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九章 遇沙則動
二人相繼說出當年之事,塵封多年的事經由雙方提起,便對出了背後攛掇所有事情人息鬆道長,然而雖是弄明白當年事情的緣由,反而讓莫卓天和鴆婆更加糊塗,就在此時,抱著黛絲瑤的青林居士開了口:“好!你們兩個說完,那就該我說一說了。”
莫卓天心頭狂跳,這青林居士還有什麽話說?一個常年追隨天機先生的隨從,到底要做什麽!
青林居士將黛絲瑤抱到莫卓天身旁,將黛絲瑤放下交給莫卓天,繼而說道:“莫堡主,你可知我到底是誰?”
莫卓天心裏一咯噔,當初天機先生來到天池堡,這青林居士便緊緊跟著,不顯山不露水,甚至連目光都未曾交匯,所以天機先生簡單介紹過之後,莫卓天便沒把這人放在心上,後來天機先生著青林居士跟著莫卓天前往流沙鎮,莫卓天隻當是天機先生為了幫助自己救回黛絲瑤,心中更是感激,於路上這青林居士始終在打坐,況且天機先生說過他許下大願,十年不言語,所以也就根本沒和青林居士有半句交談,可自打進了流沙鎮高樓之中,這青林居士就讓自己捉摸不透,這會兒又讓自己認人,莫卓天絞盡腦汁卻認不出這青林居士到底是誰?
青林居士笑了笑:“十二年一個輪回,當年的事是時候結束了。”說完便把白色罩帽麵紗一把揭開,露出臉上一道駭人傷疤,那是一道劍痕,自右眼角斜下至左肩,雖然已經無礙,但留下的印痕無不在述說當年那恐怖的遭遇。
莫卓天瞧見傷疤,心中了然,口中道:“你是漠中三部的首領沙沐清!”
青林居士點了點頭:“看來你還記得我,不錯,我當年也差點成了你劍下冤魂!可憐我漠中三部四百多人,一夜之間死得還剩幾個人,可歎天不亡我,讓我僥幸活了下來,卻留下一輩子難以磨滅的傷痕,每當我觀鏡之時,便想起那一夜,想起那修羅煉獄一般的人間場,若不是在天機苑每日清心靜思,恐怕我早就要找你莫卓天報仇去了,哪會等到如今!”
鴆婆眉頭緊蹙,那天池堡莫卓天為何叫他什麽沙沐清?他若不是天機先生,為何又住在天機苑?為何十分了然天機先生的“三樣最”的規矩?又能說出細頸琉璃瓶、廾匸丹這樣稀有的物品,鴆婆腦中飛轉,心中有了打算,這人誰不是天機先生,但和天機先生也有莫大關聯,心中才學雖不及天機先生,但已遠勝常人,更何況此人也是當年莫卓天盛怒之下戕害幻沙之海十二部族時僥幸活下來的幸存者,和隆貴、翁波這些人一樣,跟莫卓天都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此時若能結成同盟,更是百利而無一害。
於是便開口言道:“原來您不是天機先生!不過既然您住在天機苑,也識得細頸琉璃瓶和廾匸丹,沙先生定然不簡單,老太婆召開易仙大會,為的是邀請天機先生,可沒曾想等來了您,按說您和莫卓天此舉算是戲耍我五仙教,但我想這裏頭也一定有沙先生的原因,如今瞧著,您也是當年十二部族慘遭莫卓天毒手時活下來的幸存者,這麽說起來,這屋裏和這莫卓天有仇的,也就不止翁波一個,咱們幹脆擇日不如撞日,便在今日把這筆賬了結了吧!”
青林居士笑了笑:“鴆婆,咱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你說的不假,我的確和莫卓天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我皈依天機先生多年,心裏頭的怨恨早就沒那麽大了,我臉上這道傷疤雖然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當年發生的事,但是我思考的,卻不是報仇雪恨,而是這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麽?別看我每日跟隨天機先生,但他也不會因為是我而壞了規矩,故而我也未從天機先生那裏得到答案,於是我便立下宏願,一日想不明白我便不開口,直到前不久天機先生告訴我,此行跟著莫卓天,定能找到心中的答案,也好了卻心中執念,如今看來,這些事都被天機先生一一言重,既然你們倆都說了當年的事,那我也說一說我們十二部族發生了什麽事,而這一切,也和息鬆道人有關!”
