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彈琴
“怎麽不見歸小姐?”尹常輕聲問道,先前他做了錯事有負信兒那姑娘。信兒如今又成了歸小姐身邊的紅人兒,上哪都帶著,每次見著他都慚愧不已,可這見不著他又忍不住問。
歸伯年未進國子監之前,與尹常的關係不錯,他來問,歸伯年也不好再給人冷臉子看,隻悶聲道:“妹妹她昨夜吃那桃花釀吃醉了,如今還在睡夢中呢。”
“什麽!四妹妹還在個醉上?”李桑跳起來,緊張道:“這都一天一夜了,怎麽還不醒,不若喊個大夫瞧瞧去?”
自打昨夜他們六人結拜,他做了老大,他這心態和言行都變了。以前因著家世的緣故他難免遇事保留幾分不愛上前,如今他可是大哥,自是不能獨善其身了,該操的心該擔的責任他可都得頂靠上去。
“大哥不必擔心,我瞧著妹妹她的臉色不像是病了,許是再睡一會子便就行了。”歸伯年對著大哥李桑,這臉色也不好太難看,道:“我著了丫鬟去瞧著,一旦她醒了,便來報。”
今日上午他為著袁知恒的事去詢問點翠的意願,卻見她正在醉夢中呢,又問詢了她院裏的丫鬟,卻聽大丫鬟支支吾吾道昨天夜裏大少爺將小姐送回來之後,小姐直嚷著要去見老師呢,眾人擰不過她又怕她鬧大了進了夫人,隻得又把她送到西院兒去遠遠的瞧著……
秋月說完了這話兒,歸伯年若是再不明白妹妹的心意便是傻子了。
又有點翠身邊的嫲嫲邢大娘一邊將他送出院子,一邊狀似無意的說道:“小姐在未進這府裏之前就與袁公子相識了,那時候該是小姐最難的時候。後來進了西院小廚房,常常與老奴說袁公子不僅教識字識理,更是她的恩人,她待袁公子自是有不同的情分在……”
既然這也是妹妹的意思,他這個當大哥的又有何話可說?隻深歎一口氣,由著她去。不過對袁知恒,他尚存著一肚子氣,妹妹單純乖巧,都是被他教壞了。
他還拿袁知恒毫無辦法,瞧他那副悠然自得的樣子,似是表明了自己妹妹被他吃的死死的。妹妹性子溫軟乖巧,又素來聽他的,日後若真成了,還不被他欺負個遍去!
卻說點翠一覺睡到日落西山,醒了升了個懶腰,倒將昨日夜裏的事都忘了個幹淨。
“小姐,你可醒了!”冬雪驚喜道。
邢大娘趕緊著了胖丫頭去小廚房將那暖胃的粥和小菜端來,秋月則是攪了將從井裏打來的涼水帕子為點翠淨麵醒神兒。
“小姐,讓奴婢與你梳一個靈蛇髻。”青青從院子裏進來,手中捧了一朵嬌豔的海棠花兒,笑道。
點翠被那涼帕子
激了個精神,這才發現這屋裏人人含笑瞅著自己呢。
大概是昨兒吃醉了酒,出了醜,教她們瞧了笑話兒。點翠便任由她們笑去,舒坦的坐在鏡前一邊吃粥,一邊由著青青在她頭上擺弄。
半晌,點翠瞧了一眼銅鏡,哭笑不得。隻見給她堆的滿頭珠翠釵環不說,鬢邊還別了一枝子開的鮮豔的緋色海棠花兒。臉上畫的卻是飛霞妝。
這尚且不完,冬雪竟還娶了一件兒妝花繡蝶戀芍藥花邊緊絲雲錦衣裳。
“且慢,信兒趕緊去打了水來,我要將這紅通通的臉蛋兒洗幹淨了去;頭上的四支金絲步搖與孔雀尾簪子都去了,隻留這頂四時景兒的頭冠與鬢間的海棠花兒即可;這衣裳也不行,去一件繡海棠花兒的襦裙來。”點翠連聲吩咐著,這幾個丫鬟今日這是要把自己往戲台子上打扮呀。
“小姐,飛霞妝多好看,還是別洗了。”秋月還想勸一勸。
“這便要日落了,又不是早晨,裝扮的這樣隆重豔麗的,我可受不了,你們行行好便饒了我罷!”點翠道。
幾個丫鬟互相打了個眼色,皆是捂嘴而笑,小姐一覺睡到了日落,哪裏知道袁公子已經向老夫人求親了!
