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夢之殤 (四)
“遲顏,你大爺的,你害死大家了!”風青雲先罵了人,他倒是能逃,元神能逃,他的軀殼怎麽辦?魂魄怎麽辦?還有他已經進行了一半的計劃……他從來沒有哪一刻這麽想弄死一個人,不,是一隻妖過。
強大的精神力在這些人身上掃過,看出了他們的元神是何人、何物後,瘟神反而懵了一瞬,這些人看著像是一路的,事實上不是一路的,有意思……
他目光投向冥神,發覺堂堂正神竟然連肉身都混沒了,頓時嗤之以鼻,不以為意;又瞅了瞅遲顏,“一棵小數苗而已!”看不上眼;又看向了伊可,“出自神界的不老鬆。”勉強能入眼了,指著他問,“你告訴本神,你們來本神的地盤做什麽?”目光不善,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像捏死螞蟻一般捏死他們。
這可怎麽回答?
伊可是個老實孩子,看了看忘川,見忘川衝他點頭,如實道“我等追蹤魔界魔子而來。”言簡意賅,風格不變。聽的忘川想錘死他,又硬著頭皮補充,“我們隻為追蹤他們,看看他們又搞什麽陰謀詭計,決計沒有冒犯前輩的意思。”先把他們給摘出去再說。
瞥了一眼這隻鬼仙,出於愛屋及烏的心理,瘟神沒有如何他,隻是送了他一個大白眼兒,就將目光轉向了相思。
瞧見這丫頭額頭上透發的七彩霞光,他先是一驚,為了確定自己的猜想,直接打出一道靈光到了相思的頭上,來了個搜魂。
“你幹什麽?”伊可、忘川和遲顏都亮出了兵器,一副拚命的架勢,偏偏這時候風青雲出手攔住了他們,“他沒惡意!”
忘川和遲顏兩人同時瞪了他一眼,緊張得握緊了自己的寶劍,雖然按下了立刻殺過去的心思,卻時刻準備著與這人決一死戰。
伊可見過這種修為的高手出手,他沒有感覺到殺氣,因此,他隻是防備的盯著瘟神的一舉一動。
這種被人強行搜魂的感覺真不好,整顆頭仿佛炸裂般的疼痛,如置身一個巨大的漏鬥形漩渦裏,人被強大的力量所吞噬、所擺弄,順著它的軌道一圈兒又一圈兒的飛旋,仿沒有根的浮萍一般。相思隻覺得天在轉,地再轉,她自己也在轉,頭暈,好暈。
看著相思的經曆,還有她並不知道的一些隱秘,瘟神瞥了一眼風青雲,收回了手。
“相思!”三個男人同時伸出了手去扶她,她整個人恍恍惚惚,沒有重心一般的攤在了他們懷裏。
“怪不得她的修為如今隻到地仙,原來魂魄不全。”瘟神饒有興致的瞄向了冥神,通過靈識交流著他們如今最為關心的問題。
“不知道閣下可願意放我們一馬?”
“你們殺了夢魔,誰來給本神織夢?”
風青雲思忖再三,“你到底想如何?”
“一句話,給我兩具神格。”瘟神獅子大開口。
風青雲幾乎吐血,“神格?還是兩具?”
瘟神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這邊條件還沒談完,夢魔的魂魄就押著菊芳的魂魄從夢境中回到了大殿。
“怎麽會是這樣……”看到自己屍體的那一刻,菊芳仿若被天雷灌頂,一時間許多斷斷續續的記憶全部向腦子湧入,頭痛欲裂。
“菊芳……”看到心上人被人挾持,瘟神哪裏還有心情跟冥神風青雲蘑菇,立刻就瞬移到了夢魔身前,滿眼血紅,恨不能活剮了他一般。
死過一次的人最怕死了,直接將菊芳當成了自己的人肉盾牌,將她固定在自己的身前,手上拿著短小精悍的匕首,匕首就那麽貼著菊芳的脖子,看的瘟神提心吊膽,“你放開她,有種衝本神來?”
夢魔也想自己有本事衝瘟神發泄,可惜,他不是人家對手。可那有什麽,抓住了這個女人,就相當於抓住了蛇的七寸。他有恃無恐的瞅著急的跳腳的瘟神,滿臉盡是得意的笑,“想不到吧,你困了本座幾百年,奴役了本座幾百年,到頭來會栽在本座的手上。”
這反轉來的有點快兒,忘川幾個小蝦米頓時有些發懵,想逃吧,這該死的結界出不去。最要命的是瘟神已經醒了,哪個有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就這樣,他們淪為了被迫看熱鬧的吃瓜群眾12345。
“你要殺便殺,蘑菇什麽?”菊芳掙紮間脖子被匕首劃破,它雖是魂魄,依舊感覺的到疼。瘟神倒吸了口冷氣,手伸過去,又在夢魔的威脅下縮了回來。菊芳卻不領瘟神的情,她恨瘟神,更恨自己到現在還在愛著這個男人。
“夢魔,你要如何,說就是了!”瘟神隻覺得全身的汗毛孔都炸了起來,一顆心幾乎從喉嚨跳出來,手忙腳亂的向後退著,生怕激怒了夢魔。
偏偏菊芳心如死灰,唇角溢出一抹諷笑,趁著夢魔因為興奮手抖的瞬間,腳下一個用力,狠踩了夢魔一腳,手肘用力拄了夢魔的肚子一下,脖子被劃傷了都沒在意,抬起一掌打在了痛的齜牙咧嘴的夢魔的心髒,“夢魔,你抓錯肉票了!”她再不濟也是鬼族的公主。
與此同時,瘟神手起刀落,將夢魔的魂魄斬成了數段,死的不能再死了,他最恨別人威脅他。
菊芳魂魄不穩,她沒有先回到肉身中去,而是強行召來了肉身手中華麗的彎刀。她脫去了彎刀上的刀鞘,滿眼矛盾的走向了瘟神,眼中時而是刻骨銘心的恨,時而是柔腸百轉的愛。
看熱鬧的幾個人同時屏住呼吸,恨不能立刻、馬上消失才好。看了這麽多不該看的,一會兒這瘟神不會滅口吧?
