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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當家的臉色鐵青，弟兄們的鋼牙咬得哢哢作響，每個人的眼裏都好像要噴出火苗子。二當家的站在一邊，麵無表情，嘴裏嚼著一片草屑。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三分鍾很短，但此刻山上的眾位兄弟卻覺得是那樣漫長。山上沒有人出聲，山下也沒有人再作聲。群山靜默，四野無言。隻有嗶嗶啵啵的山火的幾點火星還在燃燒。
那是盤龍山那一天最慘烈的一幕，整個盤龍山都為之戰栗，鴉雀無聲。山風獵獵作響，山火仍有餘煙。鬼子兵還有什麽壞事不會做絕。
杆子上忽然升起一團火，不是木杆，而是杆子上的那個人，那個叫做馬六的弟兄，一個小鬼子兵把一個火把往上一點，杆子上的人影，全身上下立時冒起了火苗，鬼子給他包裹了麻布，並且潑上了汽油，要點他的天燈，寨子上的人無不驚呆了。那慘絕人寰的一幕就象幻境中一般出現在眼前。
火光騰起的一瞬間，馬六的身子呼啦一下變成一個刺眼的大火球。在烈火中，杆子上的那個人影掙紮的更厲害了，整個身體扭來扭去。火勢凶猛，轉眼之間隻見火蛇不見人影，好像一隻傳說中的王母娘娘帳下的全身總是燃著烈烈火焰的火鳥。不久，火中突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那火舌，把那繩子燒斷，那一下掉落的馬六的身軀……
山上的兄弟，三位當家的，還有對麵的鬼子兵，分明都能聽到那骨骼肌肉硬生生燃燒的爆裂聲響，刺耳尖銳，像是鋼針摩擦紮壓。很快，一股焦糊的奇異的肉香竟然在山上飄蕩，濃烈異常，飄出很遠，山下也能聞到。許多年以後，很多當年見過這個情景但還活了下來的山寨弟兄隻要見了烤肉聞到那股香味就會一直惡心。
“打！”隨著聲嘶力竭的一聲長喊，在山上久久回蕩，山上頓時彈如雨下，山上，盤龍山大寨，人瘋了，槍瘋了，整座盤龍山全都瘋了。
那是1943年11月2日，史稱盤龍山慘案。
山上的兄弟們呼啦一下黃河水般衝出寨門，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抱著大槍往下打，一邊打一邊往外衝。三當家的更是收起了短槍，順手摸了一把長槍拿在手裏，邊射擊邊衝出去。恰在此時，日本人的炮響了，這是他們早就算計好的一幕，激將這些殺紅了眼睛的土匪衝出寨子，然後用利炮轟之，聚殲之，一舉拿下盤龍山，免得土匪躲進山洞負隅頑抗。
山炮轟響，弟兄們忽的倒下一大片，大寨前的空闊地變成了可怕的死亡地獄，死神張開血盆大口吞噬著一個個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一個個被炸的缺胳膊少腿的，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被炸的殘肢亂飛的，到處都是屍骨殘骸，那場麵
簡直慘不忍睹。
“撤，撤，撤！”二當家的、三當家的連連大喊，眾弟兄後撤，但獨有一個人影卻隻顧悶著頭往前衝，揮著大肚盒子，誰？大當家的。“大當家的，大哥，回來，回來！”
大當家的根本沒什麽反應，殺得紅了眼，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殺鬼子。於是，弟兄們又開始瘋狂起來。反過頭來不要命的往回衝。三當家的見勢不妙，幾個箭步趕上，一把拽住大當家的胳膊，死命摟住，硬是把他拽了回來。正此時，“嗖”的一聲尖嘯，一發炮彈帶著尖利的呼嘯飛來，在不遠處落下，轟一下，天旋地轉，弟兄兩個都一頭栽倒。眾人趕忙上前抬回寨裏，抬進後洞，涼水激麵，把人潑醒。兩位當家的方才恍恍惚惚醒了過來。怎麽辦？山寨危急，日本人隨時都會攻破寨子殺進來，山寨不保，弟兄們不保，盤龍山今日要玉石俱焚。殺到眼下，弟兄們誰也沒有好主意。
大當家的抬頭瞅瞅，弟兄們死了一多半了，這情形.……
“二弟，三弟，你們帶人撤，我掩護。”
“不行，我來掩護，你們撤。”二當家的大聲道。
“我來。”三當家的晃了晃手中的雙槍喊道。
此時鬼子已經攻進大寨，子彈向這邊亂飛。忽然，人堆裏豁的站出一人，幾步衝出，一把奪過洞口一個弟兄手中的一挺機槍，猛地衝了出去，不避不躲，朝著鬼子便是一頓突突，人站在洞口，好似一尊瘟神。原來是夥夫劉大煙袋。
“小鬼子，我草你姥姥。有種的來啊，老子偏不怕死。”
鬼子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打倒了五六個，其餘的趕忙趴到地上，槍炮一齊向著劉大煙袋招呼。劉大煙袋身上頓時被射成了篩子，滿是槍眼，血，噴射而出，像一道道急流。但是，他那被打爛了身體，依舊倚著石壁，仍然矗立在那兒，一動不動，管錢糧的秀才突然衝上前接過了劉大煙袋的機槍，抱起來，狠命的朝著鬼子突突了起來。
這時刻，後山一陣激烈的槍響，一隊人馬衝上山來，這年頭還真有不怕死的，睜著眼睛直往死神的牙縫裏鑽。眾人無不駭然。定睛細看，原來是老冤家——共產黨遊擊隊。領頭的正是遊擊隊王隊長，他領著二十幾個人殺上山來。這王隊長今日與眾不同，剃了一個大光頭，好像一尊瘦金剛。
“你們？”寨裏的人喊聲剛出口，王隊長一下進到洞裏，急著說道，“快，後山撤，後山百丈崖那兒鬼子兵少。剛才我們殺開了一條血路，現在鬼子還未合圍。馬上走，快，快。”
大當家的紅著眼睛，“不能撤，我不撤。我他娘的和這幫龜孫子拚了。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我他娘的今個賺大發了。不怕死的留下，怕死的都走。”他啞著嗓子大聲吆喝著，像魔怔了一
樣。洞裏的兄弟也群情激憤，高聲吆喝，“殺，殺。”“快撤，你們撤，弟兄們不能全倒在這兒，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快撤，我們掩護。”王隊長急得嘴角冒血，山上的兄弟打阻擊戰哪裏比得上遊擊隊。
王隊長為何此時忽然來到山上，此中緣故說來話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