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身世

  震驚全國的貪.腐大案終於得以批準,徹查。


  一時間刑部、大理寺、兵部忙翻了天。而裴揚這個諫議大夫,倒是清閑。他雖官拜從四品,看似官階高,實則不過是個虛職。


  想來高低都是個虛職,還不如做那從五品的駙馬都尉.……

  裴揚竟又想到了這裏,他收回心思看向書卷。可這心思卻怎麽都穩不下來。


  “文彥!你根本無法想象,這查辦自己上司家,是什麽滋味。”宣文斌朗聲笑著進來,卻看見裴揚一個人坐著。形態落寞。


  他收了聲,緩緩走上前問:“怎麽了?”


  裴揚收回神思,看著宣文斌勉強勾出一個微笑說:“沒什麽。羨慕你可以這般作為,我卻隻能在家發呆。”


  “別胡扯了。若是沒有你的計策,哪裏來的這般成效。我不過是個台前演戲的木偶,你才是那幕後之人。”宣文斌看出他的不對勁,但他想到的是裴揚一身才華屈就在如今的職位上。肯定不悅。他自己本是不喜歡官職的,可如今查辦貪.腐,大快人心,也感到了為官的樂趣。隻是裴揚的束縛太多,確實不似他自在。


  裴揚看這人難得逢迎他,還說的這麽好聽。心中的陰雲消了幾分,對他說:“那你是不是該請我吃頓飯什麽的?宣侍郎,哦不對,沒準過幾日,就成了宣尚書了。”


  他笑得狡黠,讓宣文斌不禁覺得,他是不是故意裝的。這人不能總演戲,不然分不清真假了。


  可此案查得痛快,他也有別的事情要跟裴揚說,正好就去明月樓一敘好了。


  裴揚看著菜譜,微微一笑,這辣炒羊肚,爆炒田雞,辣白菜卷,都是公主愛吃的菜啊。公主別看身份尊貴,卻偏愛吃這種重口味的東西,他搖了搖頭,點了幾個清淡的菜。反正他也沒什麽胃口。


  看到裴揚點的菜,宣文斌還以為這人變了,給他省錢了。


  總之裴揚今日,各種不對勁。


  “你怎麽了?今日如此消極?我還以為,你會宰我一頓。”


  裴揚隻是搖搖頭,喝著茶,好似無事。


  “你不說便罷了。我這有一事,你聽了肯定起精神。”宣文斌說著掏出一封殘信。


  裴揚接過來看著這損毀了大半的書信,晃了晃對宣文斌說:“這能看出什麽來。就剩這麽幾個字了。”


  “你平日最是謹慎,你仔細看看,這紙張。”


  裴揚按照宣文斌的提醒,仔細瞧瞧這紙張,又聞了下,眉頭猝然皺起,道出兩個字:“椒紙?”


  這椒紙是戶部記錄專用的紙張,由於戶部所要記錄的案卷太多。且需要長久保存,以供查驗。故而會用在造紙時加入花椒水,來防止蟲蛀。故而這種紙成為椒紙。


  而一般官宦人家自己用的紙,多為青檀皮做的羅紋紙。尋常百姓家自然用的是麻紙。


  “戶部.……”裴揚說出這兩個字後,沉思了一會兒,又說:“你懷疑誰?”


  “賈州。”


  聽到宣文斌說的這個名字,裴揚點了點頭,“戶部侍郎?那可是尹太尉的得意門生啊。”


  宣文斌此刻查到興頭上,絕對不肯罷休。哪怕是得罪太皇太後的弟弟,又如何?

  “軍費都是戶部撥款,隻查兵部,不查戶部,可能嗎?”


  裴揚知道他的意思,但欲速則不達。首戰告捷,小挫對方銳氣便好。太過激進,裴揚擔憂會牽連其他人。


  “尹太尉,怕是,才不會讓我們查。這個,你還是緩一緩,從長計議。你一下子徹查兩部,你考慮過後果嗎?”


  他的話引起了宣文斌極度不滿,他拍案而起,指責裴揚說:“陛下下旨,要嚴查此案!何為嚴查,何為徹查?若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豈不是辜負了陛下的所托。你怎能做事,如此畏首畏尾。”


  這場飯局最終不歡而散,隻留下裴揚一人。而請客的也沒付錢。


  裴揚留下銀子剛準備走,從樓梯處迎麵而來一位穿著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頭戴金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的少女款款而來。他止住腳步,拱手行禮道:“公主。”


  他的話沒有得到對方的回應,鍾漪根本沒有理他,掠過他的身側看向他剛剛點的菜。


  “哈哈哈哈,你要出家嗎?吃這麽素。”


  鍾漪的調侃讓剛剛還心情不舒的裴揚,忽然間眉開眼笑,“沒有,臣同兵部侍郎宣大人一起的。他有事先走了。”


  他眸中深邃柔情地看向,鍾漪笑如彎月的眉眼。


  “我們也要在這裏吃飯,你要一起吃點肉嗎?”


