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共同的記憶
站在大殿的喜兒將方才的事情清楚的說了一遍,之後便靜默的站在一邊,一句話也都不敢多說。
早在她一邊說出的同時,整個大殿之中的氛圍就變得壓抑低沉,頭頂仿佛沉甸甸的掛著一片又一片的陰霾,使得原本還有些暖和的周遭立馬變得冷冽起來。
“她當真那般說?”玄冥宸沉沉的問著,視線自由的落在某處,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即便是看不到,也能從他身上的含義與低沉的聲線中聽出來他此刻的心情。
在這世上又能有誰願意被心愛的女子厭惡反感?
一旁的揚塵剛抬起視線就對上喜兒的目光,根據多年來的默契,他還是出聲勸道:“也許夫人是覺得這種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難以理解,可她要是知道主上您的身份……”
那樣或許就另當別論了。
一麵是無比重要的人,一麵是她以為的十惡不赦的大魔頭,任憑是誰也都會覺得後者做什麽都不對,更別提要用其他人的鮮血煉藥這種事了。
玄冥宸單手虛扶在唇邊,寂寥的道:“我了解她,不管我今天是什麽身份,她都會覺得這種事難以接受。”
安錯錯絕對不會讓他用一個活生生的人去換自己的性命。
“主上,這是掌家本就欠您的東西,他們理所當然要還。”揚塵又出聲寬慰。
在他心中這些本就不該是玄冥宸承受的東西,所有的一切都是掌家族人自作自受。
始終站在一旁的喜兒緊咬著唇,猶豫了許久終是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她緩緩道:“其實.……夫人還告訴了我一件事,她說她才是掌歡兒,是掌家的大小姐,所以這一切本就該由她承受的她也不會拒絕,她隻是想找到她一直想見的那個人。”
安錯錯口中的“那個人”指的自然就是玄冥宸,明明倆人早已重逢相見,本也應該有著說不完的話與訴不完的苦,可她卻始終不知道那個坐在眼前的男人是誰。
玄冥宸忽而重重一咳,一口鮮血立馬將玄袍浸濕。
“主上!”大殿內的二人齊齊驚聲喚道。
玄冥宸隻覺得胸口有什麽東西在一直敲擊著,每一下都疼得冷汗直流。
這個結果他仿佛早有預料般,雖覺得無比心痛,卻也在瞬間就接受了。
他強忍住肺腑中的腥甜,啞著嗓音道:“不要告訴她我現在的樣子,等到時機合適時……護送她回京都。”
哪怕最後安錯錯隻是做一個無權無勢的宸王妃,這輩子也都不會有人敢去欺負她。
“她現在有了身孕,你們切記不能將她的身份泄露出去,更不要保護好她的安全。”
能讓玄冥宸直到現在還放心不下的事情,就隻有安錯錯與她腹中的胎兒了。
隻可惜,可惜他見不到孩子的出生,也再沒有辦法陪伴著她走到最後,這是他此生唯一遺憾的事情,也是他感到最對不起她的事。
“可主上您的身子怎麽辦?”喜兒擔憂的問道。
他們努力了這麽久,為的不就是完全驅除玄冥宸體內的寒毒嗎?況且現在解藥都已經擺在他們麵前了。
揚塵也不禁跟著說道:“主上要為自己著想。”
二人的話音落下,便感到周身的寒意之中卷裹了濃濃的殺意。
即便是不需要循著寒意看去,他們也知道這濃烈的殺意就來自玄冥宸的眸光中。
隻聽到他冷冷道:“誰要是敢打她的主意,那便是與我為敵。”
與他為敵的下場會是什麽,也無需他解釋。
聽到這,喜兒與揚塵都沉默了。
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所以願意為她失去一切,同樣的也願意為她得到一切,這份濃厚的愛意,便是未曾參與過先前玄冥宸與安錯錯生活的倆人也都感受的很是真切。
此刻的揚塵忽然懂得了一些什麽叫做喜歡。
坦白了一切的安錯錯本就沒覺得自己會有什麽好下場,反正她也無所謂了。
要是冷麵閻王過來興師問罪,她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與他談條件。
條件也很簡單,那便是用她的命去換玄冥宸的自由。
可直到臨晚時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過來質問她的真實身份。
“難道喜兒真的沒有把我的身份告訴冷麵閻王?還是說她已經默認了我就是掌歡兒,說不說出來也無所謂了?”
坐在床邊的安錯錯腦海中冒出了許多猜想,隻要她沒有看到有人進來,她就會一直猜想下去,之後才能找出應對的法子。
說到底,她也不想死,更不想讓肚子裏的孩子還沒出世就永遠的消失在這個世上。
安錯錯輕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喃喃道:“你會不會怪我?怪娘親沒能讓來到這個世上看一眼大好河山?沒能讓你見一眼自己的雙親?”
