄卒無疑又成了被拉出去的擋箭牌。


  “今日下了這樣大的雪,應該不會有旁人來,這人若是死在了獄中也不好,不若就讓大夫給瞧瞧。”點翠知道獄卒的顧慮。


  這時牢頭兒在外頭吃完了酒,拎著個湯婆子過來,朝那大夫擺擺手道看去吧看去吧,不過看歸看,咱們大理寺衙門清苦,這看病買藥銀錢可是給不起你的。


  大夫趕緊看了點翠一眼,而後喏喏稱是,背了藥匣子去到嶽堯的牢中。


  嶽堯正燒著,渾身滾燙。那周身的傷口有些結了痂,有的還在流血。饒是大夫見過很多傷患,但像他傷成這樣的也是令人觸目驚心了。


  好在這是冬日天冷,若要是夏日,那些傷口早就潰爛發膿了。這大夫雖然貪些銀錢,但是這醫術尚算不錯,手腳也麻利。拿剪子給嶽堯黏連在身上的衣裳剪開,清理的血汙,抹上了金創藥。


  回來跟點翠道,他這傷有些重,我回去給他熬幾服藥,下次來時帶來。


  點翠使了個眼色,冬雪又套了兩個金珠子與他。大夫心中喜不自禁,旁人不愛來著牢飯給這些犯了事兒的人瞧病,覺得晦氣,他卻不嫌棄。隻因著能在這裏頭請得起大夫進來診治的,那可不是尋常人,偶爾給點賞那就足夠他們一家吃喝大半年的。


  出了大理寺的牢門,那牢頭兒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夫嘿嘿笑了兩聲,趕緊從兜裏掏出了一粒金珠子來雙手碰到牢頭的手中,牢頭瞧著竟然是金的,滿意的擺了擺手。那大夫心中一鬆,縮起了脖子,兜著手,冒風雪而去。


  算著日子,點翠也好發動了。袁知恒在外頭焦躁不已,幾位義兄弟湊在一起,神色也都十分的凝重。但他們所謀之事甚大,容不得半點差池,到了如今也隻得穩住忍住。


  “秦五弟他還沒有消息?”李桑問道。


  袁知恒默然,這次南邊那三地的賑災之事,十分的不順利,秦若甫專注與察查這些年修築河堤時的情形,袁知恒則暗地裏在戶部查閱當年的卷宗。開始的時候他二人還尚有聯係,後來不知秦若甫查到了什麽,便沒了動靜。


  “五弟他應該沒有大礙,秦家如今雖然朝內失勢,但是在南地勢力還在,旁人也奈何不了他,如今沒了聯係恐怕是查出了什麽,故意隱藏蹤跡。”袁知恒冷靜之後,輕聲道。


  不光是秦若甫,就連前去相助的卿雲也失了聯係,薛大川被羅氏兄弟驅趕,不得參與賑災之事,隻得在黃州安慶兩地的周邊伺


  機而動。


  “如今五哥沒了消息,三哥又遲遲沒到,哎!”嶽胥唉聲歎氣,如今正值冬日,北地的雪大,歸伯年舉家從徐州府到京城這一路上行的亦是艱難。


  “我就不信那大理寺的門是銅牆鐵壁,四妹妹進去後,便不讓任何人探視,豈有這樣的道理?”李桑一拍桌子,氣惱道。


  “不讓探望,是聖上下的旨意,大理寺也無可奈何,今日郡主去探視師娘,也被阻在了外頭。”古光耀輕聲道,可惜他在翰林院任職,也幫不上什麽忙。


  古光耀所說的郡主自然是他未過門的妻子,南平郡主,南平郡主是已故襄王爺的獨女,自幼養在宮中,宮中子嗣又稀少,是以很得皇帝寵愛。古光耀是少年狀元郎,英俊才幹,被郡主看上,由皇帝賜婚也是正常。


  “連南平郡主都敢攔?簡直是豈有此理,”嶽胥小聲嘟囔道:“也不知咱們這陛下到底是什麽意思,前頭城北嶽家的嶽堯進了大理寺不提審不過問也不讓探視,如今四妹妹又是如此!”


