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管他哥兒姐兒
回府路上,蘇宛若有所思。
剛下馬車,蘇宛便聽見已等候在門口的管家通傳,車本芮一直在正廳等候她回府。
蘇宛春山如笑著出現在正廳,一進門,眸光落在她明顯凸起的肚子上,車本芮臉上洋溢著幸福安穩,於是熱情著招呼道:“夫人既已身懷六甲,又何須親自跑這一趟?讓個人傳話豈不更為穩妥?”
說著,她上前,握住車本芮柔軟的手,遂又放回去,坐在主位上去。
“琰王府幫龍府的哪是一次登門拜訪答謝能作數的?隻要王妃不嫌棄臣妾叨擾已是對臣妾的厚愛。”說著這裏,車本芮便要起身福禮。
“夫人,這是何必。”黃怡上前攔住了她。
“如今身子重,夫人行動看上去倒是利索,從今兒個起,在本宮麵前,免了那些禮製罷了,說起來,你如此勤者來看本宮,委實難得,身子,可還受得住?”
腦海中,已想不起她懷李弘熹時的情形。
蘇宛貼心的問,不過是出於關心車本芮,哪知那她淡笑一帶而過,答道:“身子倒是沒什麽,不過說起舒服……”
說到這,車本芮話音停下來,撫摸過肚子的手收回來,蘇宛關切的接上問:“夫人這是怎麽了,懷著孩子,可一定要自己身心舒暢,這才對孩子好呀。”
她一壁說,一壁眼風示意黃怡為車本芮端上一杯溫茶。
“還不是另外個王爺府裏那些事情,家裏人各有主見。”
車本芮朝她頷首表示,接過茶水,徐徐吃過後,繼續道:“那——承王也不知是怎麽想的,建議提高賦稅,你說這家裏就一人當家還好,同意就是同意,不行就是不行。”
“一半同意一半不行的,老大老二還有老爺,整日都是反對,臣妾不能說什麽,那老四老五也是倔脾氣,整天吵來吵去,煩個不停的。”
“臣妾隻是婦道人家,對這些事情也不好多說,家裏人因著這意見不同,到處是陰陽怪氣的,整日看的我心煩意亂的。”
說著,她正了正身子,眼角眉梢的暖意褪去,略微了幾分幽怨。
蘇宛不動聲色地聽完,寬慰道:“夫人莫要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現在就好好養胎罷,你現在的重任就是好好地,開開心心的照顧好自己,就是龍府最大的功臣。”
得了重視,又得了一吐為快,車本芮掩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還是王妃娘娘有見地,又能管家,還會寬慰人。”忽而又蹙眉道:“哪裏像家裏那個,整日裏就知道和他們一起爭來爭去的,歸根結底,不怪那位,怪誰。”
“娘娘,臣妾可不是同你說著玩的,承王這樣肯定有人是不喜的。”
說完,車本芮拿眼偷偷看了眼蘇宛反應。
承王此舉,在他們這些貴族看來,當然是百利而無一害,可這凡是都有兩麵性,並不是每位坐擁權勢富家子弟就會擁護。
增重賦稅,可不單單是表麵上的這種沉重,難以前行。
若是年年豐收還好,楠鯪一帶天災剛過,這些收入低微的農民頃刻間就能家破人亡,民不聊生,這樣的事情,她見得不少。
眼下雖然看上去比車本芮小,實際上,她的經曆……
車本芮繼續道:“聽說,去年莊家的收成不太好,本來收的稅都快交不上了,現在又鬧了這麽一出,而且……”
她突然壓低聲音,以手擋嘴,不讓外麵的人聽見道:“據說有的地方已經開始鬧了,那些農民,雖然有些沒幾天就被鎮壓下來,但是後來的反撲勢力更大,衙門管不住,這些上了折子。”
“夫人如何知道?”蘇宛一臉震驚,近日她倒是無暇顧及朝中之事,被假幣一事磨去不少時間。
“起先臣妾也不知道,後來聽夫郎無意說起。”
車本芮毫不避諱,身子前傾地道:“還有還有,他們居然編了許多侮辱的歌謠,內容是增加賦稅的事情。”
她說到這,搖了搖頭,讚道:“臣妾不知道對錯,不過歌謠這法子真是聰明,想著官府不能抓個什麽事都不懂得孩童吧?而且歌謠朗朗上口,傳得極快,可惜了,臣妾聽不到。”
蘇宛裝作一臉不關心的模樣,勸導道:“夫人爽朗,為人正直,想來也不過是在本宮麵前覺得能吐個痛快,在這裏便好,出去之後就忘了吧。”
一語有所言,有所不言,隻見車本芮打著哈哈:“你瞧臣妾這嘴巴,多謝娘娘提點。”
蘇宛轉移話題,不欲再聽她沒休止的抱怨,又不好直接開口攆人,看向車本芮肚子問道道:“夫人可知這肚子裏的是哥兒還是姐兒?”
“管他哥兒姐兒,隻要她平平安安的就好。”她好不解懷著回答。
兩人又說了一會家長裏短的話,自覺無趣,車本芮起身告辭,臉上的興致還未散去,卻已呈現出疲乏來。
剛走到門口,忽看見小丫鬟手裏捧著的謝禮,又哭笑不得的轉身:“娘娘,您瞧我這記性,自打懷孕,就總忘事,臣妾想著王府裏什麽都有,沒帶什麽珍貴的,特意送點南方的特產來。”
蘇宛也沒有推脫,眼風示意黃怡從手裏接過。
待到車本芮走後,她才收起笑容,揉著眉心道:“說得本宮腦袋疼。”
“奴婢陪主子在府邸走走?要不回碧玉閣,奴婢給您按摩按摩。”說著,黃怡打探蘇宛臉色,繼續道:”她每次來,總是這樣說個不停,也不嫌煩。”
被這麽一說,蘇宛反倒減輕了厭倦之意,遂道:“雪女和鍾合,怎麽樣了?”
“看上去都挺好的,要不,奴婢陪您親自去看看?”黃怡提議。
“也罷,反正不算遠,本宮走著去。”雖然囑咐過下人去,可蘇宛心中總覺得有負雪兒所托。
走出府門不遠,不遠處的哀怨聲聲聲入耳。
“哎,這世道,哪裏還能叫我們活下去啊,天不待見,那些人也不待見,直直是叫我們往死路上逼啊。”
順著聲源處望過去,隱約可見一個衣衫襤褸之人。
“這天底下難熬的人多了去了,主子又何苦個個都去在意?三夫人也是,偏偏什麽都來找您。”黃怡頗不耐煩地埋怨道,蘇宛逐步向那人移動,神情凝重。
臉色饑黃,發絲散落,草鞋已磨損,這是長途步行的人才有的模樣,再看他身上穿著,粗布麻衣縫了許多補丁。
這人是躲不過賦稅逃到京城來?
“主子——”黃怡在旁輕聲細語提醒,略微不快。
“天色不早,去夫子所罷。”蘇宛幽幽著道,眸光有意無意掠過那人,腳步沉重起來。
母親來自普通人家,是否也曾在小時候受過這類折磨?她幫助那些人,是因為善良,還是因為從他們身上,見到了自身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