她低聲自語著,心情也跟著愈發的失落起來,甚至連眼眶中的溫熱掉落至手背上也未能發覺。
內殿門外,玄冥宸剛剛抬起的手卻像是凝固在了半空中一般,耳邊還回蕩著剛才聽到的話。
心,猛地跟著揪疼了一下。
如果可以,如果能有選擇,他也不會去辜負她,隻可惜這世上給出的選擇向來就不多。
造物弄人或許就是如此。
一旁的喜兒瞧見玄冥宸眸中難掩的寂寥,竟也不自覺的跟著難過了起來。
“麵具給我。”站在原地良久,他終於還是選擇要帶上麵具。
以他現在的這幅模樣來看,他根本沒有自信站在她麵前,若是隻能默默的跟在身後看著她,對他來說也就足夠了。
戴好麵具,他才輕輕推開門。
聽到動靜的安錯錯立馬回過頭,看見是喜兒還有冷麵閻王,就連揚塵也來了,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或許,他們這個時候過來是想要問罪的吧?
可隨著三人相繼走進內殿,身後端著菜肴的侍女也隨之走了進來。
安錯錯大步走至桌旁,沒有了最起初的戒備,反而故作無畏的道:“這該不會是我最後的一頓吧?看來你也不像外麵傳聞的那般心狠手辣,好歹也給我選擇了個舒服點的死法。”
她淺淺一笑,繼而坐下,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忽然問道:“這裏麵的毒藥不會是什麽噬心蠱的劇毒吧?”
麵上雖開著無所謂的玩笑,但實則此時的安錯錯手心也都微微涔出了汗。
她不想死,更不想現在死,可是如果談論起逃跑的成功幾率,她怕是沒有一點把握。
安錯錯一邊自顧自的打趣著,一邊緊盯著桌上的飯菜,隻是她從未注意到的是身旁男人眸中的柔光。
即便隔著一張麵具,玄冥宸的目光也都從進門那一刻起就落在了她的身上,溫柔卻又灼熱,從未挪動過半分。
“夫人說的這是哪裏的話,主上說了與您有七日之約,那便不會在這七天內對您動手。”
喜兒扯出一個還算合格的笑容解釋道。
“是麽。”安錯錯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其實她不在乎多活那七天,她在乎的是能不能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找到玄冥宸的下落,然後救他出去。
哪怕最糟糕的結果不是救他出去,哪怕他們能在臨死前互相見上一麵,她都不會有任何的怨言。
站在一旁的喜兒瞧見倆人臉上的神情,也都隻能在心裏默默的歎口氣,這種陰差陽錯對於桌旁的二人來說無非是一個最折磨人的笑話。
玄冥宸抬手示意揚塵跟喜兒退下,眸光卻始終不舍得從安錯錯身上挪開半分。
知道周邊再次回歸到令人發怵的寂靜後,玄冥宸才輕聲道:“我不會殺你,你無需擔心。”
話落之際,他還特意為她夾了塊紅燒肉。
他記得,以前還在寧清鎮的時候,她就很喜歡吃紅燒肉,隻不過最開始老楊家的條件並不好,想要吃頓好的簡直是奢望。
見狀,安錯錯不由得試探著問道:“你為什麽不殺我?我是掌歡兒,是能用來救你命的人。”
她也不確定喜兒到底有沒有將她今天早上所說的那些話告訴他,所以她隻能選擇試探。
“我殺人或救人,從來就沒有原因。”玄冥宸直言不諱的說道。
“明天就是回門的日子了,你要是不放心我下山,也可以多派幾個人跟著我。”反正她也不打算逃走。
明日下山回掌府不過就是為了告知妖孽等人她還安然,也好讓他們放心罷了。
畢竟不管怎麽說,掌家都是她的本家,她也不能讓掌夫人為她的突然失蹤擔心。
正這般說著,安錯錯的碗裏又多了一塊紅燒肉。
剛剛低下視線的她微微一愣,看著碗中的紅燒肉,鼻尖莫名一酸,腦海中也隨之閃現出那個思念許久的男人模樣。
此時的玄冥宸自是將她眼中微閃的淚光看在眼裏,心中的疼惜逐漸盤延至眸底。
如果不是造化弄人,也許他現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將她摟在懷中安慰,為她擦去眼角的溫熱,為她分擔心事。
可他現在就隻能坐在她的眼前,連一句多餘的溫情都不能說出來。
安錯錯低垂著視線看著碗中的紅燒肉,那些回憶也頓時將心內所有的懼意與緊張驅散,隻留下一片又一片的苦澀。
她低聲自語道:“我就算是直到現在.……似乎也沒有厭倦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