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為錢為情?
第三日。
當歸閣的鋪子大門緊閉,鋪子裏站了一堂的人,個個鴉雀無聲。
堂上設了兩個烏木椅子,一個黑漆小幾。
冬雪將兩本新的賬簿放在小幾之上,歸點翠與鄔憶安分坐兩側。
這表兄妹二人,皆都是兩夜未合眼,卻皆都是神采奕奕,尤其是鄔憶安更是清貴之氣教人不敢直視。
“表哥,你先來。”點翠溫聲道,這般的語氣,尋常而清淡,甚至帶了一絲溫和笑意,她從來不隨意施展威壓,但是聽在眾人的耳中,再也沒有了第一日見到這位年紀輕輕的東家時那般心中的懷疑和輕視。
“好,那便先說我這二日的所得,”鄔憶安也不謙讓,直接了當一揮手,道將那三人帶上來。
隻見杜小竹與李青山拖了三個被捆住手腳的人上前,其中二人正是那兩個倒茶丫頭,另外是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男子,卻不是她當歸閣裏的人。
“小姐,他們三個便是盜取首飾式樣圖的罪魁禍首。”杜小竹恨聲道。
“東家冤枉,我並非是有意要將那式樣圖泄露出去的!”那個青年男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恨聲道:“還請東家網開一麵,小的也是一時不查才中了這個女人的毒計。”說著狠狠的指了那高個子的丫鬟。
那高個子的丫鬟,本來形容明豔,此時卻猶如一朵被霜打了的花兒,聽了那年輕男人的話,顫顫抖抖的辯解道:“分明是你不守規矩,有意拿那式樣圖向我炫耀,放到眼前了,我還能閉起眼睛不看?”
“你……你……莫要裝作這般無辜的樣子,當初都是你以美色/誘騙與我,我才上當的!”那男人呸聲罵道。
“放屁!分明是你自己炫耀自己受了你們管事的重用,非要與我看的!”高挑丫鬟也來了脾氣。
男人罵,丫鬟也不甘示弱,另一矮個子的丫鬟,聽著二人在對罵,哭的梨花帶雨,想過去勸卻因著自己也被綁著呢不敢上前。
“安靜!”冬雪厲聲嗬斥,那二人立即息了聲。
點翠指了指那個青年男人,道:“這麽說你是作坊裏的匠人了,你先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東家,小的叫楊遠,臨郡人士,在作坊裏做工,算不得匠人,做了幾年學徒,不過得管事栽培,能與幾位匠人師傅一起製作新頭麵,便得了機會能見到每季度京城總鋪裏送來的新圖樣。”楊遠道。
“這個女人她本是北方女來咱們杭州府討生活,小姐可別被她的一副漂亮的樣子給騙了,她本事可大了去了,不僅會勾/引男人還會丹青,那些式樣圖便是她從我這裏看過之後,回
去畫了出來泄露出去的。”楊遠指著高個丫鬟不屑道。
這楊遠樣貌本來青秀,不過此時麵目猙獰的樣子,倒是駭人的緊。
“就是你將圖樣泄露到金玉軒的?”點翠不再搭理楊遠,而是問向那丫鬟。
那高挑的丫鬟聽點翠問詢,隻得木然道:“奴婢並未將圖樣賣到金玉軒去,而是……”
這事依然被那位厲害極了的表少爺查了個底朝天,她總歸是脫不了幹係的,要打要送官她也認了,索性便將事情都抖摟了幹淨。
原來之前那個楊遠卻是為了炫耀,將圖樣偷偷帶出作坊,給她瞧過,而她看那圖樣甚是精巧,一時技癢,便回去畫出了來。
這畫恰被她旁邊柔柔弱弱的矮個子丫鬟瞧到了,突然有一日,矮個丫鬟來跟她說,她畫的那張圖樣被對家金玉軒看中了,並按照那樣子做了一批首飾出來,還拿了兩個銀錠子與她,說是金玉軒那邊給她的謝禮。
高個丫鬟不肯收錢,可矮個丫鬟卻勸她,此事已木已成舟,那圖樣畢竟是從她這裏泄露出來的,若是傳了出去,謝掌櫃的不會放過她,歸家更不會放過她。可若是誰也不說,她不僅可以達到十兩銀子,還保住了一條性命。
高個丫鬟也是後來才想明白,原來自己臨摹的那張圖樣是被矮丫鬟偷了去泄露給金玉軒的!