高樓內一片嘩然,十二部族為何也和息鬆道人有關聯?
青林居士沙沐清言道:“那一年幻沙之海逢大旱,幻沙之海裏頭幾條大的水源全都幹涸了,為了尋找賴以生存的淨水,幻沙之海中的各個部族選擇了抱團生存,便有了漠北三部、漠中三部和漠南三部、漠東三部,除此之外便是天池堡、天機苑和流沙鎮了,十二部族結合成四個大的部族之後,相繼推選出領袖,翁波的父親翁壬、隆貴教主的族親隆多,和我都成了四大部族首領之一。原本以為推選出首領,各個部族又團結在一起,合理分配淨水,便能埃過大旱災,可誰也沒想到,旱災沒過去,僅有的幾處水源也相繼幹涸,渴死病死的人每天都有,有人走著走著就死了,有人睡著之後就再也沒醒,因搶水打死人的事也是經常發生,就在我焦頭爛額之時,來了一個道士,這道士便是你們說的息鬆道人,他來時是一個人,卻帶了駝隊,還有大量的淨水,這些水算是解了燃眉之急,部族內的人無不感恩戴德奉若神明,可息鬆道人並不以貴人自居,更讓大家感激的是,息鬆道人帶來這麽多的水,我們也好尋水遷徙趕路,不然走不了多遠渴死的人會更多。除此之外,息鬆道人還帶了一張幻沙之海的地圖,並告訴我哪裏有足夠多的水源,授人以魚又授人以漁,這等大恩讓整個漠中部族的人,感激涕零。不久之後,我們整個部族向西遷移,尋找息鬆道人告訴我們的水源地。果然在那裏尋到了一條河流,這條河並未受到旱災的影響,河水很是充沛,我們便在那裏定居,可沒多久翁壬隆多還有漠東的部族相繼來到這裏,人數到了三千人,饒是如此,這裏的水源還是很充沛,我們幾個部族首領聚到一起商討劃片之時,都提到了息鬆道人,原來我們這些部族能聚到一起,全是得其恩惠。莫堡主,那條河你還記得嗎?那夜之後,那條河便成了一片赤紅,到如今還有個紅水河的名頭,這名字天池堡的人知道來曆嗎?”
莫卓天重重的點了點頭:“不錯,那條河也是天池堡的水源,原本叫做亞通河,那一夜河水被鮮血染紅,由此也有了紅水河的名字。雖說沒過幾天,亞通河河水恢複如常,但紅水河的名字不脛而走,到如今還有人叫它紅水河。但知道它為何叫這個名字的,恐怕也沒多少人。”
四傑心頭狂跳,紅水河他們很清楚,畢竟天池堡上下用水全靠這條河,雖是知道有人喊這條河叫紅水河,可是河水卻半點赤色也無,邱朝暉曾經還笑言道給這條河取名的人莫不是識不得顏色,如此清澈的河水竟然瞧出紅色?殊不知這裏頭和那一夜莫卓天劍殺十二部族有關。
青林居士又道:“四大部族在亞通河兩岸定居了大約三個多月,就在大家認為旱災即將過去,準備擇日回程之時,那天夜裏天池堡堡主莫卓天提劍殺入,但凡見到人便質問對方是不是藏了外人?首先遭殃的便是翁壬的漠北部族,莫卓天一見翁壬,便叱問有沒有瞧見一男一女?翁壬瞧是個外人,穿著也不像部族裏頭的人,也就沒去理會,哪知道莫卓天二話不說,一劍挑了翁壬,可憐翁壬登時斃命,如此一來,漠北部族便亂做一團,莫卓天當時急火攻心,已經顧不得許多,一劍快似一劍,不到一個時辰,漠北部族的人便沒了聲音,等我們發覺不妙時,莫堡主已經來到我們這裏,那時的他也不多言見人就殺,一眼瞧去好似修羅降世更似索命惡鬼,一夜之間三千人悉數亡命,僥幸活下來的寥寥無幾,就算是逃了出去,在幻沙之海裏頭,又能活幾天?所以能活到現在的,也就幾個人罷。”
翁波聽完心頭觸動,青林居士提起的翁壬,便是自己的父親,登時雙目赤紅,眼眶欲裂,若不是鴆婆先前勒令自己不要輕舉妄動,此時恐怕已經出手過了!
