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傳世曲譜
吳昊聽得無比認真,這些是他從未聽過的事情,也是他最為在乎的東西,原本以為那龍湫一夢窟隻不過是給晴兒治眼睛的地方,卻不曾想竟是如此來頭,心底旋即有了打算,無論如何這龍湫一夢窟也得走上一遭。
天機先生哪管吳昊心中所想,接言說道:“多年之後,《大音希聲訣》為吳家所得,並藉由此創立藏歌門,寓意大音希聲、大道無形,隻是代代傳下來,於曲藝一道倒是越來越精妙,卻在武學之上停滯不前,或者說大有退步之跡象,直到你祖父吳音找,倒算是一個武學奇才,憑著身上那股不甘人下的勁頭,硬是讓他將《大音希聲訣》中晦澀難懂之處參透,藏歌門算是在你爺爺手上,中興了一陣子。隻是吳音找眼高於頂,即便是位列五絕,卻還是想著陸淩雪武林至尊的位置,偏偏陸淩雪對武林至尊又絲毫不以為意,吳音找更是妒意難平,一邊是求之不得,一邊是視如草芥,吳音找起了心魔,於武學之上,自然就不會再有什麽建樹,吳音找年長之後,深知身體大不如前,下一代弟子之中,又無佼佼者可傳衣缽,心中更是焦急,那種心境,已然和大音希聲、大道無形相悖,不僅武功沒法再進一層,更是連連退步,最終死在百戰狂劍下,倘若吳音找能像陸閣主、裴無極這些人一樣豁達,恐怕當初五絕座次,真讓吳音找排在第一也未可知。”
吳昊聽得心潮澎湃,半點兒也沒聽出天機先生話外之音,祖父吳音找的失敗,並沒有讓吳昊驚醒,相反的更是對練成《大音希聲訣》極度渴望:“先生,吳昊愚笨,這《大音希聲訣》一直帶在身上,每日參讀不輟,卻仍是不明其中幹結,還望先生指點。”
天機先生笑了笑:“你一直問《大音希聲訣》如何修習,這個我根本回答不了,我李純風不過是一個算卦的先生,又怎能指點你如此高深的武學。”
吳昊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旋即又道:“先生說笑了,誰人不知先生斷言天機,這世上還沒有先生不知道的事,”言及此處,吳昊伸出手來,露出手裏的彩石:“況且我已經得了你說的彩石,難不成天機先生要食言而肥?”
天機先生笑意更濃,邊笑邊搖頭:“吳門主,這《大音希聲訣》講究一個大音希聲、大道無形,大相至簡,你如此急迫,本就有違這《大音希聲訣》的本意,你可明白?”
吳昊皺緊眉頭:“我怎能不急?你瞧那裴書白得了驚蟬珠,變得如此厲害,顧寧又得了陸淩雪的一世神功,再看我,仍是這般停滯不前,豈不是告訴旁人我藏歌門技不如人?你三兩句話言及大音希聲、大道無形,這幾句話我耳朵都聽出繭,眼睛都瞧出疥了,還需你在此提及?今兒個你要是不說,我出去之後便砸你天機閣的招牌!”
天機先生收了笑容,沉聲道:“吳門主,你與你祖父何其相似,若要練成《大音希聲訣》,可要引以為戒,萬不能急功近利,需知欲速則不達,到頭來不進反退,豈不是更虧?”
吳昊再忍不住,厲聲道:“先生莫不是真的要食言?”
天機先生閉上眼睛,口中道:“我已告訴你《大音希聲訣》的淵源,又告訴你你祖父吳音找失敗的原因,這《大音希聲訣》的幹結所在算是已經告訴了你,至於你能不能想通想透,那就在你自己了。吳門主,請說你第二個問題。”
吳昊聞之一愣,心頭火已經燃起,心道這天機先生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原以為能說出來道道兒,卻不曾想在這講個故事,又在最關鍵處戛然而止,越想越不忿,口裏自然沒了敬意:“你這第一個問題都沒說個明白,便要讓我問這第二個?我若是事先知道你天機閣是這等規矩,倒不如不來此地,省得平添火氣!”
