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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槍,準備戰鬥。一定要保護好傷員,同誌們。”二少說著話戴上軍帽。
門內那位老大爺忽然低聲開了口,“同誌,快,院子裏走。”說著,閃開身子,讓同誌們往裏走。
二少一愣。
“快,快,鬼子要過來了。”
說著,伸手把頭前的同誌往裏拉。
當大家全都進到院子後,他立即關上院門,找來一根粗木頭將院門頂死。然後迅速跑到靠西牆根的牛圈裏,費力的把石槽子挪開。在喂牲口的石槽下麵,赫然露出一個洞口,是個地洞。“快,快進去。”遊擊隊員趕緊帶著擔架進去,洞是一個白菜窨子改造而來,洞裏不小,裏麵放著飯桌和小凳子,洞的西邊直通到西牆外的一條溝邊,但沒有打通,僅留有半尺厚的土層作為預備出口。如有不測,用腳踢開土層,即可沿溝跑出村子。
眾人進去,老人家用力把石槽子挪回原位,並低聲囑咐大家屏住呼吸,誰也不許發出聲音。當大家剛隱藏好,就聽到村子裏槍聲越來越近,緊接著,又聽到了日本鬼子的腳步聲和叫罵聲,二少感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這時就聽哐鐺一聲院門被踢開了,一個漢奸帶著兩個日本鬼子闖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在院裏翻騰,先是柴火垛再是牲口棚,把牲口棚裏的幾個大缸也翻得東倒西歪的,兩個日本兵一邊翻著一邊嘴裏嘰哩咕嚕地說著什麽。那個漢奸又在院裏東張西望,眼睛往屋裏瞄著一步步逼向老大爺追問“你們家其他人呢?你們家有沒有生人闖進來?”老大爺連連擺手,一邊搖頭一邊說“沒有,沒有,俺老伴早就死了,俺家兒子去給你們挖炮樓去了,到現在也沒回來,還不知是死是活。”說著趕緊進屋端了兩碗水說:“俺家什麽也沒有,你們歇歇喝口水吧!”敵人看了看老頭子又看了看水,也許是因為太渴了,端起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喝完水,見院裏搜不出什麽來就向屋裏走去。屋簷下曬了幾串幹棗子,老大爺趕緊拿下這幾串紅紅的幹棗子說,“老總,這棗兒是前幾天剛從樹上打的,甜著呢,你們嚐嚐!”邊說邊往他們懷裏裝。那兩個日本兵有些不耐煩了,衝老頭子端起了刺刀,這時村外響起了槍聲,漢奸和鬼子一愣,隨後奪門而去。
敵人走後,大家從地道裏出來。
當村子完全平靜下來,眾人才鬆了一口氣。聽村民說,上午闖進村子的日本鬼子和偽軍有五六十人,他們從濰縣西城的據點提前偷偷逃出來,害怕遇到八路軍追擊,不敢在村子裏久留,就搶了一些吃的東西急匆匆地逃走了。就這樣,馬家二少帶領擔架隊在老人家的掩護下地躲過了危險。
當天中午他們就安全轉移了。
下午,他帶領的擔架隊將六位重傷員安全護送到八路軍指
定的後方醫院,六位重傷員一致為他們這些遊擊隊員請功。濰縣軍分區為他們記了集體二等功,在慶功大會上,八路軍部隊為他們戴上了大紅花。
事後才知道,老大爺姓劉,劉大爺家是當地八路軍選定的堡壘戶,她家成為八路軍濰河分區、區委機關的聯絡點。後來,馬家二少和其他八路軍的同誌經常來看望劉大爺,每次他們都要讚揚和感謝劉大爺。許多年過去了,劉大爺掩護八路軍傷員這件事,成為八路軍隊伍上永遠難以忘懷的記憶。
再說濰縣城,戰事漸漸接近尾聲,濰縣西城的鬼子頭目山本六十大佐見大勢已去,,半夜裏帶了十來個親信想逃往青島,再回歸日本,或者是在中國堅持打遊擊,為此他縋城而下,為早有防備的八路軍攻城部隊擊斃。後來八路軍找來一個老家丹河、做過鬼子司令部傳令兵的俘虜認屍,傳令兵發現一具屍體,頭部已經被子彈打爛,無法辨認。因該屍腿部生牛皮癬,據此以為是山本其人,這樣,拒不投降的濰縣鬼子全部被消滅。
遊擊隊被改編為山東縱隊八支隊盤龍山獨立連。
濰縣收複了,濰縣人民解放了,鬼子被趕出了中國。整個神州大地歡騰一片。
遊擊隊被改編後又有了新的任務。
這一天,二少爺去濰縣西麵的臨淄出差,不巧在臨淄車站附近遇上了一個熟人,誰?馬家當年的三姨太。
如今的三太太,早已經是一個農家婦女打扮,她正在一個攤位前買紙錢。看見了二少爺,二少爺也是看見了她,二人都是猛然一怔,但很快三太太便走開了,等二少再追,見她進了一條胡同,追上去時已經不見人影了。二少一時間站在那裏,恍然若夢。是啊,很長時間沒回去看看了,曾經的馬家,如今隻是存在自己的記憶裏。
後來馬家二少到了延安,成了陝甘寧邊區的一名解放軍戰士,進入抗日軍政大學學習,並和其他學員一道,受到過毛主席的接見,再後來又在在淮海戰役的戰場上受過傷,但傷好後又回了部隊,成了一名高級指揮官,直到新中國的成立。建國之後他又一直活了五十多年,活到了七十多歲,死後葉落歸根骨灰就葬在了馬家的那片墳地裏,直到今天墓碑還矗立在那裏,接受後代子孫對老一輩革命者的追懷和祭拜。
馬家敗落以後,孤身無依的三太太流落鄉間,獨自生活。解放後,她又嫁了人,後來丈夫再次病逝,再後來,她就被政府記起,時被揪出來一次次批鬥。好在老人這裏經得起折騰,直到改革開放後,92歲的她才去世。生前她一直堅持每天早晚都要給“老頭子”馬老爺兩柱香。一直以來,政府乃至媒體都想從她口中聽到對舊社會對馬老爺的仇恨,但她卻頑冥不化,一直記著馬老
爺對她的好,覺得自己曾經很幸福。她一直記得,馬老爺病重時,不止一次對她說:“我死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連個孩子也沒個你留下,你以後可怎麽好啊!”話畢,淚水漣漣。這個女人就這樣被徹底征服。
在馬老爺已死半個多世紀後的今天,作為他的三姨太,仍如此刻骨銘心地思念、祈福著他,仍念念不忘和他一起走過的日子。這對於三太太這樣一個普通中國女性而言是喜,亦或是悲?蓋棺定論,實在不好回答,無疑她已經成為永遠的三姨太,一個曾經做過姨太太的女人,陪葬著一段古老的曆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