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舊事了,奔前程
城西京郊。
一輛馬車在一處農舍前停了下來。
“小姐,到了。”杜小竹朝向馬車內輕聲喚道。
“將馬車停的遠些,莫教人瞧見。”點翠由信兒與秋月撫著緩緩下來,不忘囑咐杜小竹。
農舍的門“吱呦”一聲開了,出來個個子嬌小,身穿素色粗布群裳的女子。隻見她眉眼舒展,嘴角含笑,再瞧見點翠的時候,當即不顧地上將將下過雨還潮濕泥濘呢,便笑著盈盈下拜。
“多謝小姐。”
妙珠真誠拜道,原本她為了逃命借口為安家祈福到了那雞鳴寺,想著從此了無牽掛但又無依無靠,隻能出家了事。
卻想不到那事了了之後,小姐卻還派人來說願為她謀出路,她本來塵心並不死,不過是做那蔦蘿草做慣了,一時沒了依靠就似沒了活路。小姐仁德竟還願意管她,她心中自是感激莫名。
“妙珠姑娘,原來你笑竟比哭好看多了。”信兒代替小姐將她扶起,方才俏皮笑道。
妙珠聞言麵上一紅,她並非好哭之人,先前她所掉的那些淚不過是心思所化,為了達成目的的利器罷了。如今大仇得報,她哪裏還用得著那般利器,自是笑的暢快了。
妙珠將點翠讓進農舍,點翠細細的瞧著這裏,破舊卻是幹淨整潔,想來這妙珠雖然過了些好日子,卻並未被迷了心智。
不過幹淨歸幹淨,卻是沒有半絲煙火氣兒。
又打量了她一番,突然開口笑道:“你可不適合穿著粗布衣裳,我為你謀一出路,日後不敢保證你大富大貴,卻也能綾羅綢緞珠翠釵環不斷。”
一聽這話,妙珠大喜。
她心中明白自個兒這輩子是成不了什麽吃苦耐勞的良家淑女,她心中欲念太多。
就是愛那般錦衣玉食,就是愛那般風風光光的活著,若不是她這般的性子,她當初也不會上了安培慶的當去。
她心中的那些欲望,亦可稱之為貪欲,若是旁人瞧去了,定會看不上她。隻有小姐不一樣,她瞧向自個兒的目光分明是欣賞和喜歡的。
妙珠見的人多了,自認為不會看走眼。
“妙珠此生願聽小姐差遣。”妙珠盈盈跪拜,話兒卻是斬釘截鐵。
“你且起來聽我說,”點翠道:“我問你你可識字?可會算賬?可介意拋頭露麵?”
一連著三問,妙珠雖然弄不清楚點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卻也認真回答:“略識幾個字,算賬卻是不通,至於拋頭露麵,若是這輩子還能光明正大的露麵,自是願意,哪還有嫌棄之理。”
她自幼家中清貧,卻又有一大家
子,窮人家庭裏的那些糟心事兒她家是一樣兒不落下。可她卻是不懼,初時她祖母姑姑擠兌她娘親,她年紀小小卻能拎起掃與她們爭論一番,在外麵又扮得了可憐,使得祖母裏外沒臉,使得爹爹娘親順利的從老家分了出來。
該耍性子耍性子,該扮柔弱辦柔弱,心機也不差,她可從來不是個任人欺負的主兒,長大了爹娘為了給兄長說親,將她賣到了當歸閣鋪子裏做端茶丫鬟。她心中雖然淒恍,但愣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的眼淚可是她的武器,隻能用了它該用的地方去,妙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
直到後來她看走了眼,被那安培慶騙去了清白,還犯下了偷盜圖樣的錯事被捉住,她心中是怕極了,以為這輩子也就草草了事罷了。
卻沒想到命運竟從此轉了個折,遇上了貴人,千帆過盡尚能重新為人。
點翠卻是不知她此時已是心思九轉,隻道她擔憂安培慶被流放,跟著的是他那些妻妾們,妙珠亦算是他的小妾,妙珠是怕被官府通緝。
“識字之事不能略識,到時候我找個先生一路教你,算賬不通便罷了,這個需要天賦。至於光明正大的露麵,這點你不必擔憂,隻要不在京中便無事。況且我的手中尚握有你的身契,自始至終那安培慶又不曾將你的姓名在官府報錄,你就還是我的人。”點翠緩緩道。
妙珠聽的仔細認真,原來小姐這是要將她送出京城去。也好,這京城與杭州都是她的傷心地,若能換一方天地,也算是重新活過!