天機先生朗聲大笑:“那就請吳門主早早離去,省得我土樓土屋礙了你的眼。”
吳昊怒極反笑:“你這規矩便是回答三個問題,如今這才第一個,難不成你要壞了自己的規矩不成?”
“規矩皆是人定,我若是想破,自然就破了,我答的你又不滿意,這剩下的兩個,還是不要再問了罷,免得我天機閣落得個誆騙的名聲。”天機先生邊說邊抬起手來做了個送客的手勢。
吳昊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太過心急,以至於剛問了一個便被天機先生下了逐客令,也叫吳昊性子極為隱忍,一見天機先生也動了怒,趕忙換了副笑臉:“先生勿怪,吳昊也是著急家門之武學,一時間急火攻心迷了心竅,還望先生海涵,我這便接著發問。當初武林宵小欺辱藏歌,家父無奈帶著全家遠遁,隻是我那姑母為奸人擄走,至今杳無音訊,卻不知是生是死?”
天機先生微微一愣,卻沒料到吳昊會將一個問題放在自己姑母身上,於是便道:“吳門主問起姑母,倒是我沒有想到,不知為何吳昊會問她?萬一我答出你那姑母吳映已然身故,豈不是浪費了你一個問題?”
吳昊連連搖頭:“吳昊命途多舛,自幼父母雙亡,是我叔父將我帶大,可憐我那叔父和堂妹,全都死於非命,如擊這世上,也隻有當初被奸人擄走的姑母有可能尚存於世,於公吳昊雖隻一人,卻也是藏歌門一門之主,我藏歌門門人為奸人所劫,自然要討回一個公道,於私吳映本就是我親姑姑,我這做侄兒的,又豈能不管?”
天機先生微微一笑:“你說的固然有些道理,隻是我還想知道,除此之外,你還有其他非找不可的原因嗎?”
吳昊一聽腦中飛轉,天機先生如此反問,顯然是瞧出自己真實想法,倘若再說一些明麵上的大道理,怕是會給天機先生留下不好的印象,其實自己尋找姑母吳映,緣由也的的確確是自己說的那樣,於公於私都要去尋,隻是還有一個最為重要的理由沒說,當初威虎幫王擒虎率眾欺淩藏歌門,門主吳律不敵,門下弟子皆跟著受辱,吳映不忍便以身飼虎,答應嫁給王擒虎做了壓寨夫人,王擒虎這才答應放了藏歌門眾人,之後雖說息鬆道人替藏歌門打抱不平,將王擒虎極其一幹手下教訓了一頓,卻也沒能救下吳映。
自那時起藏歌門便和吳映斷了聯係,故而打從吳昊記事起,便知道自己除了有個叔父之外,還有一個姑母,隻是未曾見過,父親臨終之時曾交代過自己,吳家世代傳承一本曲譜喚做《繞梁樂》,在旁人看來,這曲譜不過是記錄些曲子罷了,交由尋常樂者,也隻能是遵譜引曲再無其他,而這曲譜若是交給吳家人吹奏,便成了殺人於無形的殺器,那《大音希聲訣》中,也僅僅收錄清音曲、滌魔曲、日暮曲,倘若尋到那《繞梁樂》,裏頭無數曲調可供修習,待得將這裏頭的曲子爛熟於心,再加上神簫緊那羅,超越顧寧、裴書白便成了可能。而這《繞梁樂》就在自己姑母吳映手上,其實這才是最大的理由。
吳昊抬眼瞧了瞧天機先生,那雙眼睛好似已經將自己裏裏外外瞧得清清楚楚,心裏的那些小算盤早就被對方看得明明白白,略加思考之後,吳昊便說出實情:“先生,實不相瞞,方才說的固然不假,隻不過尋我姑母還有一個非做不可的理由,吳家先人數代沉澱,著一曲譜名曰《繞梁樂》,此籍記載曲譜十餘種,皆是我藏歌門高深武學,倘若由《大音希聲訣》之功法催動,便能發揮出極大威力,這曲譜並不稀奇,原先在我藏歌門書閣經樓中,除了原本之外,拓本還有數十,隻不過誰也沒料到,百戰狂那廝一把火將曲譜焚了個幹淨,隻留我姑母一人留有一冊,如今想要找回《繞梁樂》,勢必要先尋找我那苦命的姑母。”
天機先生微微頷首:“既然你說了實話,那我便告訴你一些,你並不知情的事。”
吳昊聞言正色,臉上複又畢恭畢敬,好似方才是旁人衝著天機先生發火一般。
天機先生也不予吳昊計較,開口言道:“藏歌門老門主吳音找死後,門主之位交由你父吳律,吳律本不喜殺伐,雖是一門之主,但無心修習武學,倒是對音律極度癡迷,乃至於好事者上門生事之時,哪裏有半點抵擋之力?先前你也說了,你姑母吳映遭奸人掠走,至今下落不明,那我現在告訴你,你那姑母尚存於世,隻不過當初受了刺激,又是日夜思念終是落了心病,神誌已然不清了,你問我倒不如出去之後問問另一個人,他一定知道你姑母這麽多年以來,是怎麽過的?”