“小姐,你就聽咱們的,好生打扮著吧,待會出去見了人呀,您可就不會覺得這樣過於豔麗了。”秋月笑道。
點翠略有驚訝,到底是要見什麽人,還得如此一通打扮。正要開口問呢,外頭的小丫鬟喜子進來稟報道:
“小姐,表少爺來了!”
表少爺鄔憶安俊美無儔名動京城,哪個小姑娘見了不芳心撲通撲通的亂跳,是以喜子進來稟報的時候,一臉的喜氣與害羞。
哦,原來她們幾個所說之人是表哥啊。
點翠歎了口氣,害她瞎緊張激動。
“表妹,昨日我得了一尾古琴,琴音著實清麗悠揚,記得你說過想學琴,今日便帶你去瞧一瞧。”鄔憶安紫袍貴氣清雅,進來時候風風火火麵含笑意,扯了點翠的袖子邊走。
“表哥是要教我彈琴?”點翠來了興致。
“自然,待你學會,那尾古琴便是你的了。”鄔憶安朗聲笑道。
“當真?”點翠邊說著邊起身隨了他去。
“你表哥說話什麽時候不真?”鄔憶安心情頗好。
眼見著這表兄妹二人便出了院子,這些丫鬟還反應過來,齊齊喚道:“小姐,你不能出去!”
點翠疑惑不解,道:“為何不能,我去瞧瞧那琴,日落就回來,跟娘親說晚膳便也不回來了。”
“可是,袁公子他……”
“袁公子?
”鄔憶安皺了眉頭:“我與表妹去瞧琴,又與他何幹,莫不是他這當老師的連這個都要管!”
“袁公子如今可不是小姐的老師了……”信兒插了一句話兒。
“不是老師,那就更管不著了!”鄔憶安不悅,扯了點翠的袖子,急急出去:
“我與表妹就要出去了,誰也管不著,你們且都在院裏候著吧。”
點翠隻聽信兒說老師不做自己老師了,還沒等問個清楚明白呢,便被鄔憶安催促著上了馬車。
“完了!喜子你快去跟大少爺說小姐被表少爺帶走了!”秋月急的直跺腳。
這表少爺也真是,什麽時候來不行,非要這時候來!
喜子上氣不接下氣的去了西院,這才聽說大少爺在袁知恒院裏待著呢,便又匆匆的去了袁公子的院子,進門便喊:
“大少爺不好了,小姐被表少爺帶去彈琴了!”
進來才瞧見不僅大少爺在,所有公子都在呢。
“彈琴?”秦舉人是江南人,說話溫溫軟軟。
“不不不,不是談情,是瞧琴哩!”喜子一聽秦舉人的口音,頓時頭大,趕緊解釋道。
“瞧琴?!”秦舉人又趕緊道。
喜子跺跺腳,還沒等再開口解釋呢,麵色鐵青的袁知恒已經衝了出去。
這邊剩下幾位呆若木雞的公子,以及同樣麵色鐵青的歸伯年,嗬斥道:“說個話兒都說不明白,小姐到底是去做什麽了?”
