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長嫂盧曼
點翠上前將他被汗水粘在麵頰上的發絲輕輕撥開,道:“大哥放心,妹妹長大了,誰也抱不走,再也不會走丟,再也不會離開大哥了。”
這邊的人少了些,歸伯年聽了妹妹這話,也漸漸的穩定下來,蒼白的麵頰與雙唇,也漸漸的恢複了血色。
在點翠與他輕聲說了,他反應過來,對著被他撞到的那位小姐長身唱了一諾,歉然道方才是我不察,撞到小姐,還望小姐莫怪。
神色如常,氣度斐然,不複方才脆弱倉皇的樣子。
那位小姐自他轉身,雙頰便紅了,雙眸帶水更是一瞬都沒離開過他半分去。直到歸伯年教她看的隻皺眉頭,要拉起妹妹的手離開,她方才反應過來。
“無妨,歸公子莫要放在心上。”麵上雖如紅布,聲音卻是穩穩當當清清脆脆。
點翠對她印象頗佳,不由的多問了一句:“那日在茶樓太匆忙,卻是沒問小姐芳名?”
她這話兒問的極自然,那小姐雖然依舊羞澀,甚至還瞧了一眼一直杵在一邊的歸伯年,大方開口道:“我姓盧,單名喚曼,家中親人都喚我曼曼,若是歸小姐不嫌棄,便也喚我曼曼吧。”
“小姐!”邊上的丫鬟瞪大了眼睛,長大了嘴巴,她家小姐素來端莊知禮,可今日這是怎麽了!在大街之上,況且還有男子在場,就將自己的閨名給說了出來。
盧曼,這名字怎麽有些耳熟,隻是一時想不出到底在哪裏聽過了。不過點翠卻是極喜歡她這大方不做作的性子,況且那日茶樓裏,也隻有盧曼不曾討好曲華裳,又不曾看低自己,俞氏當即笑道:“曼曼也別喚我歸小姐了,喚點翠即可。”
女孩子之間,若說喜歡或是討厭,隻一兩個眼神再一兩句話兒之間,便能清楚明了。
點翠與盧曼卻是越聊越投機,歸伯年瞧著妹妹喜歡這位盧小姐,便也覺得這位小姐不錯,遇上她含羞遞過來的話兒,偶爾也耐心說上幾句。一來二去的,八麵玲/瓏的歸楚盈反而插不上話兒去。
賽巧之時,歸伯年不便再相陪,隻認真囑托盧曼與歸楚盈好生看住妹妹點翠,點翠無奈歎氣,那兩位眼中帶笑自是應下。
點翠的雙手製簪畫圖不在話下,若說是與人比賽穿針結彩線,便顯得笨拙多了。最後一場比賽下來,盧曼竟得了頭名,歸楚盈亦是成績不俗,隻有點翠被歸到了笨手笨腳的一類裏。
瞧著點翠垂頭喪氣的樣兒,歸楚盈抿嘴直笑,歸伯年亦是笑而不語,隻有盧曼上前安慰道:“點翠莫要喪氣,這穿針引線的刺繡活兒,說起來與你們那製簪的手藝是殊途同歸,一旦通竅,簡單
容易的很哩。”
“曼曼姐可願教我?”一同聊下來,知道盧曼年長點翠兩歲,點翠與她說話兒也多了分隨意和嬌氣。
“你若想學,自是可以。”盧曼一口應下。
“太好了,曼曼姐什麽時候空了,一定要來我家做客,不行,我這就回去寫拜帖。”點翠高興道。
盧曼笑道都隨你,對這個乖巧聰穎甜姐兒似的點翠妹妹,她亦是打心裏喜歡的。
與盧曼歸楚盈分離後,回去的馬車裏,點翠一直與大哥說著曼曼姐長曼曼姐短……
突然她一拍腦門兒,大喊一聲:“我想起來了,曼曼姐原來是大哥的妻,是我大嫂啊!”
歸伯年被她喊得嚇了一跳,又聽了她的胡話,不禁哭笑不得,自己這個妹妹時常一本正經說些胡話他也頗為無奈,不由氣惱訓斥道:“又胡鬧了!小心回去我告了母親,讓她罰你!”
