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執棋之手
十方獄中,逼仄的空間壓抑無比,好似連氣息都凝結在空氣中,仿佛連時間都靜滯在那裏,十方獄裏頭的兩個人,互相猜著對方的心思,隻不過病公子稍遜一籌,二人的交談,公孫憶占盡了上風,病公子心中殺心大盛,也有無數種方法,讓眼前這個人死無葬身之地,可偏偏對方的言語,讓自己不得不按捺住心頭怒火,耳聽得公孫憶言及極樂圖破解之道,病公子更是怒不可遏。
“公孫憶,你莫不是這麽多年一直藏在我四刹門,不然豈能知道的如此詳實?”病公子臉上徹底沒了笑容。
公孫憶豈能不知病公子這會兒已經怒極,仍是不緊不慢地說道:“病刹,十方山是什麽地方?若是由得我在此間藏匿,怕是也襯不上四刹門的名頭,再者說,若是我藏下多年你們都發現不了,如今這交易不做也罷。”
“那你方才說的話是為何意?什麽叫百戰狂不知而我知?”病公子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不過是想聽公孫憶親口說出來罷了。
公孫憶動了動胳膊,發覺毒藥藥效已經遍布全身,手腳雖能自由操控,卻是半點真氣也用不出,不過公孫憶也不太在乎自己中不中毒,能不能使出武功,仍是和病公子不緊不慢地對話:“世人皆傳,百戰狂一劍挑穿武林大小門派,搜羅各派至寶,毀盡武林秘籍,以至於各門各派元氣大傷,武學百花齊放的年代徹底消亡,百戰狂將各派寶貝藏在一處,繪製極樂圖,隻要破解極樂圖的秘密,便能尋到百戰狂藏下的事物,傳言隻要誰拿到極樂圖,按照極樂圖上的指引,找到這些寶貝,便能成為武林至尊。這等傳言流傳了數十年經久不衰,可但凡有人仔細推敲一番,便知這傳言根本就站不住,先不管百戰狂為什麽要攫取各派至寶,即便是百戰狂真的取走,也完全沒有必要再將這些寶貝藏匿一處,退一步說,就算百戰狂處事怪誕,真的將這些寶貝藏起來,為何又要繪製極樂圖給別人找尋的機會?
所以,真相根本就不是世人所言,自鍾家兄弟誤入忘川禁地地宮,放走了百戰狂起,百戰狂身上便有了這張極樂圖,隻不過繪製極樂圖的,是滅輪回,極樂圖上是滅輪回布下的六道之力,即便是六道三聖,也沒法解開極樂圖,故而百戰狂複蘇之後也起了私心,並沒有將六道諸人喚醒,而是一人離開,一劍挑穿各大門派,目的也隻有一個,那便是找尋破解極樂圖的方法,直到百戰狂滅了藏歌門,陸淩雪不得不召開武林大會,共商討伐大計,之後四絕聯手轟殺百戰狂,自此極樂圖便落在了四絕手中,其實當時四絕根本不清楚極樂圖背後的秘密,百戰狂死後,當世也隻有一人知曉此事,那便是你四刹門先代門主盛一刀,盛一刀刀法脫胎於百戰狂,也算是得了百戰狂真傳,關於極樂圖、六道這些極為秘密之事,盛一刀自然清楚,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謠傳四起之時,你四刹門便開始著手將極樂圖據為己有,隻可惜紅楓林一戰,四刹門雖說占盡天時地利,卻沒算到我爹會將極樂圖一分為四,盛一刀自然也要改變計劃,時過境遷,盛一刀命隕忘川之後,你與老頭子便接了盛一刀的衣缽,直到那時起,你與老頭子才正式接管四刹門,而你病公子比盛一刀、百戰狂更接近成功,究其根本隻有一個,那便是你已經有了破解極樂圖的法子。所以,我才會說百戰狂不知道的,而你知道。”
病公子問道:“你為何如此篤定我知道破解之法?”