“哎!回大少爺的話兒,不是談情更不是什麽調……情,是表少爺得了一尾古琴,說要帶著小姐去瞧一瞧,還要教小姐彈琴呢。”喜子喘勻了氣兒這才解釋清楚。
琴確是好琴,雖然點翠不懂行,但常與那些兄長在一起。他們其中秦五哥與嶽六哥卻是精通音律,就連那尹常尹公子亦是彈得一手好琴。是以好聽還好聽,點翠卻是能分辨出來的。
景也是好景兒,鄔憶安特意挑了一處近山近水的花中涼亭,涼亭中有一幹幹淨淨的石台,兩隻石凳。石凳之上卻披了撒花撮暈錦軟墊,點翠坐了上去,隻覺得輕軟又帶著一絲沁人涼意,甚是舒服。涼亭四周則用那特質的宮錦製成了帷幔,山風一過,帷幔飄拂,其上的遊鱗對雉暗紋仿佛活了過來一般,緩緩遊動飛翔。
“表妹你可喜歡?”鄔憶安笑問著,一邊坐定,輕輕撫琴。
點翠也不知表哥問的是這琴,還是這地兒,亦或是這價值不菲見所未見的軟墊與帷幔。隻含含糊糊道:“好好,就是有點餓了……”
此時此景此聲,恰恰就少了一碗邢大娘做的鮮肉餡兒的餛飩。
表哥來的急,她那碗粥還沒喝完呢,便被帶了來。
她睡了半宿一日,五髒廟內自是空空的,哪能不餓?
“這……餓了?”鄔憶安一聽她說餓,才記起得了這琴後,隻顧著找一美景如畫兒七分絕佳的地方去了,卻忘了讓下人備些吃食。
這荒郊野嶺的,卻又找不到一家兒賣吃食的,鄔憶安訕訕然。
“無妨無妨,”點翠不好意思的說道:“這裏著實美好,琴聲也美,表哥隻管再奏幾曲,許是聽了能接餓呢。”
說完了,那腹部卻傳來了好大的聲響,點翠鬧了個大紅臉。
鄔憶安忍住笑意,又彈奏起來。
這琴音著實美,隻叫那山林溪澗的雀兒都翩翩起舞。偏生點翠沒那福氣好生傾聽,因著她得分神努力抑製住肚子裏發出咕咕的叫聲,打擾了表哥美妙的琴音去。
“走吧,表哥帶你去吃好吃的。”鄔憶安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一邊說道,就要收琴。
“慢!表少爺且接著彈,此時此景,停了豈不可惜。”卻見有人風塵仆仆大步踏進。
怎麽哪裏都有著姓袁的!鄔憶安瞧了他進來,卻也不理睬與他。
“老師!你怎麽來了?”點翠驚喜站起。
袁知恒冷哼一聲,將手中的包袱扔到了桌上。
點翠打開,開心的哈了一聲,那邊鄔憶安卻是嫌惡的往後退了一退。
這是一碗鹵大腸。
“老師從哪裏得來的?”點翠激動不已,接過袁知恒遞來的筷子,夾起一塊兒來,放在嘴中一嚼。
這味道,似是似曾相識。
“別管我是哪裏來的,”袁知恒道:“趕緊吃吧。”
他來的路上,想起點翠睡了一整日該是餓了呢,恰嗅見這熟悉的問道,便舍了一個大錢換來了一碗這個。
“老師你可還記得,咱們初見麵時候,我還曾送了你一碗鹵大腸?”點翠笑問道。
“自是記得,不過你那是涼的,我這可是熱乎乎的,趕緊吃。”袁知恒亦笑。
瞧著這師徒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鄔憶安隻覺得自己離著他們有山阻水隔的距離。
“表少爺,別愣著了,彈琴呀,”袁知恒雙眉一挑,皮笑肉不笑:“邊吃鹵大腸邊聽琴,大俗大雅皆是人生呦。”
鄔憶安本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兒,可在袁知恒的混不吝麵前,他總是差了那麽一截。
“老師,你將表哥他氣走了,”點翠歎口氣:
“誰載咱們回去?”
袁知恒一拍腦袋,早知道不把那姓鄔的氣走了,“馬車不坐便不坐了
,為師騎馬帶你。”
“男女之間有大妨,怎可同騎?”點翠一本正經嚴肅說道。
“為師已向老夫人提親,你我既有親事在身,便也沒那麽多規矩了。”
“老師說什麽?!”
“吃完了,快些上馬。”
“老師你說你我有親事在身?!”
“你聽錯了,趕緊走,天都黑了。”
“我沒有聽錯!我耳朵好著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