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童年追憶
沒想到這麽快又回到了龍瑞山莊,當那個人戴著麵具出現在意行閣的那一刻,我就不停地在想在極樂島的日子,如果一定要我描述那段時光,我肯定不會用“恐懼”“冷漠”“痛苦”這一類的字眼,我隻會用“快樂”“無憂無慮”這一類的字眼,盡管童年經曆的那些事也許是沒有人願意想象或者經曆的,它們是我一直以來恐懼的根源。當他戴著麵具第二次從我的房間離開的那一刻,我仿佛想起來更小的時候的事情,我拚命地回想,卻無法想出完整的片段,就像我沒有辦法回憶起娘親長什麽模樣一樣。那種感覺促使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離開龍瑞山莊,也許還有這一方麵的原因,我說不清楚,我隻知道,我離開龍瑞山莊的那一刻,仿佛再一次嗅到了他的氣息,幼年的氣息……
——陌上薰
這是哪兒?好暗,好冷。是誰?噢,是我啊。嗯……為什麽被吊了起來?啊!難道說……不,不,這不可能……
一絲光射了過來,茗眯起眼睛,光束越來越寬,熟悉的聲音傳進耳朵,“你醒了,知道自己在哪兒嗎?”戴麵具的人平視著四肢被吊起來,成一個叉字型的茗。茗沒有回答,為什麽我會在這兒?
“不記得了?”
“師父的石屋。”茗眉頭微皺,有些落寞地回答。這個地方她永遠都忘不了,這是噩夢的開始。
“看來這個地方沒有給你留下好印象,不想談談你現在心中所想嗎?”麵具人的聲音有一種壓迫感。
“不想。”光是想就夠了,難道還要她說出來嗎?!
“你不想說,我也不會強迫你說的。你大概已經忘記自己是怎麽來到這個地方的,我說過,你若離開山莊,我就會派人去接你。”
原來是被劫來的……“但我也沒想來這兒。”
“哈哈!你不是想回極樂島嗎?”
“這裏不是極樂島。”
“哦?”
“氣味不一樣。”
“你察覺到了,看來血劍的教導真是令人滿意。這裏是九華山。”
血劍?他稱師父為“血劍”?
“你現在應該相信我之前所說都是真的了吧!”麵具人的聲音漸溫和了。
“你說,你是他父親。”也許有些事隻是她不願意相信,但是極樂島派來殺手刺殺大哥,這件事已經說明了一切,現在她累了,不想再堅持了。
“對,我就是風兒的爹,是極樂島的老島主。”
“風兒?”
“嗯?他沒有告訴你他的名字?既然如此,我不妨全都告訴你。你的名字——陌上薰是他給你起的吧,你不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麽。陌上,是曆屆島主的姓氏,我的兒子陌上風把這個姓給了你。島上除了島主,其他人都沒有姓,隻有名罷了。他不僅給了你姓,還給了你一個有權力的姓。”麵具人走近薰,看著她的眼睛,“風兒和你師父‘鬼島血劍’是同門師兄弟。”
薰看著麵具人,她想知道更多。
“不過,你不要以為是風兒把你交給了血劍,他舍不得。讓血劍培養你的人,是我,把你帶上極樂島的,也是我。”
“為什麽?”為什麽要把我帶到極樂島上?你憑什麽做這些?
“十年前,我在靜修山上,遇到一場雪崩,我的手下都死了,我一個人下山,遇到了你,你就躺在雪地上,已經奄奄一息。我把你抱起來,才發現你身下張著一雙手,那是你母親,她在雪崩來的時候,把你舉過頭頂,屹立在雪中,雪淹沒了她的身體。她竟然沒有被雪壓倒,當真是奇跡,我都不得不佩服,她是我見過最偉大的女性。”麵具人回憶了一會兒,接著說,“我輸了一點真氣給你,你脫離危險後,我就帶你回了極樂島。本來隻是想讓你和其他的孩子一樣長大,但是你那時候真是調皮得很,還沒開始記事的年齡就把極樂島鬧得天翻地覆,後來竟然弄傷了自己的眼睛。我那年雖然不在島上,但是島上發生的事情我還是知道的,所以就令風兒將你交給了血劍,你應該也意識到了吧,隻有血劍管得了你。”
薰低下了頭,我小時候是那樣的麽?嗬嗬!娘親為了救自己而死,她是知道的,她也曾經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一樣憂傷地問為什麽自己沒有爹娘,當她知道了這個故事後就釋然了,就不再想了,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還有師父和二老的疼愛,已經很幸福了,但是現在的她卻總是在想,為什麽自己要學武?為什麽自己要殺人?為什麽他們給了自己這樣的人生?有太多的問題是她這個小腦袋想不透的。
“我想見他。”現在的薰覺得隻有待在他身邊,才能讓自己好過一點。
“風兒現在不在,如果你想見你師父的話,明天就可以見到了。”麵具人將手伸進薰的外衣,摸出一塊菱形玉佩,“知道它叫什麽嗎?”
