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照應
自打立了規矩,規矩上還有夫人的蓋章,點翠這邊幫人換頭麵的差事便步入了正途。這事也多虧了點翠不急不慌的性子,若是旁人領了這好差事想必不過腦子,先做了出了再說,若是出了岔子再想轍兒。可點翠她不是她是先把要出的岔子想明白想清楚了,再把這轍兒給想好了,最後再去辦這差事。
袁知恒對她這點還是蠻欣賞,他雖年紀不大,但是經曆的事情不少,這點他也是再吃了無數虧後才改變的,倒是沒想到點翠辦起差事來倒是有頭有尾的。他欣賞點翠,隻不過這種欣賞,也隻能是窩在心裏偷著爽,畢竟這丫頭可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弟子哩。
不過這小丫頭屬白眼兒狼的,有事兒便乖乖巧巧的來找,無事了連個人影子都見不到。袁知恒氣悶,這丫頭不愧是自己教的,這翻臉不認人的本事也隻在自己之上。不過這些時日他也閑不住,不是與歸仲卿白曄他倆一道兒外出喝酒聽曲兒,便是自在書齋裏念書習文,日子過得倒是充實。
再說點翠辦差事,還有一地好,她不是那等死板教條之人,看袁知恒偷給她的書上,知道了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甚至還學了點子厚黑的學問。
對於那些與她交好,或是依著前世記憶對她有助力用處的,她一概放的寬些,對於那些善於背後捅刀子的小人她亦是不敢惹,表麵將差事做的叫她們挑不出錯去。而對於那些碌碌無為隻會嚼舌根色厲內荏的家夥,她便就立即正直凜然了起來。對於那些丫鬟婆子為了換得新式樣便刻意討好她甚至偷偷送些汗巾帕子銅板銀錢的,她亦是做的滴水不漏。
她如今還是在西院兒的廚房做事,不過因著夫人有了吩咐,她便可以每日裏比旁的廚房丫鬟少做一個時辰,來做那給下人們換首飾的差事。
邢大娘回來的時候,恰好遇見此事,沒有多加言語,在她眼中點翠雖是個丫鬟,但又與眾不同,總有一日會飛出她這個小廚房,她不會過多詫異。況且點翠對待她隻比以前親昵,半點也沒有因著升了等領了肥差便眼高於頂了。
且說這日若荷與菡萏從外麵得知了如今作坊裏正在做一批眼下京城最時新的頭麵首飾,這倆丫鬟便夥同雨柔姑娘一道兒,來對著點翠死纏爛打,央求將她們隻有五成舊的一個足銀的手釧,一支鎏金的累絲雙蝴蝶步搖,一對鑲珍珠銀荷葉小插,一並拿去作坊裏找宿雪姑娘換成時新的式樣,還說若是能換得了新式樣,就算重量減半她們也自是樂意的。
點翠無法兒,隻得給這仨去辦。又想著不這幾日著實給宿雪姑娘添了不少麻煩,走到半道兒上,便拐去了一家胭脂鋪子,狠狠
心花了三錢銀子買了時下最受歡迎的煙霞色胭脂一盒,連帶著店家送的小小的一盒浸玫瑰色口脂一道兒,塞進袖中,這才朝著作坊那邊走去。遠遠的看著宿雪正送呂嫲嫲出來。
“宿雪姑娘請留步,”呂嫲嫲道。
宿雪笑盈盈道:“便讓我送送您老罷,嫲嫲事忙,好久才過來一趟,我等都想念嫲嫲想念的緊。”
呂嫲嫲便也不與她客套,由她扶著上了馬車,又聽宿雪道:“嫲嫲隻管放心,那小丫鬟辦事利索機靈,我也是蠻喜歡的,她在我們這保準吃不著虧受不著委屈的。”
“如此便勞煩宿雪姑娘了,”呂嫲嫲上了馬車,正好看到點翠背著個小包袱過來,點翠見是她立即上前來笑盈盈行禮問安,呂嫲嫲也不再與宿雪多言,隻微微瞧了點翠一眼,冷聲道辦完了差事趕緊回府裏去,少在外麵蹦躂,說完也不待點翠回話兒,便放下車簾子吩咐車夫出發了。
點翠知道呂嫲嫲對自己麵冷心熱,笑嘻嘻的擱著車簾子道:“知道了,嫲嫲,落日之前一定回去。”
馬車裏呂嫲嫲聽了她這話一頓,好氣又好笑的直搖頭,到底也沒有再說什麽走了。隻站在點翠身邊的宿雪捂嘴笑道:“你還真是個性子跳脫的,這才幾時?落日之前回去,你是還想在這京城逛上半圈兒去嗎。”
“不多逛不多逛,隻是要求宿雪姐姐多留我在這作坊片刻,看師傅們製簪比外麵好玩兒多了。”
“你呀,製簪有啥好看的,也不嫌枯燥。”
點翠但笑不語,怎麽會覺得枯燥,她是真的喜歡。
宿雪和點翠目送走了呂嫲嫲,宿雪一邊與點翠聊著,一邊偷眼打量這個與她打交道了好幾日的小姑娘,心裏想著這姑娘難道是呂嫲嫲的親戚?否則依著呂嫲嫲剛正不阿的性子,怎會親口拜托自己好好看顧與她。
自打她第一次跟著呂嫲嫲來作坊,她便看出呂嫲嫲對她的照顧了,這樣想著,再看向點翠宿雪便愈發的和善和周到了。
點翠在作坊裏一邊磨磨蹭蹭的,一邊緊緊盯著那些大師傅們令人眼花繚亂的製簪技巧,在心中快速的記著。直到宿雪怕呂嫲嫲擔心,一再催促她,點翠才拿著換來的新首飾,仔細的用帕子包好,臨走時不忘從袖中掏出兩盒胭脂口脂放到宿雪的手中。
“哎呦,這可怎麽使得,這胭脂是溢芳齋裏的罷,”溢芳齋的胭脂水粉在京城裏算是小有名氣,裏麵的東西好,但是也貴,宿雪推辭兩下。
