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七十章(上)
馬蘭取嫩葉焯水,加少許鹽與醋,合筍涼拌。在廚娘的指導下,每一步都親力親為,雖是簡單的菜,錢昭卻也學得認真。
廚娘沒想到她連清洗擇菜都自己動手,見已裝盤完工,忙笑道:“福晉真是巧手,瞧這筍丁的刀工多好!”
錢昭不置可否,撥了一碟出來,接過牧槿遞上來的筷子,嚐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過不失,笑了笑,向廚娘道:“再蒸條魚,刀工待會兒讚不遲。”她總算抽出空來研習烹調,決定每日做上一葷一素兩道菜。
廚娘聞言微窘,卻不得不陪笑道:“嗻。今兒備的是桂魚和白魚,料理起來有些醃臢,不知福晉能否讓奴才給您打個下手?”
錢昭挑眉問:“活魚如何處置?”
廚娘觀其麵色,心想這位興許連上桌前的魚是什麽模樣都沒見過,便道:“回福晉話,魚拍死之後,隻需刮鱗除鰓去內髒,再衝洗幹淨即可。”
錢昭皺眉,道:“你先示範一回。”
廚娘應了,命雜役從缸裏撈起一條魚,活蹦亂跳地上了砧板,頓時一股腥味撲麵而來。錢昭隻是掩鼻,牧槿卻捂嘴奔了出去。
錢昭若有所思,向舍裏吩咐道:“你去瞧瞧。她今兒臉色很差,許是病了,叫她先歇著去吧。”
舍裏退下。廚娘還一手摁魚一手握刀愣在那兒,被拍案的魚尾濺了一臉水,這還沒見血呢,就跑了一個?
錢昭望向廚娘,命令道:“繼續。”
此時,武英殿上朝會將散,福臨突然向多爾袞道:“攝政王,諸王貝勒合議肅親王之案,可有進展?肅親王因人爭功事被牽連,委實冤枉得很。若有了結果,也好早日放他出來。”
對於皇帝侄兒的發難,多爾袞神色不動,慢條斯理地往禦前踱了兩步。
大學士剛林出列跪叩,搶在他之前道:“稟皇上,肅親王豪格隱蔽屬下奪功,又不忘亂念奉有罪之人揚善弟為護軍統領,以至三次戒飭,猶不引咎,議政處以為豪格應擬死。”
福臨怒其不經詢問而奏事,可看在多爾袞麵上,強忍著並未出言斥責,蹙眉道:“死罪也太過了吧?”
剛林回道:“皇上,罪人揚善當年附豪格欲謀大位,定罪棄市,滿朝皆知其大逆不道,唯豪格對伊之死念念不忘,乃是悖逆之心不死。雖皇上仁愛手足,也不應寬縱此等亂臣賊子……”
福臨不想聽他絮叨豪格的罪狀,當年威脅帝位的事實眼不見心不煩,揮手打斷道:“朕以為肅親王罪不至死!況且他平定川陝有功。”
當寶座上的人是個耍脾氣的孩童,作為臣下總要多些耐性,剛林頓了頓,回道:“稟皇上,四川也不算平定,出征兩載未見地方官以平定投誠入奏。”
福臨被他那種莫可奈何的語調氣得麵紅耳赤,平生最恨便是拿自己當無知兒,抓起禦案上的青花筆山就要砸過去。
剛林心中亦是一驚,俯首跪伏,帽沿磕在金磚上。
瓷筆山終歸沒有粉身碎骨,福臨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回想起兩位太後的囑咐,心下稍定,道:“肅親王的事再議。”
剛林知眼下不宜再逆聖意,雙眼盯著冰涼的地麵,思忖著如何不著痕跡地退回去,卻見一襲石青色朝服的下擺從他麵前尺餘處晃過,頓時安下心來,爬起來躬身退了兩步,重新入列。
多爾袞一手握著朝珠,拇指微撚,終於開腔,道:“皇上以為該如何議?”
福臨握著筆山的手心直冒汗,也不與他對視,望著殿中烏泱泱臣僚的紅頂,道:“宗親不可加以極刑。當年太祖長子悖亂國政,也未定死罪。”
把褚英的典故都搬出來了,多爾袞蹙眉,心道,看著是有備而來。
眾漢臣噤若寒蟬,聽不懂的腳下如有針氈,聽得懂滿語的雖也是眼觀鼻鼻觀心,其實都豎著耳朵等著聽這些秘辛。
多爾袞一笑,道:“皇上仁德,隻是綱紀不振如何治國治軍。”
多鐸在旁聽著,心中暗歎,褚英的比方打得不好,之前不鬆口,可隻被一唬,便把豪格的罪名定實了。他出班上前,道:“皇上不忍加罪於豪格,臣等亦是痛心疾首。不若先將其羈押看管,若有悔改,再稍加寬赦。”
福臨本是孤立無援,多鐸簡直是瞌睡送枕頭,立刻喜笑顏開,丟開那筆山道:“豫親王得是。”
多爾袞被這挖牆角的兄弟氣得不輕,眉頭一皺。內大臣吳拜立刻上前道:“豪格如此怙惡不悛,怎可再留!”
這話得重了,多鐸板起臉來,睨他一眼道:“定要戕害宗室,又是何居心?”
吳拜被他恐嚇,一時倒也不敢再,可抬頭看他的臉,卻見其鼻竅湧出血來,忍不住指著他道:“豫親王,您的鼻子……”
多鐸不明就裏,疑惑著鼻子怎麽了,伸手往人中處一揩,指尖全是血,忙掏了帕子出來捂住鼻子。
多爾袞望著他道:“豫親王近來肝火太旺,還是請太醫瞧瞧為好。”
散了朝會回到家中,鼻血早止住了。錢昭聽馮千他浸透了兩條帕子,皺眉道:“不許再吃那些藥,把好好的身子都折騰壞了!”又吩咐泰良去請太醫院請人來看診。
多鐸不以為意,道:“沒事兒。就是入春沒下什麽雨,有些燥。方子稍微調些劑量就好。”
錢昭又好氣又好笑,道:“別忙了。春暉院來報格佛赫產了。”
多鐸一怔,望向她問:“什麽時候的事兒?”
錢昭回道:“就今兒下午,你去瞧瞧吧。”
多鐸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發了會兒呆,方起身道:“那,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