“夕木,是一個古老的傳說,化為塵土的樹木經過幾千年的演變,變成了玉。”
“不,樹就是樹,永遠都不會變成玉,傳說因為不可能發生才稱之為‘傳說’。木易家相信了古老的傳說,把家族玉佩起了這樣一個名字,但是他們錯了,樹變成了塵土,隻會隨風飄走。就像龍瑞山莊的命運,它正在腐朽,終有一天會化作塵土。”
“就因為它要和極樂島作對麽?”
“不完全是。你大概沒有注意到,從兩年半以前開始,武林中就掀起了一股邪風,各個門派之間相互爭鬥,兩敗俱傷,木易連領導的龍瑞山莊也逃脫不了這種命運。”
“告訴我,這兩年來大哥究竟在做些什麽?”大哥是她想離開龍瑞山莊的根源,聽到他的名字,薰隻覺頭痛欲裂。
“他原本是個大善人,他一直在幫助那些門派殘餘弟子,但是他阻止不了武林中人自相殘殺,他認為是極樂島在背後搞鬼,所以試圖聯合幾大門派對付極樂島。但是顯然,願意相信他的人不多。一個人如果不得誌,很容易露出心中陰暗的一麵,他滅了五行派,又讓連嶽派在江湖上消失,我不確定他接下來還要幹什麽,也許是統治整個武林。”
“大哥不會做這種事!”薰大喊。
“我也不願意相信,龍瑞山莊是正義之莊,莊主木易連很受人敬重,我也很欣賞他,但是人是會變的,即使是被迫改變,他也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
以為自己心已經冷了,但是聽到這些,讓她心痛,也許她信任並崇拜的,隻是她想象出來的大哥,“所以,你要殺他麽?”
“殺他?”
“難道不是你派人去暗殺他麽?”
“我沒有過這種想法,也許是風兒,畢竟現在他才是島主,隻有他才能支配島上的殺手。”麵具人把玉佩放回去,“現在想明白了?是打算做陌上薰,還是做木易茗?”
薰沒有回答,麵具人並不急,“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恐怕太複雜了,你慢慢考慮,想清楚了就告訴我,我會幫你。”麵具人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停下來又說道,“問個簡單的問題吧,你是想呆在這兒,還是跟我走?”
薰一下抬起了頭,掙紮了一下,身子微晃,麵具人走回去,把她放了下來,拉起她的手,帶她向門外走去。薰任由他牽著,即使是仿建的石屋,當她出了屋子的一刹那,如釋重負。
當年,師父教給她人體上的各個穴位,她認的差不多了之後,有一天,師父出島回來,帶回一個人,把他吊在一間陰冷的石屋裏,石屋裏沒有其他的東西,隻有石桌上放著的一盒銀針。師傅簡單的命令道,“某某穴。”她拿起銀針準確地射了出去,接著又是另一個穴位,直到那個人突然痛苦地叫了一聲,薰害怕地躲在師父後麵。師父淡淡地吐出下一個穴位,她拿著銀針的手開始發抖,她知道下一針之後將是更痛苦的慘叫,師父沒有催她,靜靜地等著,她怕極了這種寂靜,周圍寂靜得可怕,眼一閉,銀針飛了出去,那個人隻是哼哼了一聲,師父解釋道,“偏了,再來,不要閉眼。”薰咽了咽口水,又一針飛了出去,慘叫聲比她想象的更駭人,她緊緊地抓著師父的衣服。師父繼續吐出下一個穴位,她哀求地看著師父,但是沒有用,等待她的隻有寂靜。師父在其他方麵是很寵她很慣著她的,隻有練武不行,所有的要求都必須要達到。薰深知這一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飛出了下麵的幾根銀針,慘叫聲連連,那個人渾身顫抖著,臉已經扭曲了,斷斷續續地求道,“殺……殺了我,殺了……我吧……”師父命令,“殺了他吧。”然後轉身走出了石屋。是,他死了才能解脫,薰命中致死穴,腳步沉重地挪出了石屋,坐在草地上,抱頭痛哭。
石屋裏死過很多人,她已經麻木了,不會再害怕,但是從那一天起,噩夢就纏上了她……
和老島主待在一起的時間隻有短短的一天,然而這一天,卻讓我看到了又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我,不同於曾經麵無表情殺人如麻的我,不同於大哥爹爹麵前乖巧聽話的我。老島主給我的這種感覺仿佛很熟悉,卻又很陌生,我不明白,我想不透這種感覺的來源。我沒有把我和老島主的幾次會麵告訴大哥,更沒有告訴他九華殿裏發生了什麽事,我知道大哥一定很好奇我怎麽和老島主親密起來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不想讓大哥知道;我沒有聽從老島主的話叫他“叔叔”,因為我不能相信這個人,我不能一麵信任著大哥,一麵又信任著大哥的敵人,盡管這個敵人……為什麽是敵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