  “這次,不過問也得過問,”袁知恒冷聲道:“等伯年兄從徐州府回來,我便有法子讓大理寺審理此案。”


  “那三地的藥鋪都可被崔有諒與羅家兄弟倆看守起來了,藥材即便是真的,也難免他們自己摻了假來誣陷四妹妹去。”嶽胥又道。


  “哎!”李桑深深歎氣,如今雖為堂堂的吏部郎中,但多年來在上司許大人有意無意的打壓下,這官場之路走得也是如履薄冰,此時又有點翠這件事,這心中的憋屈似是洪水一般往外湧。


  “大哥,莫要懊惱,一切都有定數。”袁知恒此時這般沉得住氣,看來有些事他是早有準備。


  “咱們兄弟幾人,你最聰明,也最出息,以後怎麽做,還得你說。”李桑發自肺腑道。


  “是啊,四哥,說吧,該怎麽辦才能救出四妹妹,我都聽你的。”嶽胥急道,眾人皆望向袁知恒。


  “吏部、禮部、兵部、欽天監,乃至羅家,挨個來!”袁知恒冷聲道。


  此時店家在外頭敲了敲門,端上了晚飯進來,眾人這才噤了聲。


  臘月十五,祭天大典。


  皇後因著恭王的病,憂思成疾,未能與帝一起去往祭壇。皇帝特許許皇貴妃與齊王相隨,祭天大典自然是由那位依然享譽天下深得盛寵的得道術士主持,術士如今已成國師。


  誰料在儀式最初迎神,皇帝與許皇貴妃在燔柴爐內升煙火之時,那爐內之灰突然噴出,引得大典一片混亂。


  這爐中灰噴出來倒是無甚凶險,但卻不吉利,也不雅觀,許皇貴妃原本白皙的臉上

  噴了個滿臉,那頭上的金鸞館更是歪在一旁。


  皇帝年邁多疑慮,以往與皇後祭天從來都是平平順順的,這次怎麽就……


  這祭天大典的諸多事宜都是欽天監的國師親自掌管,禮部作為協助,如今出了事,禮部與欽天監自然互相推卸責任。


  祭天大典,何其重要,但這大師有兩把刷子,畢竟是得道高僧的高徒,偶爾出一次岔子,皇帝雖然心中不悅覺得晦氣,但終歸隻將罪責歸到了禮部的頭上,禮部尚書挨了訓斥又被罰了俸祿。過了幾日,皇帝思來想去愈發覺得晦氣,直接將禮部尚書的烏紗帽給摘了去。


  都禦史盧大人像皇帝舉薦年輕有為的唐大人,但皇帝認為他年歲尚輕,便另選了他人,不過唐大人也從五品之職,直接升至正三品的侍郎,算是年紀最輕的侍郎了。


  他這一升遣,本來早已沒了往來的唐家大房諸人,竟厚著臉皮也來道賀來了。唐家本是齊王正營,但因著小事惹怒了齊王,這幾年勢頭一直不是很好。作為庶出,唐二哥也總算揚眉吐氣了一把。


  但路漫漫其修遠兮,他們義兄弟幾人終究還沒有到最後能鬆口氣的時候,再加上如今四妹妹尚在獄中未能洗清冤情,他也沒有什麽可慶賀的。


  又二日,皇帝與許皇貴妃往大相國寺進香。一衣衫襤褸的和尚在寺門前喧嘩,稱自己是如今國師的師傅。


  本國對僧侶向來敬重,門口守衛的禁軍不好貿然將其趕走,隻得進去稟報。


  皇帝見那和尚穿著破破爛爛,渾身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言談之間還瘋瘋癲癲的,不敢相信他便是國師的那位得道高僧的師傅。先前向許皇貴妃舉薦國師的那個大相國寺廟祝卻一口咬定,這瘋和尚根本不是國師的師傅,而是個欺世盜名的無名之輩。


  “你們莫不信,我那徒弟是我自幼撫養大的,我們師徒二人一直相依為命,一路上這佛法沒有修到多少,卻是吃了十足的苦頭,也練就了一些糊口的小把戲。我還道是以後能靠著他吃飽飯了,誰料前些日子一覺醒來不見了他的影兒……您還別不信……他小時候不聽話,偷看莊子上閨女洗澡,那後臀尖兒被人家閨女的兄弟用鐵鉤子鉤了口子,如今還有個疤哩。”


  瘋和尚大聲喊道。


  皇帝的臉色鐵青,許皇貴妃在旁聽他說這些汙言穢語的更是羞惱至極。


  “來人,查看!”


  若是以前,皇帝斷然不會如此,可自打祭天那日的爐灰事件之後,皇帝便對他產生了一些疑心。如今這瘋和尚雖瘋,但他的話反而可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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