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囚

  南半球島國，獅城國際監獄。


  蕭殺的秋風卷起一片血紅的楓葉，翻過三重高牆電網，橫空越過空曠的犯人放風區和藍球場，在監舍區的上空飄蕩下降，穿過牆壁上的一方狹窄的通風孔洞鑽入囚室，最後緩緩落在了一雙戴著鐐銬的手掌裏。


  葉野是一個死囚。


  故意殺人罪，死刑判決已經下達，眼下隻等著執行。


  忽然，哐當一聲響，囚室鐵門從外麵打開，矮小黝黑的獄警用著蹩腳的方言喝道：“出來！律師會見！”


  葉野頭也不抬，冷淡說道：“不見。我一不翻供二不上訴，老老實實等死，有什麽好見的？”


  獄警拿警棍把鐵門敲得咣咣直響，不耐煩道：“快點！叫你見就見！”


  葉野深吸了一口氣，把掌心裏的那片紅楓葉收起，在獄警的引領下出了監倉，走過長長的通道，穿過兩重鐵門，到了會見室。


  吱呀一聲，側門開啟。一位身穿西裝，戴著金邊眼鏡的年輕男人緩緩踱步進來。看膚色氣質明顯是一個黃種人。葉野有些驚訝，這個小小島國上黃種人極少，這還是他入獄半年來，在這所國際監獄裏第一次見到黃色麵孔！

  此人年歲約摸三十出頭，有著一副可以稱得上英俊的古銅色麵孔，是可以令到女孩子著迷的那種。


  他的腳步沉穩有力，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君王正在拾階而上走向他的王座，並非身處簡陋狹小的監獄會見室。


  葉野抬起頭，與對方目光交會。


  就在這一刹那，他陡然覺得對方的眼神好像能發出低低的聲音似的。


  葉野想起自己在軍中服役的那些年裏執行過的某些特別任務，那些在高級酒會上穿著意大利定製西裝風度翩翩談笑風生，在觥籌交錯之間敲定關於人命與價值數億的血腥生意的、需要他全力應付的精英主宰們，就有著這樣的眼神。


  然而這個人根本就不認識，連一麵之緣都沒有過。


  葉野有些迷惑。


  西裝男人在葉野對麵坐了下來，微眯著眼睛打量。他的眼睛是黑色的，黑得深不見底，就像是小孩子的眼睛一樣，卻絲毫沒有孩子的善良與童真，猶如一對黑洞般冰冷深遂。


  葉野心生警意，他知道自己看見了一個惡魔。


  西裝男人嘴角浮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玩味笑意，終於開口說道：“葉野，我不是你的律師。”


  葉野翻了一個白眼：“我又不瞎。”


  西裝男人哈哈幹笑兩聲，說道：“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周公子。我是不遠萬裏，專程從國內飛過來看你的。對了，我是你弄死的那人的哥哥。”稍作停頓，咬著牙擠出兩個字：“親的。”


  葉野點了點頭，稍抬手腕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路辛苦了，開始你的表演吧。”


  “我這個弟弟確實不是個東西。”這位周公子居然並不生氣，眉宇之間露出了極不耐煩的厭惡之色，冷笑著說道：

  “他打小就是一個人憎狗嫌的東西，不知道給我父親和我惹下了多少麻煩。以前是我父親給他擦屁股，長大了就是我給他擦屁股。上學的時候毆打老師，後來又是酒駕撞死人——這都是小事。再後來居然還弄死了我們家族的一個合作夥伴的獨生女兒，鬧得對方找上門來要我交人，否則直接開仗。雖然結果還不錯，我滅了他全家，吞了那家夥的所有生意。”


  說到這裏，周公子麵目陡現猙獰，伸手淩空做了一個凶狠的抓握手勢，“……但你要明白，我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意外，我不喜歡任何失控的感覺，我想要一切都在我的控製之下！”


  葉野“哦”了一聲，說道：“你就是為了這個，從國內飛了上萬公裏過來找我的？但是你還能對我做什麽呢。你能耐再大，總也不能讓我上兩次刑場死上兩次吧？不過呢，你可以給你親愛的弟弟定製一個純金打造、鑲滿鑽石的超豪華骨灰盒。你能控製的就這些了。當然了，至於日後會不會有盜墓賊衝著這個值錢的骨灰盒把墓給挖了，把你弟的骨灰拿去肥田，這就難說得很了。”


  周公子的眉宇間閃過一抹怒色，旋即冷冷說道：“我說過了，我不喜歡他，我跟他之前也並不是什麽‘親愛’。你弄死了我這個弟弟，也算是幫了我一個不小的忙。再沒有人給我招惹麻煩添堵添亂，也沒有人跟我分享家族的政商資源和父祖輩的遺產。”


  葉野點了點頭，淡淡說道：“不用謝。”


  他當然知道對方絕對不會是真來道謝的，必然是另有來意。


  果然，周公子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照片，放在桌子上輕輕推到了葉野跟前。照片上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稚氣少女，與一個十六七歲年紀的少年並肩站在一個雪人旁邊，正在甜甜淺笑。


  葉野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的好友陸洋的遺物，照片上是陸洋兄妹的合照。


  陸洋是他在國際傭兵組織裏的搭擋與夥伴，也是他唯一能夠性命相托的至好兄弟。


  這張照片上沾染著一團拇指大小的血漬，仿佛一朵嬌豔的血色花朵。


  那是陸洋臨死前流下的血。


  這張照片一直是陸洋粘身帶著的，被車撞的時候肯定也在他的身上，這個惡魔居然弄到了手。


  麵對著桌上這張特殊的照片，葉野瞳孔劇烈收縮，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位周公子專程跑到監獄的真實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