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為他,鋌而走險
“不……殿下……他不會善罷甘休的,不會的。”
蘇宛疾步追上琰王,從周易身邊經過,嚇得他扶牆站著給蘇宛讓出條路,戎裝下魁梧奇偉,此刻卻耷拉了下來,垂下來俯視蘇宛的眼瞼,晦暗不明。
“承王不會得了太子之位而容得下琰王爺,不會!相信民女說的話。”
除非,除非皇上即刻駕崩,他名正言順坐上帝王之位,否則,多疑的李琩媵,會死死看住李睿晟。
她知他,處心積慮、陰險狡詐、敏感多疑,這樣一位皇子坐上太子之位,對手握軍權,深得民心的李睿晟,零容忍,一旦朝廷些微動蕩,李睿晟便有機可成,最佳避免這幕出現的方法,必是除去對手,李琩媵從不給人留希望。
那種滋味,沒人比她更懂的。
“本王再不要聽到你的荒謬之辭!”
他指尖狠狠劈下來,落在離蘇宛鼻尖頭發絲的距離,隻做瞬間停滯,收了回去。
這個時候,心軟,是利刃,會害了所有袒護他的人。
吐之不盡、怒其不爭的話全堵在胸口,蘇宛冷眸凝視眼前不得誌的男人,四目對峙,互不相讓,琰王憤怒扭曲的臉,如同暴怒的獅子,稍不留心,便張開血盆大口。
“來人!上酒!”
蘇宛跟至其後,周易沉步離去的腳步聲嗒嗒作響,腳底傳來行走盔甲帶動地麵微震之感。
少卿。
長木條桌上多了一堆大大小小酒罐和碗,他抬起最大的罐子,隨著嘩嘩嘩之聲,房間裏彌漫衝鼻酒味,舉杯一飲而盡,再倒,再喝,周易蹙眉相勸,琰王撿起身旁武器直逼周易胸腔:“退下!全給我退下!”
見蘇宛朝他輕擺首示意,周易收顎退下。
酒過三巡,琰王眸光迷離,恍然發現房間裏還有人影,虐浪笑傲:“你——留在這裏是看本王笑話的嗎?”
在側等候的時間裏,蘇宛收性調吸,不苟言笑,步步趨近:“琰王何事值得民女取笑?”
聞言,微醺暈紅經過風霜的臉,醉意速斂,僵了僵:“你!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把問題看得如此透徹!引得人心惶惶!本王——你到底是誰?想做什麽?”
忽而,他一擲酒杯,清脆破滅之聲刺耳,像是他此刻支離破碎的聲音。
“殿下不是不明白,而是不願意接受。”
話音剛落,他仰天大笑,房間裏驟冷,蘇宛渾身雞皮落了一地,蛾眉皓齒冷峻無情,蒼白著臉,和房間的涼氣融為一體,無形無影間逼人窒息。
“可惜民女不是男兒身,否則,進可上陣殺敵,退可護親友兄弟,不至於躲在這吹彈可破的王府裏獨自澆愁。”
她彎身,曲膝而替琰王斟酒,眼幽潛:“殿下仁慈,念及手足之情,豈知那承王殿下三番五次到蘇府提及要民女過門做妾。”
她垂首侍奉,眸光若有若無掠過琰王,下氣恬聲:“民女當初收下王爺聘禮,已弄得滿城皆知,他倒好,不顧及民女顏麵、王爺顏麵,屢次挑釁,民女隻待王爺回京,早日了斷,卻不曾想王爺會因為一己執念,放棄當日對民女的承諾。”
言至此,蘇宛哽咽,抬手擦拭眼角。
“民女自知身份卑微,不求飛黃騰達,但求平安順遂,眼下看來,民女怕是錯付了人。”
……
飄逸的酒味熏得人思緒縹緲,蘇宛看著琰王持著酒杯,久久沒有飲下,如同僵住一般,臉色暗沉無光,冷冽透亮眸光縮為一線,直直盯著門口。
乒乒乓乓
桌上瓶瓶罐罐傾倒的傾倒,墜地的墜地,琰王趴在桌上,她上前查看,已雙目交睫。
蘇宛起身,朝著門外呲呲聲處而去,順著黃怡眸光回望房間裏趴睡之人,薄啟朱唇:“王爺無礙。”
轉首,凝視黃怡,低聲曼語:“查探結果如何?”
黃怡蹙眉,手作扇扇鼻,對上蘇宛冷星峻眸,猛地收回手:“正如周將軍所言,冊封典禮在兩日後舉行,消息應被刻意壓下,奴婢是在街上尾隨宮裏采辦公公,才得來的消息。”
見主子未發音,奴婢用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繼續道:“小姐,現在咱們作何安排?”
蒼穹壓低,陰雲密布,冷風肆掠,理應是晌午時刻,看上去已近傍晚時分,高聳入雲的圍牆,擋不住通體的寒涼,蘇宛望著周易給琰王披上毯子。
“等。”
黃怡錯愕抬首,適才,主子說話了?迫在眉睫,等有何意義?
“好,那奴婢到外頭去候著了。”
琰王久不在府內,火盆也還沒有備好,蘇宛四肢百骸冷到極致,駐足門廳,凝神細思,皓腕置於袖中,周易招她入內,被她拒絕了。
床榻之人,嘴裏時而喃喃自語,時而躲避什麽,一直睡不消停,侍奉的人不停蓋被,蘇宛聽得真切。
“父皇……兒臣想你了。”
“隻要……父皇高興,讓兒臣……做什麽都可以。”
“父皇,不要走……不要留下兒臣一人……”
恍如一場噩夢,身後響起驚愕之聲:“父皇!兒臣回京來稟告戰事來了!”
她轉過曼妙身姿,瞧見他額上薄汗淋漓,侍奉之人不斷擦拭汗水,卻見他掙紮著醉態軀體要起身朝外走去。
“放開本王!回京不先麵見父皇,怪罪下來,你們替本王擔罪責嗎?嗯?”
他用力一揮,侍奉的婢女被帶滾到地上,周易適才疾馳而進,從後抱住王爺,急促勸阻:“將軍如此樣貌進宮麵聖,怕是皇上又要趁機發落了。”
“放開,放開本王,連你也要和本王作對嗎?”
他拖動著身體步步朝前,眼前就壓踏出門外,眸光被蘇宛擒住,收到她遞過來的眼風瞬間驚愕,手下略鬆,琰王身體倒下,趁機再向外掙紮著。
“快,不然他會受涼的!”
聽到蘇宛急令,琰王回望眼前兩人,忽地脖頸被手拍下,眼睛立即閉上,身體也倒在了周易的懷裏。
“若王爺醒來怪罪,罪責可得由你來擔著。”
蘇宛掠過他一眼,招手示意婢女靠近,幾人一起搭手,才算把琰王抬到了床上。
總算安靜了,他日夜兼程,想必一路沒有休息好,就好好歇息吧。
心裏說完這些話,蘇宛將周易叫至一旁,吩咐了幾句,才和黃怡離開琰王府。
兩道拉長的身影,在斜陽下相依相靠,邁出的每一步,如同跨向氤氳之地,看不見摸不著猜不到,隻是憑著意誌,蘇宛走得安心定誌,一步一烙印。
即使秋風颯爽,倒也拂麵輕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