吳昊假裝不知,忙問道:“我該請教哪位高人?”
天機先生又道:“裴書白和顧寧在大漠之中偶遇一人,此人叫做王擒虎,原本是那四刹門管事的頭目,隻因忍受不了病公子對於創造的狂熱,故而逃出十方山,他本是想來到這裏求見我,隻可惜在大漠之中迷了路,也叫他命不該絕,竟是跟著裴顧二人來到此地,此人眼下就在我天機閣中,吳門主為何又要明知故問呢?”
吳昊一臉惶恐,忙道:“先生明鑒,那王擒虎的確是我吳家仇人,我本欲殺之為我家人為我枉死的藏歌弟子報仇,隻是這大漠之中連番波瀾,並未騰出手來找他,待得此間事了,我定會取他項上人頭!”
天機先生笑道:“吳昊,你本有無數次機會殺他,卻遲遲未動手,一個大仇人就在自己身旁,而且他連半點抵抗能力都沒有,而你一直留他性命,恐怕是你想得到的,並不是他的性命。那王擒虎不是什麽善人,在這江湖上混跡,他身上那股狡詐讓他早早地嗅出危險,你吳昊的身份他早就清楚,當年他對你藏歌門做了什麽?他又怎麽會記不住?恐怕你早就尋過他,問他吳映的下落,而那王擒虎本就奸猾,自然知道他隻要一說出口,便是他的死期,吳映便是他的護身符,你從他那裏問不出什麽所以然來,這才過來問我,是不是?”
吳昊索性不再隱瞞,也跟著笑道:“果然什麽都瞞不過先生,不錯,我的確找過他,問過他,他也像您所言,不管我用什麽法子,他始終是不說,我也沒這麽多耐心和他耗著,先生隻消說出我姑母所在,我勢必要讓王擒虎血債血償!”
天機先生並未直接開口回答,而是一直在笑,許久之後這才言道:“那我這句話隻要一說,便是等於要了他王擒虎的命了?”
吳昊急道:“晚輩不懂!裴家隱居於世,從這江湖上銷聲匿跡,四刹門為何尋他裴家如此簡單?那位置自然是從你口中得到的,你幾句話便結果了裴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尚未有半點憐憫,怎地到了這會兒,卻愛惜起一個不人不虎的敗類性命?”
天機先生緩緩搖頭:“我隻能說是此一時彼一時,你這算是第三個問題嗎?”
吳昊腦中飛轉,心道這王擒虎難不成跟著天機先生有什麽瓜葛?這天機先生話裏話外都在護著王擒虎,怕是再想動手也難,於是便緩緩搖頭道:“不是,先生莫要再刁難我,隻要告訴我姑母下落,大不了我不去尋王擒虎麻煩便是。”
天機先生道:“你殺不殺他與我無關,而你也僅僅是為了你吳家的《繞梁樂》罷了,至於你姑母的死活,恐怕你也是不在乎,罷了,既然你跟我說了實話,那我也不跟你廢話,你姑母如今身在四刹門,王擒虎逃離十方山之後,病公子也並未刁難吳映,你若是想她,隻要去一趟十方山便能見到,至於能不能救下來,救下來之後能不能找到她身上的《繞梁樂》,那便是另一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