公孫憶朗聲道:“病公子出身五仙教,一身醫毒之術冠絕武林,可現如今你早就不將經曆放在醫毒之上,而是對機關術大為興趣,不管是死亦苦手上的佝僂傀儡、八門機演陣、四象機演陣、亦或是你歸塵樓前的木梯,王擒虎的虎爪,操控杜危炎、隆貴的千裏經絡圖,這些哪一個是醫毒之術?連方才冷不丁冒出來控製我手腳的木藤,亦是出自機關術,可見你病公子早就是一位機關大師,而這些本事全都是出自你那本《魯盤圖繪》之上,若是我沒有想錯,《魯盤圖繪》上記載的內容,一定對你破解極樂圖有所啟發。”
病公子終是忍不住,公孫憶隻覺眼前一花,便被病公子扼住脖子,一張慘白陰鷙的臉湊到公孫憶麵前:“你知道這麽多,我萬萬留不得你!”病公子手上力道猛增,公孫憶麵色絳紫,嘴角卻仍是掛著笑意,艱難地說出幾個字:“吃虧的,可是你。”
病公子大喝一聲,又是一掌拍出,十方獄也跟著震顫起來:“好!我就待你說完,若是說出來的於我沒有半點作用,你永遠想不到我會怎麽樣折磨你!”
劇烈咳嗽了一陣,公孫憶這才恢複些氣力,對於病公子的氣急敗壞,公孫憶沒有半點忌憚,相反的心中還有些快意,畢竟病公子越是沉不住氣,越是對自己有利,當即便道:“我想跟你做的交易,便是讓你說出《魯盤圖繪》是如何到了你的手上的?”
病公子冷笑一聲:“《魯盤圖繪》自然是公輸派奇人魯盤所著,輾轉被我所得,這還有什麽秘密可言?”
公孫憶緩緩搖頭:“病公子,你可知兩界城中有兄弟二人,諢號喚做屠人天王、屠魔天王,二人周身沒有半點本事,隻是仗著機關傍身,倒在兩界城中占了一席之地。”
病公子心思暗動,老頭子帶滅輪回的肉身回山之後,也向自己提起這兩人,隻不過病公子認為這二人實在微不足道,也就沒放在心上,如今聽得公孫憶提起此二人,卻不知有何重要之處:“屠人、屠魔,名字叫的倒響,鍾家之後,難不成什麽臭魚爛蝦都能混個名頭出來?也不怕旁人恥笑。這二人有何稀奇?”
公孫憶道:“這二人名頭叫的雖響,武功著實稀鬆平常,隻不過這二人身上的機關極為強勁,一個叫做飛天木鳶,一個叫做豹輪,皆是《魯盤圖繪》上記載的機關,幾番交手,我們也知道了這兩個人的本名,一個叫公輸瑜,一個叫公輸瑾,為兄弟二人,也是公輸派尚存於世的後輩弟子,隻可惜這兩個人身為公輸派弟子,卻隻聽過《魯盤圖繪》,未曾得見一麵,帶著的兩樣機關,也僅僅是代代相傳而來的孤品,說白了便是那飛天木鳶和豹輪壞了,這哥倆也修不好,修不了。試想連公輸派的後人都沒見過《魯盤圖繪》,病公子又是如何輾轉所得的呢?據我所知,早在六道橫行之時,這《魯盤圖繪》便已然不知所蹤,病公子總不能輕描淡寫幾句話,就把這天大的秘密給說完為了吧。”
病公子冷哼一聲:“你知道的還真細致,公輸派魯盤大師著下《魯盤圖繪》,自覺奪天之巧,必遭天譴,故而公輸一派人丁不旺,鰥寡者比比皆是,自魯盤之後傳了幾代,皆是庸庸碌碌之輩,直到在這江湖上銷聲匿跡,武林中便沒有公輸派的名號了,魯盤所造的機關巧物,每有問世便是一番波瀾,更別提《魯盤圖繪》的繪本了,你既然想知道《魯盤圖繪》為何會在我手上,那也要瞧瞧你能說出什麽秘密,才夠得上你想知道的事。”
公孫憶笑了笑:“這是自然,畢竟是做交易,總不能血賺你,得教你物超所值才是,既然是我提出來的,那我便主動一些,先告訴你你想知道的,如何?”