此事有了一,便有了二,矮丫鬟時常催促威脅她再去見那楊遠,誆他將圖樣都給她看,而後臨摹了交給金玉軒。
原來這事竟是這哭哭唧唧的矮丫鬟推動的,這人還真不敢貌相。
點翠看向矮丫鬟:“你便是金玉軒派來的奸細罷!”
“小姐冤枉啊,奴婢從來沒有去過那金玉軒,也不認識裏麵的人,更不可能將式樣圖賣給他們。”
說完那丫鬟又是一陣梨花帶雨,哭哭唧唧的讓冬雪覺得好生心煩。
“表哥,你看……”點翠無奈道:“要不直接送官吧。”
送官?那矮個丫鬟頓時止住了哭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的磕頭道:“小姐饒命,表少爺饒命。”
另外的楊遠與高個丫鬟亦是麵如死灰。
“不想報官,那便趕緊說!”鄔憶安不耐煩道。
“是……奴婢也是一時財迷心竅,為了多賺取點銀錢,才將圖樣賣於了一人,隻是奴婢實在不知他便是金玉軒的人,請小姐一定要相信奴婢啊!”矮個丫鬟哭訴道。
“不管是為錢還是為情,你們總歸是犯了大錯,”點翠不置可否,又道:“至於要怎麽處置你們,我還未想好,且到一邊兒去聽著罷。”
杜小竹將
心思各異的三人拖到了一邊去,便輪到點翠說賬簿的事兒了。
點翠指了指桌上的一摞厚厚的賬簿,道:“這半年來作坊給鋪子裏送了大、大小小總共七千三百件兒首飾,前三個月店裏五個夥計賣出了近四千件兒,後麵這三個月因著對家兒降價兒的原因隻賣出了一千多件,如今店裏的庫存不過三百,那麽另外的兩千件兒首飾哪裏去了呢?謝掌櫃!”
謝掌櫃顫抖著翻開那些賬簿,漸漸的臉上便有豆大的汗珠子流了出來。
“回東家的話,剩下的兩千件兒……我不知。”
點翠瞧了他一眼,冷笑一聲,又道:“鋪子裏生生少了兩千件兒首飾,謝掌櫃不知,那如今這賬麵上明明白白算清楚了的那買首飾賺的八千兩銀子,倒是到哪裏去了,宋賬房可知?”
賬房老宋這幾日被鄔憶安派去與那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滿城跑的找那偷賬簿張九,鋪子裏的發生的事更是一概不知。
如今憑空多出了好厚一摞的賬簿來,他頓時大吃一驚,迅速看向王詳,卻見那王詳耷拉著腦袋,閉死了嘴巴不肯給他一點提示。
老宋不可置信的上前,翻了翻那些賬簿。
上麵的墨跡將將幹透,似是這幾日寫成的,又細看看裏麵的內容,卻是鋪子裏那五個賣貨夥計每人每日賣出的貨品數量,記載的是詳詳細細,密密麻麻!
老宋瞪大了眼睛,背也不駝了,直直的看著王詳,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不在的這才兩三日究竟發生了什麽!這是,又生生造出了賬簿來?
王詳垂頭喪氣的朝他點點頭,老宋顫抖著將賬簿放回,心中暗暗慶幸,幸虧沒有捉到那張九。
張九手中的那兩本賬簿是他做的,裏麵藏了多少貓膩本來隻有他知道。可如今有了眼前的這些賬簿,若拿出來隻要稍微一對,六歲孩兒都能看出貓膩來,他做假賬本私偷鋪子銀錢的事也便徹底曝光了!