莫卓天沉聲道:“是!正如你所言,那天夜裏老夫好似失心瘋一般,飛劍無式修煉功虧一簣,舍妹何人私奔,兩件事讓老夫昏了頭,瞧那翁壬一副不願搭理的模樣,氣就不打一處來,盛怒之下一劍將他殺了,之後所有人圍攻上來,幹脆殺了清淨,等到了你們那邊,老夫已經殺紅了眼,認為定是你們把她二人藏匿起來,既然問不出來,索性殺個幹淨,將所有人殺穿,老夫要尋的人自然也就出現了。”
青林居士閉目問道:“那,最後出現了嗎?”
莫卓天一臉黯然:“沒有,直到第二天息鬆道人出現,老夫如夢方醒,瞧著亞通河一片殷紅,更知自己罪孽深重,若不是息鬆道人說的那些話,莫卓天恐怕早就成了沙漠中的一具枯骨了!”
青林居士睜開眼睛,雙眼閃著亮光:“我再問你,若是今日,當年僥幸得脫的人來找你索命,你願意以死謝罪嗎?”
莫卓天瞧了瞧身旁的黛絲瑤,此時黛絲瑤臉色慘白,在莫卓天身旁瑟瑟發抖,莫卓天心頭一痛,無論如何也要先把黛絲瑤送回天池堡,於是便深吸一口氣,緩緩搖了搖頭,一字一頓道:“願意以死謝罪,但今日不行!”
翁波聞言大怒:“老豬狗!我就知你不敢麵對!既然你今日不願償命,那我就殺了你,替死去的同胞報仇雪恨!”說完猱身而上,青林居士見狀猛然轉頭,嗬斥道:“就不能容我把話說完?”
此言一出,翁波隻覺一陣頭暈,竟是不得向前半步,心中便知這個叫做沙沐清的人武功不低,也隻好停下腳步。
青林居士這才言道:“莫卓天,恐怕難如你願了,我答應你,黛絲瑤一定會安全回到天池堡,這也是我答應天機先生的,但是你,恐怕要必須麵對你的仇人們。”說完用手一指翁波:“他,翁壬幼子,翁家除他之外再無一人活下來,五仙教教主隆貴,也是獨活了他一人,這流沙鎮裏,一直流浪的哈迪爾和巴圖爾,此生顛沛流離也是拜你所賜,這些人哪一個會讓你離開?不過,在此之前,我把我想明白的事告訴你,也好讓你明明白白的死去。”
莫卓天終是明白過來,原來這易仙大會竟是自己的末路,這才明白過來臨行前天機先生和自己說的那卜辭,頭兩句遇風則起、遇沙則動,起初認為遇風則起,照應啟程時狂風大作,遇沙則動是在幻沙之海裏行走,到如今才明白過來,這遇沙則動是遇見了青林居士沙沐清,局勢出現了變動,莫卓天心中苦笑,玄即又緩下心來,天機先生通曉天機,告訴自己的這些卜辭自然都有對應,既然這隻是頭兩句,後頭自然還會有事發生,不管後頭是好是壞,終歸還有幾句話還未應驗,一想到這裏,莫卓天竟有些釋然,繼而言道:“既然青林居士承諾保得黛絲瑤安全,那老夫自然也就放心了,那就煩請居士言明,也好讓老夫死個明白。”
青林居士微微頷首致意,接著慢慢開口道:“在你屠盡十二部族之後三天,我才從屍堆裏爬出來,隻不過臉上也就此留下這條傷疤,望著那滿地同胞屍身,我也沒有半點活下去的,本想一死了之,卻在紅水河邊遲疑起來,當時我甚至連你是誰都不清楚,如果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你了,所以當時報仇的心支撐我繼續苟活下去,可真當我想活下去的時候,卻發現簡直是癡人說夢,那一劍實在太深,若沒人救治,恐怕我也活不過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