病公子一直站著,直到公孫憶說到此處,才知道到了正題,隻見病公子稍稍一抬手,十方獄的地麵上便多出了一個高椅,病公子一邊坐上這椅子,一邊道:“這個是自然。”
“我有一位摯友,道號赤雲,乃是息鬆道長的徒弟,我與他在倒瓶山上相識,才知道我倆早就毗鄰而居,都在那雪山之上避世,我二人無話不談,赤雲道人和他師父早年間雲遊四方,息鬆道長更是武林中數得著的高人,以其武學造化,實力絲毫不弱於吳音找、裴無極這些武林泰鬥,隻因其淡薄名利,對武林座次之事毫不在意,不然當初武林五絕之名怕是要改成六絕了,後因在斑斕穀中,舍身救下隆貴性命,以至於染上劇毒,沒多久便毒發身亡,赤雲道人料理完息鬆道長的身後事,便隱居在倒瓶山赤雲觀中,直到裴書白的出現,我與赤雲道人又卷進這武林紛爭之中,也藉由此,發現了許多蹊蹺之處,息鬆道人根本沒有死,而是隱姓埋名一直活在世上,迄今為止,我所知道的武林恩怨,都和他有關。”公孫憶言及此處,稍作停頓,細細觀察病公子表情。
病公子冷笑道:“你說這些都是些陳年舊事,息鬆道人死與不死,和我四刹門有什麽關聯?”
公孫憶哪能不知病公子說的不是真話,也不忙著拆穿,接言道:“按照時間推算,息鬆道人假死之前,已然挑起不少紛爭,而這些全部都瞞著赤雲道人,直到赤雲道人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後,息鬆道長為了行事方便,也隻好假死脫身,待整個武林都知曉息鬆道人亡故之後,他才徹底放開手腳,更是在暗中操控武林走向,你四刹門如今做得如日中天,成了江湖第一大門派,可曾想過,這也是息鬆道人有意而為之。”
病公子心下一顫,公孫憶這番話說的一清二楚,可自己卻聽得是糊裏糊塗,當即皺眉道:“公孫憶,既然是互換秘密,你總得說得透徹一些,再讓我猜來猜去可就沒意思了。”
公孫憶大笑起來:“我本想留些顏麵,既然你要我說的直白些,那我便直言了,若是言語中有得罪之處,病公子可得按住性子。你用千裏經絡圖控住熬桀、杜危炎,侯在天機閣之時,曾和裴書白、顧寧交過一次手,見他們從天機閣逃脫,你也沒去追截,畢竟你的目標是天機先生,又遇見了幻沙之海裏頭的異相黃龍天火,隻好作罷,可殊不知裴書白和顧寧被你這麽一追,竟誤打誤撞找到了陸淩雪葬身的無名洞中,看到了陸淩雪留下的遺書,書中自然提到了一個人,陸閣主羽化之時,尚不知此人身份,隻用了“執棋者”作為其稱號,我把先前得到的消息串聯起來,思前想後這“執棋者”不是別人,正是息鬆道人,其眼界之廣、算計之深,遠不是常人能比,倘若隨便一件事出現,你病公子能瞧出三層深意,那息鬆道人恐怕已至百層,在外界眼中,四刹門如今之鼎盛,已然是武林第一大派,恐怕在息鬆道人眼裏,也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病公子極為自負,聽了公孫憶的話,不由得怒意陡升,眼角也微微抽搐起來:“照你這麽說,那息鬆道人這麽厲害,還犯得著繞這麽大圈子,攪得武林大亂,他想要什麽,想做什麽,大可以直接去做,就像當初百戰狂那樣,一劍挑穿整個武林,豈不是容易的多?依我看,這些不過是你胡編亂造。”
公孫憶雙眼透著笑意,故意壓低了聲音道:“病公子,我有沒有胡編亂造,你心中自有定奪,四刹門到底和息鬆道長交情有多深,你一定比我清楚的多,之所以我敢說你四刹門也不過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絕不是我信口胡謅之詞。當初汪震叛逃雪仙閣,率眾反攻梅花澗,忌憚陸淩雪在望梅居留下的三才陣,便到四刹門求援,四刹門答應了汪震,一舉殺至望梅居前,息鬆道人不費吹灰之力,破了那三才陣,不說別的,這件事至少證明在那之前,你們四刹門便和息鬆道人有了交集,按照息鬆道人示人形象,你們萬不會和一個正道之人聯手,這裏頭絕對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