  鍾漪三番兩次的邀請,他真的想答應。可是.……

  “公主不可以和外臣同席。這是在外麵,更,更會給公主招來非議。”


  鍾漪撇撇嘴也不願意給他惹麻煩,待他要離開時,卻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對了,忘了告訴你。母後要我回宮住幾天,你不用派人跟著我啦。”


  順著她抓著自己衣袖的纖長手指,裴揚向上看去,他不自然地回過身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太後年紀大了,想念女兒,便要鍾漪回宮小住。這日皇後和太後要去禮佛。鍾漪自然是不願意去那地方的,但是她自己留在宮裏,更是別扭。也就跟了去。


  這一路都由魏瀚海帥禁軍護送,禁軍行車比一般的車夫駕馬安穩。鍾漪就在車上睡著了。


  到了奉國寺,芝菡叫她下來時,她還是朦朦朧朧的。


  皇後娘娘走來,自己牽上鍾漪的手,在她耳邊小聲說著,“剛剛在車上又睡了許久吧。頭上的簪子歪了。”


  鍾漪扶了扶自己的簪子,朝皇後娘娘嘟了下嘴,故作生氣道:“姐姐怎麽能笑話我的。”


  “公主這是叫什麽呢,這麽多人,怎能叫姐姐。”皇後娘娘輕掩她的唇,將她拉到太後身邊。宮裏宮外的,皇家最怕亂了輩分,讓人落下口實。


  鍾漪不以為然地勾勾皇後的手心,開著玩笑說:“小時候哥哥也叫你姐姐,誰讓你笑話我,我偏要別人聽見。”


  皇後娘娘本家姓顧名瑜。裴揚的親姑姑嫁給了前太傅顧陽熙。當初因為身為太傅之女,顧瑜偶爾進宮,就剛巧被十六歲青春懵懂的鍾沐瞧上。鍾沐這輩子求了裴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裴揚做那僚機,將裴揚這表姐娶做他的太子妃。


  鍾漪不想聽那老和尚叨叨天書,自己帶著芝菡和幾個禁軍護衛到院中閑逛。隻等太後和皇後聽完佛經。


  太後自行去安置了後,皇後顧瑜身邊的何姑姑將鍾漪叫到了自己的禪房。


  她想和鍾漪說幾句體己話,禪房內沒留旁人。


  “六妹妹的新府邸,住的還好?”


  麵對顧瑜的發問,鍾漪有些詫異沒有回答。


  就看顧瑜掩唇笑著說:“有人幫了你好多忙,你要怎麽感謝人家?”


  這人自然是裴揚,想想之前的事情,鍾漪一下子便明白了。太皇太後根本不是要改宮規,都是裴揚和皇後合夥騙她的。不然怎麽這麽久過去了,她在皇宮住的這幾日也沒見改呢?


  顧瑜抿唇一笑,知道她是明白了。又拍拍她的手背,寬慰著,“陛下說過,六妹妹啊,是最聰明的。一點小心思,總是瞞不過。”


  “哼,把我騙得團團轉,還說我聰明,我是個最笨的,你們才聰明。您那位表弟啊,最最聰明。”


  看著鍾漪嘟著小嘴,顧瑜點了點她的鼻子,搖搖頭說:“他啊,不聰明,怎麽能好好到了現在?”


  這話聽得鍾漪不明所以,隻聽顧瑜又說:“你可知道,他四歲就沒了娘親。一直養在他祖母院子。雖是嫡子,卻不如後進門的那個庶子得寵。這一家人,也就隻有他祖母對他好。”


  鍾漪更加不明白,骨肉血親的,怎麽能對他不好?早早沒了娘親的孩子,不是該更得父親疼愛。想他五哥哥小時候沒了娘親,父皇便破格從郡王,封了他親王。


  再聽聽顧瑜說的,她突然覺得裴揚好可憐。爹爹不喜歡他,哥哥不能時常見他。還有個姨娘和討厭的弟弟時常欺負他。本以為是因為侯爺和世子在邊關的緣故,他那個庶弟才那麽囂張。原來是從小被寵壞了的。


  而他進宮做伴讀,是因為靖遠候不願意他去軍中。鍾漪想他小時候總是和三哥哥一起看那疆域圖,想來,他是很想從軍的吧。簪纓世家的孩子,隻能留在京城動嘴皮子,也是好悲哀了。


  這一夜在奉國寺,鍾漪隻想著顧瑜說的話,難以安眠。她怎麽也沒想到,裴揚的身世居然是這樣的。認識了十幾年,她好像一點也不了解他。


  以前覺得他總欺負自己,好討厭。現在覺得這個人也挺好的。


  正想著,她忽然聞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因她幼時有喘疾,此刻聞到這個味道十分不適。雖然當初是輕症又痊愈了,但她現在覺得身子一陣冷一陣熱的,捂著胸口又開始有些痙攣。


  忽然外麵火光四起,還有人大喊著:“走水了!走水了!”


  鍾漪覺得屋外的聲音漸漸不清晰,而眼前的火光也變成了一圈圈的光圈。


  哐當一聲,她直接從床上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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