果然,點翠開口問道:“這都三日了,表哥可將那張九找到了?”
當然沒找到的,老宋這幾日可是跑斷了老腿,親眼瞧著,連那張九的鬼影子都沒找到!
“自然,找到了。”鄔憶安道。
他鄔家二少爺一出馬,有什麽樣的事是他做不到的!
老宋一個趔趄,見了鬼似的眼睜睜的瞧著那張九與他手上的那兩本賬簿被帶了進去……
隻用了三日,僅僅三日。
年紀輕輕的兩個表兄妹著實是厲害,至於怎麽瞞著他找到這張九的他竟然絲毫未察。老宋再見到張九的那一刻起,便知徹底完了。
“師傅,咱們總算
相見了,還好我命大沒有死成,恐怕要讓師傅失望了。”
還沒等兩表兄妹盤問呢,張九便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這老宋與他的其中一個徒弟王詳自打去年八月後接到了某個風聲後,便開始做假賬,偷偷貪墨鋪子裏的銀子,被張九偶然之間發現。
張九本打算將實情告之謝掌櫃,可又知謝掌櫃與老宋一向交好,怕他有私心,便偷了賬簿打算進京去。
誰知他偷賬簿的事被王翔給發現了,便夥同老宋想要害了他的性命,張九隻得帶了賬簿東躲西/藏,直到聽聞京裏總鋪來人了,他才悄悄來尋了表少爺。
其實他在點翠與鄔憶安他們到的第二日便出現了,隻是為了迷惑老宋他們,鄔憶安一直沒有讓他現身罷了。
老宋此時臉色灰敗,恨恨的等著張九,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枉顧自己還是他的師傅!
“說吧,賬上的銀錢若說全被你貪去了,我還相信,那可那兩千多件兒的首飾,可是也監守自盜送去那金玉軒!”鄔憶安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擱在黑漆木幾上,冷聲道。
老宋趕緊否認,也說自己並不認識什麽金玉軒的人,自己敢做假賬貪墨鋪子的銀子也是因著聽了一位京裏來人的忠告。
“忠告?”鄔憶安道:“什麽忠告?”
“那人說咱們這裏的鋪子早晚得換了主子,早則年前,斥責年後,那人還拿了咱們這鋪子的樓契給我看,我才信以為真……”老宋哭喪著臉道。
他也是想要趁著舊主換新主的時候,趁亂撈一把,誰知道這年都過了三個月了,直到謝掌櫃發現,這鋪子的新主人還沒來。
“給你看樓契的人既不是金玉軒的人,那他可是京城人士?”鄔憶安又問道,這個人他聽了張九的話昨日便開始尋,可並沒有一絲線索。
老宋搖了搖頭,道從口音上竟聽不出是哪裏的人。
“這個人定與金玉軒有什麽瓜葛,雖然沒人看見他出入金玉軒,但我猜必是與金玉軒逃不脫幹係!”鄔憶安一拍桌子,都怪時日太短,否則他一定會查出這個人!
“此人可叫郭旭?”點翠突然問道。
老宋一怔,道正是叫郭旭。
不過郭旭這個名字太尋常,隻知道個名字還是極難尋找的。
點翠又看向邊上已經搖搖欲墜的矮個丫鬟,道:
“你亦是為了這個郭旭,才誆騙與你一起的丫鬟,將圖樣泄露與他的罷。”
那丫鬟咬了咬牙,終於,點點頭。
“表妹竟然知道這個郭旭?”鄔憶安亦是驚奇,他可是費勁兒尋了
,甚至不惜動用的官府的關係,都沒有查出這人來。
“我自然是知道的,這位郭旭,”點翠一向柔和的臉上難得變得冷硬。
“表哥找不到他,隻因為郭旭的名字,隻是他的化名。他的真名應該是,安培慶,太常寺卿家的安二公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