點翠也是一時興奮,忘了型兒。
歸伯年拍拍她的腦袋,隻看向車窗外麵,想著妹妹說的胡話,想起那位盧小姐的音容笑貌,不禁抿唇微微一笑。
“今日真是開心,”好半晌,卻聽點翠悠悠說道:“不知老師他們幾個如何了。”
今日的賽巧之節,並未瞧見老師他們陪著哪家的小姐一道兒呢,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竟這般厚臉皮約人約上她歸家的府門來了,哼!
小姐點翠賽巧墊了底,整個府裏的人都知曉了。
尤其她還是笑盈盈的回來的,院兒裏的幾個丫鬟婆子隻當小姐這次又用笑來佯裝不在意了。
邢大娘親自上了屠夫劉的家中,要他現殺了一口豬,著人扛了熱/騰騰的半口去,一頭紮進了小廚房,與胖丫鬟一道兒做起脆皮鮮肉小餛飩、蝦仁兒豬腿肉丸子、木槿花兒豆腐釀肉……
秋月冬雪信兒她們也從鋪子裏匆匆趕回來,圍在點翠身邊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原本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喜子,此時瞧著大家夥這緊繃的臉兒,這才後知後覺,小姐在賽巧之上墊了底,從家裏帶的彩頭也都輸了去,怎會真的開心了了。
點翠瞧著這一桌子熱/騰騰香噴噴的菜,這才反應過來,問道:“邢大娘,這還沒到用晚膳的時候呢,怎麽就上飯了?”
“小姐吃些吧,吃飽了心情好些。”邢大娘滿眼擔憂道。
點翠一愣,邢大娘她們瞧出自己不開心是為著老師今日赴了別家小姐的約?
心下不由的一驚,也不好抬頭,隻夾了個丸子含在嘴中。
此時卻見呂嫲嫲捧了個匣子也進來了,臉上亦是擔憂,輕聲道:“小姐莫要難過了,夫人
都知道了,這不收拾了一些稀罕玩意兒讓老奴給你送來。”
“咳咳咳”圓溜溜的鮮肉丸子一下卡道了嗓子眼兒上,直噎的點翠眼淚直冒。
娘親也知道了?點翠由著秋月她們給自己順氣,又抽出汗巾帕子
可憐的小姐,倒沒想到還是個爭強好勝的。
“小姐莫哭了,”這會子又進來一人,卻是郭老的伺候丫鬟,她手裏什麽也沒帶,隻帶來了郭老的一句話兒:“郭老說了,這人一輩子能專一行便是大才了,若論那穿針引線的針線活兒您是外行,可若論製簪的本事,這京城的小字輩裏誰又能與您比肩的?郭老說今日是女兒家大好的節兒,您可不能垂頭喪氣。”
“是啊,郭老說的是,小姐你就莫要想了,要我說啊,那賽巧隻比穿針引線的功夫就是不對,改日就應該再加上製簪一項!”信兒頗為不服氣,要說她家小姐手不巧,她頭一個不答應!