事不宜遲,當日點翠便打發了妙珠上路,馬車是朝著北麵芸州方向而去。
原來安培慶被抄了家之後,位於芸州的當歸閣鋪子便也被官府收了去。當歸閣這幾年來雖不至於虧損,可是盈利少之又少。隨著歸楚玉嫁進了安家芸州鋪子作為嫁妝成了安家的產業之後,安培慶經營一番不見起色,反而還得搭錢,他便任由那鋪子每況愈下下去了。
如今鋪子充了公,按照朝廷律法,不論是宅子還是鋪子但凡經了官府的,旁人便可以通過拍賣競得的方式獲取。在安培慶從入獄又被叛流放的短短不過三四時日裏,歸家便迅速與芸州那邊去了信,著人務必將當歸閣再給盤回來。
妙珠從京城去芸州,一路之上起碼也得五六日,到了之時也正是鋪子要重整旗鼓的時候。
芸州首飾頭麵商鋪不隻當歸閣一家,尚有兩三家實力不輸於當歸閣的,那邊向來爭得厲害。是以想要重振芸州鋪子的繁榮,少不得一位心思縝密有心計不怕鬥,禁得起鬥,最好是越鬥越勇之人。
“小姐,妙珠姑娘做姨
娘之時,在內宅與那些人明爭暗鬥是個厲害的,可打理一間鋪子畢竟要不同,商場也不似內宅,妙珠姑娘她行嗎?”點翠身邊的大丫鬟秋月不禁疑惑問道。
並非是她貶低妙珠,實在是一些內宅女子,隻會些醃臢的勾心鬥角,要麽就是不擇手段的爭寵,眼光並不長遠。小姐就這樣將妙珠送去了芸州,真的能行嗎。
“妙珠可不是那一般的內宅婦人,若她真的是隻甘於做個蔦蘿草,她隻消拿捏著安家內院裏的那些把柄,在安家輕輕鬆鬆做個衣食無憂的得寵小妾就行了。哪裏還能心思縝密的一步一步將安培慶與他那些妻妾全部下了大獄?可見她卻不是個隻看眼前的,而是能看到長遠的。”
點翠聽到遠處傳來的暮鼓之聲,看向那片柳綠河岸、秀色青山,又笑說道:
“二來她沒有在那雞鳴寺出家,又能瞧出她是個不甘心有野心的,我與她一個機會,她自會拚盡全力去做。況且她先前在杭州鋪子裏做過活,又能拐幾個彎兒的將圖紙偷了出來,就說啊她其實心中對鋪子裏的生意是清楚明白著呢。”
其實在點翠心中,對妙珠又有著另一層不同的感情,妙珠自己報了仇的同時,也正替她了卻了一樁夙願。她心中對妙珠存在著感激與喜愛的,為她謀一份新的出路也算是聊表心意了。
按說重活一世,照著那般有誌氣有本事的女子,必是會曆經萬般苦難也要將前一輩子的仇人給出個幹淨利落大快人心。
可她點翠不是那般有能耐的女子,心裏想著若是想要複仇,那她必須先得進了那安府。但若是進了安府,很有可能不得與親生爹娘兄長相認。即使相認了,萬一出了事,親人都免不得要受連累。
況且,她隻要一想到進了安府,要與那安培慶同床共枕,要聞他身上的那股子明庭香氣,她便渾身發顫頭疼作嘔。
有時候午夜夢回,她都忍不住感激上蒼,命運待她不薄,瞧她是個沒出息的,竟出了個要身段有身段、要手段有手段的妙珠替自己報了仇了了心結。
是以,隻要她這一輩子過得平順安穩,她必許妙珠一個隨心所欲、不輸與人的前程!
“小姐這樣一說,秋月有些明白了。”秋月笑道:“到時候去了芸州,妙珠姑娘主外,柳掌櫃主內,想來那邊又是一番新的景象呢。”
柳掌櫃一直是那芸州鋪子的掌櫃,雖然做生意的本事、有人周旋的能力都不是太高。可不管那鋪子姓歸還是姓安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改了對歸家的衷心耿耿,這次鋪子充公了,便由他張羅著給競買回來。
點翠由兩個丫鬟扶著緩緩
走出了這農舍,笑道妙珠將將脫離了安家的泥淖,若是就此沉寂,豈不是日日沉浸對往事的追思之中,此時將一腔的心思和本事用於新的征途之上,去創造一番新的人生景象,自是最好不過了。
“新的人生景象!小姐說的真好!”秋月笑道。
對於妙珠來說是新的人生景象,對於點翠來說,到如今前世之事亦可翻篇了。再往後的今世,有些大事雖然尚且隨著曆史的軌跡潛行,但與點翠自個兒來說卻是新的。
“秋月姐姐你說,安家那位平妻歸楚玉,到底是如何逃得,又逃到了哪裏去了?”信兒突然問道。
“歸楚玉?她哪裏配得上這名字,錢大丫才是她的真實姓名。如今逃了,想來該是去尋了自己親生爹娘了罷,不過甭管她上哪裏去,也與咱們歸家毫無幹係了!”秋月狠狠說道。
隨著馬車緩緩而行,點翠主仆幾人離了京郊農舍,向著繁華絢爛之地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