“宿雪姐姐快別推辭了,以後點翠還免不了要來叨擾,還請姐姐莫要在心裏煩了我才是。”點翠堅持。
宿雪
見她如此,便也爽快一笑,不再推辭收下了這兩盒,輕快笑道:“點翠姑娘心思活絡辦事又利索,加上與呂嫲嫲的關係,日後成就必不可估量。”
點翠趕緊紅著臉客氣幾聲,心裏卻是不知她所說的與呂嫲嫲的關係,究竟是個什麽意思,隻好撓撓頭背著小包袱回了。
這次辦事兒辦的尤其順利,以往宿雪都是先忙完手頭的活計再來搭理她,換得的首飾也要麽是舊的式樣要麽是鋪子裏不好賣的,這次竟大方的給了最時興好樣子的。菡萏的手釧換得了一支精巧銀累絲月季花兒的簪子,雨柔的蝴蝶步搖則換得一個鎏金的鏨蝴蝶花圓頭鐲子,若荷的珍珠荷葉小插換得是一對寶相花吐珠兒耳襠……每件兒都是好模樣,若是給她們見了必是又不曉得高興成什麽樣子了。
點翠抿嘴笑著邊往前走,這仨雖然性子各異,尤其是菡萏心思深是個不安現狀的,但眼下看來這仨卻是對她不錯,一有空了要麽去她的小耳房與她說話兒,要麽便是去西院兒的廚房幫她洗菜摘菜順道兒吃些她做的甜品……
前世點翠是被人關在小黑屋裏整整關了兩年,後來好容易逃了出來,死在路邊上的。是以要說她最怕什麽,該是那漫長的黑夜和死寂了,前世的她未曾享受過親情,也未曾有過什麽好的朋友,是以一旦稍稍有了,她便極其的珍惜。更何況這世裏,有那麽多對她好的人,老師袁知恒、錢師傅嶽師傅、邢大娘、呂嫲嫲、老刁頭……
點翠是個容易滿足的人,想起重活一事叫她遇上這些人來她便心中舒坦的很,又見時日尚早,一時來了雅興見白水江畔美景如畫,便想著過去逛上一逛。
這日天晴日高照,晌午時分,日頭曬得人懶洋洋的,一些愛美怕曬的姑娘此時都不會出府,江邊一些小販兒索性便斜倚在歪脖柳樹下小憩。
是以此時的白水江畔非常的安靜。
點翠正好趁著人少安靜,好好兒的看一看這江邊景兒,誰知行到一僻靜無人之處,卻看到一梳著油亮亮長辮子的姑娘,“噗通”一聲便跳下了河去!
點翠被駭的後退了好幾步,沒想到好好的賞個景兒,竟碰到尋死的。隻不過那對烏梢蛇般的大辮子倒是讓點翠覺得有些眼熟。
那姑娘跳了水後,水麵便平了像是什麽事兒也沒發生過一樣,點翠有些懷疑自己是眼花了,片刻又反應過來,趕緊大喊救人,有人落水了。
這時候有幾個附近的漁家趕忙過來瞧看,卻見那水麵上紋絲不動,笑道姑娘你怕是看差了,若是有人落水,少不得一通噗通,此時水麵上也定不會這般平靜的,說著便擺擺手走了。
而那些倚在柳樹下小憩的小販們壓根兒就聽不到遠處點翠的喊聲。
待漁家們都走了,點翠兀自在岸邊發愣,她看出那姑娘是在求死,所以跳入水中才沒有一絲動靜,她又不會水,隻得幹著急。
突然,那平靜的江麵上,又咕咚冒出了個頭來,點翠一看心中一喜,趕緊朝著江麵喊道:“姑娘你快上來,有話好說,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可千萬別想不開自尋短見啊!”
那跳江的姑娘似是聽到了她的話,自己從水裏遊了上來,上了岸,便開始抱頭大哭起來。
這姑娘哭的撕心裂肺,一來哭的是自己的命苦,二來哭的卻是自己窩囊怕死,本來都尋死了,臨了了又沒出息的害怕了。
“姑娘,你是有什麽事想不開的,要不說與我聽聽吧。”點翠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上前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邊問道。
那姑娘抬頭一看,見點翠是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衣飾大方整潔,又見她眼中含著同情和善意,便抽泣著講了起來。
她越講點翠越是心驚。
“你說負心漢是歸府的少爺?那麽你便是那個……”點翠睜大了眼睛。
真是無巧不成書了,原來這姑娘竟然就是那個漁家女信兒,自打半年前在白水江畔浣衣,被尹常看到,那尹常自此對她魂牽夢繞,並時時找借口與她照麵。那尹常生的斯斯文文又好吟詩作對自有股子書生的文雅氣,加上對信兒百般討好,信兒年幼哪裏見過這般架勢很快便也迷頭轉向了,以至於後來二人珠胎暗結被信兒的爹娘發現了貓膩。
她的父母知道了真相便去歸府西院兒門口大鬧,最終得了五十兩銀子,回去便抓了副狼虎之藥,將她腹中的孩子打了去,這幾日又商量著將這敗壞門風的丫頭賣到窯子裏。信兒一聽要將她賣到那種地方去,寧死不從被她爹吊起來整整打了一天一夜,隻打到她求饒為之。
“我是趁他們不備,逃了出來,又覺得左右也沒了活路,不如死了算了。”信兒說完又哭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