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郊外亂葬崗
飯莊後巷,他們都還在,蘇宛抽抽嘴角一躍上車,黃怡跟在了後麵,瞳孔微張盯著出而返回的主子,似有不解,忽聞揚鞭聲在風中格外清晰,馬車跑過起來。
“小姐,可是發生了什麽?”
遲疑片刻,黃怡問出口,已將新購置的東西整齊摞在裏麵,空間顯得逼仄了些。
“天黑之後,你立刻去趟城外兵器黑廠,從亂葬坑裏找出與身份有關蛛絲馬跡,我們務必要知道那裏的人分別來自哪裏,家人一定分外惦記他們的安危。”
從斜後方望過去,她臉色沉寂而冷厲,眸子餘光隱約有暗黑光暈流轉,黃怡點頭示意表示收到命令,沒再追問下去。
一路無話,蘇宛始終定定的看著不知何處,黃怡默默坐在身後,時而蹙眉,時而舒展,亦似在全神貫注思索著什麽。
朱漆金字,蘇府門楣依舊高聳入雲,浩浩蕩蕩,雲卷雲舒,國中人士望而趨之,此情此景使她頓感往日宏偉浩瀚逐漸消弭,取而代之的是高處寒涼逼人,表麵浮華,暗裏失去了裏子。
連日來,幾家奔波,幾家忍受折磨。
路過雨亭,穿過蘇亨書房,裏麵沒有任何響動,從前的恨意中,憑添些許落寞,蘇宛麵不改色從旁經過,心底蒼涼更甚。
擁有父愛,會怎麽樣?
這麽無聊的問題很快便被漫星閣的響動打斷,院子裏已經被重新收拾了一番,草綠葉新,如毛毛雨般飄落的落葉亦被清理幹淨,雪葉蓮如同凍美人般在等候主人歸來。
紅果福禮完畢,從黃怡手裏接過購置的各類物品,眸裏流星流轉,帶著未能蓋住的雀躍。
翠綠身影在桌旁休憩,進入房間那刻翠綠欲滴便暗淡下來,投在稚嫩而清澈的臉龐,有著與年紀不相符的穩重和成熟,指尖輕點在桌麵,發出輕微的噠噠聲。
劉氏眼下動不得,承王裙帶關係之人皆因此次而跟著晃動,蘇宛要做的,是掀起更大風浪,讓他再無翻身機會,而龍家,關鍵時刻從承王隊裏能走出來,便是做好的安排,否則……她隻有對不起龍鳴。
想到這裏,她翩然起身,出了房間,走向偏房。
咯吱門聲打開,黃怡倏地躲在帳內,床幔輕擺,蘇宛嘴角微揚。
“是我。”
她啟步慢慢靠近簡易床榻,幔子裏伸出纖手,露出黃怡好奇的眸光:“小姐,你怎麽來了?”
“我今晚和你一起行動,用過晚膳後出發,你先休息片刻。”
她環顧其中,一床一桌一椅,沒有銅鏡,就更別提梳妝台,腦海裏閃現出無人居住的,菡萏閣裏已經附了塵的長樂未央鏡,豈止是蘇宛那麵簡單得沒有任何修飾的圓輪銅鏡可比?
同是姑娘,天差地別。
“小姐,你怎麽了?”
從回憶裏被呼喚出來,蘇宛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賜婚之後,她感慨兀地多了起來。
“沒事。”
眸光掠過床上原本在麻布暗白幔後身影已經直起了身子,在蘇宛麵前落落大方,沒有遮掩,麵前這身形,從什麽時候已出落得凹凸有致,體態輕盈,小荷剛露尖尖角。
似是意識到不對勁,黃怡將手中放下的夜行衣又拿了起來,含羞擋在麵前。
天寒地凍,加上收拾屋子耗費不少體力,蘇宛特準許漫星閣早用晚膳,在城門關閉前,她們著琰王府救濟前穿的粗布麻衣行走在官兵麵前,在散落的普通的人群中,獨獨她們看上去有些與眾不同,細細品來,卻道不清究竟何處不同。
帶著煥然天成的光滑縈繞,這樣的光暈,極少人識得。
夜裏的氣溫和白日裏相差至少十來度,白皙的臉蛋上多出風霜紅,映襯得臉蛋兒吹彈即破,兩人一前一後,隻顧了趕路。
除了寒涼,空氣裏多了些異味兒,望著一望無垠的枯萎大地,黃怡張惶向周圍,上次來時,山坡植被五光十色,眼前山壁仍舊,卻有些迷了路,見蘇宛鼻尖抽動,朝著一個方向行了去,黃怡做著相同動作,跟在後麵。
這是什麽味兒?
這個時節仍有如此重味兒,在夏日,附近該是萬物滅亡,惡靈遊蕩。
“快到了。”
蘇宛低低說了句,帶著略重的鼻音,冷沉而有些隱忍。
她們靠得山坡更近了些,越走味道越重,平坦之路出現了隆起,沿著被鏟除的泥土石頭向上而去站在頂上俯視,下麵,層層疊疊躺著或幹枯,或糜爛,或白骨。
“動作快點兒,爺還想趕回去喝酒呢。”
“這兩天真晦氣,出事兒的人增多,一天要來個三四趟。”
蘇宛忙按下黃怡,兩人捂嘴,眸光微斂睨向聲音傳來的對麵,兩人手中抬著人形樣東西,步履穩健著站在了上麵,隨著一個往外丟的動作,手中物品墜地入坑,其中一人輕咳把痰往下麵一吐,整個場麵令蘇宛胃裏翻滾。
果斷拿出袖中寒梅刺繡方巾在耳後熟練一係,隻露出流轉美眸,擋住了味道,亦遮住了真容,黃怡效仿著。
待人致遠,兩人才悄悄地從土堆後慢慢往上走,繞著坑際一直走,來到適才拋屍首的位置,蘇宛走在前麵,毫不猶豫地下了坡,朝著味道最衝屍首累積的地下往下滑,擰眉凝神,臉色異常難看。
適才被拋下來的人和剛才那兩人穿著同樣服飾,他們都是兵工廠裏虜來的勞作。
衣衫襤褸,胸前袖口還有衣擺要麽油黑油黑發得光亮,要麽就是磨成了布條,露出褶皺一片,那是壞掉的肌膚。
“小姐,他已經死了。”
身後的人跟上來,說話間張嘴好幾次,手掌附在方巾上,蘇宛聽到好幾次欲嘔不嘔的聲音。
聞言,盯著看個仔細的眸子略不情願挪開,身體微轉要扭身出去,這裏的味道,足足可以讓人對世間一切美好失去興趣,她的忍耐度已達到極限,就在此時,腳下被什麽東西碰到。
一隻裂皮的手,搭在她腳背上,渾身顫粟,她猛地踢開,朝萬爬去。
驚悚之餘,腦海裏有個疑問,那手怎麽會離她那麽近?
一口氣攀爬上坡,兩人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氣,而又想避住讓人窒息的氣味,才站穩,蘇宛果斷轉身,朝著適才上來的地方,迅速下了去,看得黃怡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