彎刀抵在了瘟神的心口,它一點一點的向裏推進著,然而瘟神並沒有躲開、更沒有後退,他隻是笑著看向她,眼中滿是化不開的柔情。
“嗤”的一聲,刀入肉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空間,在菊芳的推和瘟神的進中,刀柄沒入了瘟神的心髒。
世間有一種愛叫做插在心上的刀!
“我現在是個死人,菊芳,你殺不死我的!”他隻是心疼的望著眼前的女子。
“是啊,我已經殺了你一次、兩次、三次………殺了你無數次了!”菊芳苦澀的笑著,手鬆開了彎刀,抬手一看,沒有血。她記得,曾經第一次殺瘟神時,那血是紅灰色的,濺了她一臉。她還聽到了嘀嗒嘀嗒的血滴到地麵的聲音。
她捂著頭,回憶著她每次殺瘟神的過程,她明明一次又一次的殺了他,可為什麽,他就是不死呢?
她想不明白!
整個人突然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瘟神緊緊的抱著她,“對不起……”他道了無數次的歉,以前道的心不甘情不願,如今卻恨不能這一切都沒發生過或者從新來過。他想,若是真有這種可能,他就是腦子被驢踢了,都不會再傷菊芳一分。
可惜,沒有如果!
當年瘟神是六界眾生都頭疼的存在,誰見了誰皺眉頭,到哪裏哪裏把他當祖宗供著,就是擔心他哪天心情不好,揮手間死傷無數。
他見過各種各樣的美人兒,唯獨沒見過像菊芳這樣善良、矛盾、慈悲、火一般的女孩兒。他記得很清楚,他閑來無事去人界的酆都城轉悠,喝了三天三夜,半醉之時聽到一陣悠揚的歌聲。酆都城通著地府,因此,很少有人有膽子在三更半夜還不睡覺出去瞎轉悠。
走在寂靜的街道上,瘟魔聞聲而去,在一片空曠的廣場上,他看到無數鬼魂圍成了一個圈子,歌聲和鈴鐺聲就是從裏麵發出的。他因為好奇擠了進去。
那是瘟神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女子,瓊姿花貌,皮膚白皙,一身火紅的衣裙隨風飄揚,隨著歌聲的旋律,女子扭動著纖細的腰肢,手上的銀鈴和腳上的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魂兮歸來,”
“不見愛人!”
“祈求上天,”
“入我夢來!”
“今生今世,”
“遺憾未全,”
“飲下忘魂再世為人,”
“他朝憑痣來認!”
“三生三世,”
“此心不改,”
“苦情淚化苦情痣,”
“再修來世;”
“三生七世,”
“癡心依然,”
“三生痣上三滴淚,”
“閻君開恩允一世情緣!”
歌聲帶著淡淡的憂傷、勸慰,很美,很美,女孩兒的舞姿更是世間少見。
明明滿是憂傷的氣氛,可她就像一團火,照亮了所有鬼魂前行的路。是啊,喝了忘魂湯又如何?隻要心有靈犀,不管是曾經的親人、愛人、還是朋友,都會見的,還會再見的。
看著熙熙攘攘又冷冷清清的街道,看著它們一個個的跟著陰差,有條不紊的進入冥界大門,瘟神這才發覺這裏是冥界地府的入口。每晚這個時間都會大開一次,迎那些幽魂進入。
眼見著這裏越來越安靜,幾個鬼奴簇擁著女子離去。
“噓!”女子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四下一瞧,發覺那城門快關了,守城的陰差沒眼力見兒的喊著他們,“公主,您該回了!”
回去?
她才不回去呢!
“本公主今天不回去了,你就當沒見過本公主吧!”女子邊說邊跑,後麵追了一長串她的鬼奴。
“又不回去了!”陰差無法,隻能關門。他小小一個陰差,可管不了公主的事情。好在這位小祖宗不是一日兩日流連於這座城了。
門“哢嚓”一聲關了,然後消失不見。
“你是誰?”冷不丁瞧見一個傻大個兒直勾勾的瞅著自家主子,那些鬼奴不幹了,推搡著瘟神,趕蒼蠅一樣的趕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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