這些個人都說完了,點翠這才眨巴眨巴眼兒,原來說的是賽巧的事兒啊。
她們不說,自己竟還忘了,賽巧墊了底她倒是沒有放在心上的。隻可惜今早上出門的時候帶的彩頭都是些好東西,輸了的時候,她倒是略略的心疼那麽一下子的。
“讓大家夥兒擔心了,呂嫲嫲勞煩你回去跟娘親說說,賽巧輸了我可真沒放在心上呢,還要她好生注意身子。”娘親懷了身孕呢還來擔憂自己,點翠自是要讓她寬心。
“珠兒姑娘你也回去稟了我師傅,說我心寬著呢,哪能為了點子小事喪氣著了,明兒我便去給他老人家請安呢。”
將人都打發了,點翠呼了一口氣。
“餛飩就要涼了,小姐趕緊吃罷。”邢大娘在一旁催促道。
邢大娘做的小餛飩那是一絕,平日裏可不會輕易做的,點翠吃了幾個,卻有些吃不進。
眼見著日薄西山,暑氣微消解,點翠瞧著外頭高遠的天,燦爛的雲霞輕輕歎了口氣。又用了碗蓮子百合羹,便囑咐了秋月與自己卸了釵環,梳頭淨麵。
“小姐,今日怎麽這麽早就要就寢了?”秋月為她淨麵,一邊請輕聲問道:“葡/萄架下擺好了桌子,桃花釀瓜果點心也都是小姐愛吃的哩。”
“白日裏上街疲累了些,”點翠無精打采道:“我便不去了。你們幾個隻管去,吃酒吃果子也要盡興些。”
秋月隻道是她還為著賽巧之事惱著呢,也不敢再多問,隻好應下。
丫鬟們都出去了,點翠斜斜倚在榻上,卻是難以入睡,索性起身披了中衣,點了蠟燭,拿起一本話本子瞧了起來。
話本子裏的癡男
怨女隻看的點翠心悶不已。
卻聽窗戶外麵傳來小石子般敲打的咕咕之聲,點翠放了話本子警惕側耳而聽,又聽有人小聲兒道:“四妹妹,四妹妹,快出來,來吃酒,咱們擺了酒席,就等你了!”
點翠聽出這是嶽公子的聲音,趕緊穿了衣裳,立在窗下冷聲道:“嶽大哥莫要開玩笑了,半夜裏吃什麽酒。”
“不過才是戌時正,哪裏是半夜,四妹妹快些,咱們都在院子外麵等著。”嶽公子快速的說完,便越牆跑了。
點翠聽了半晌,果真是沒了聲音。
撿起桌上的話本子又堪堪的瞧了兩頁,點翠咬咬牙,騰的一下站起身來,輕輕推門去了。
出了院子,借著漫天的星光,赫然瞧見七個人影兒或坐或站或倚的在那長廊花樹之下。
點翠微微抿了唇,對著大哥赧然道:“邀妹妹吃酒大哥隻管派菡萏來言語兩聲即是,怎生還鬧這樣大的陣仗。”
歸伯年瞧她隻穿了件兒霧紫色的襦裙,頭發還有些濕漉漉的,趕緊解下了袍子與她穿上。
“四妹妹可莫惱了,石子敲你窗戶是我差了,原是不想驚擾旁人才出此下策。”嶽公子趕緊深深唱了一諾。
“好好兒的你去瞧她窗戶作甚?”袁知恒依靠在長廊之上冷聲對著嶽公子不滿哼道。
點翠卻頭一次不曾接了他的話,由大哥牽著朝外走去,其他幾位也起身跟上,袁知恒摸了摸鼻子,亦是緩緩起身,悠悠而行。
到了西院,遙遙的看見那顆百年大梧桐樹的濃蔭,走近了又能聞到飯菜酒香。袁福菡萏他們將碗碟擺好了,過來與點翠行了禮,便都笑著退了。
眾人落了座兒,卻聽這裏麵年紀最大的李桑清了清嗓子,道:
“這頭一杯酒,咱們敬四妹妹,今日七夕本就是女兒節,可惜這裏沒有葡/萄架、南瓜棚的,否則咱們都陪著四妹妹聽聽那牛/郎織女相會時都哭叫些什麽……”
這話一說,嶽公子與唐助教都噗嗤一聲差點將茶水噴了出來,歸伯年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老李你到底會說話兒嗎?牛/郎織女說的話兒,四妹妹還小可聽不得……”嶽公子哈哈大笑說道。
“閉嘴!”袁知恒瞧了一眼星光下通紅著臉兒的徒弟,不禁嗬斥道。
“哎呦,你瞧我這嘴,四妹妹莫惱,咱們是怕你賽巧輸了心情不好,才想了這個法子來逗你開心……不對不對,四妹妹素來最是心靈手巧,怎麽會輸,定是那裁判他老眼昏花……”
李桑越說越不對勁,索性閉了嘴。
他們幾個包括隻有十二三歲的古光耀,除了秦舉人在家鄉有個通房妾室,其餘的可都不怎麽和女子打交道,說起哄人的話兒來除了牛唇不對馬嘴就是畫蛇添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