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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關在小黑牢裏的丫鬟最終沒有死成,幾番鞭打,一次次拷問,一次次被跪審,幾乎一夜之間,她的頭上竟然添上了許多白發。好在夫人心軟,在夫人的一再求情下,幾個月後,丫鬟拖著還沒康複的身體被趕下了盤龍山。自己的孩子丟的蹊蹺,對於夫人來說,作為一個母親,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這裏麵很可能有蹊蹺,甚至很可能就與山上的什麽人有關係。
被趕下山後,丫鬟的身體終於一天一天慢慢的好了起來,窮人家的孩子身子就像一棵野草,雖然輕賤但是活的茁壯。她一個人流浪到了濰縣城,好不容易找了一份工,做了一戶人家的下人。雖然生活依然艱難,但好在有一個安身之所了,暫時能應付一下。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過去的日子過去的許多事情逐漸都慢慢變淡了,但隻有孩子——豆豆的身影卻在心裏揮之不去。每每想起孩子,她的心裏就像刀割。
俗話說,無巧不成書,恰好有一天,丫鬟出門買菜。在一個大煙館門口,發現了一群人擁堵在那裏,正圍觀什麽,把路都給堵上了。處於好奇心下,她湊過去看了一眼,原來是煙館的打手正在打罵一個瘦小猥瑣的男人,旁邊一個穿著樸素的中年婦人抱著一個孩子在哭。
細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和邊上那個女人是兩口子,是女人的丈夫,他偷偷去抽大煙,犯了煙癮,把家底抽空了,自己手頭沒了錢,便偷女人的首飾去頂賬,結果被煙館的打手打了一頓,懷疑他是偷的。煙館的人就著他不放,這期間,女人正好匆忙抱著孩子來找丈夫,她想要回這些首飾,結果也被煙館打手給打了。懷裏的小孩子受了驚嚇,結果嚇得哇哇大哭,聽到孩子哭聲,丫鬟身子猛地一震——因為這哭聲她太熟悉了。
那個女人眼見要不回東西,流著淚,丟下男人自己抱著孩子走了。看那女人的樣子也不像是個壞人,小孩子包裹的挺嚴實,看不清臉麵。丫鬟沒敢貿然上前,她顧不得買菜了,偷偷跟蹤這個女人。直到這個女人拐彎抹角走進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有一個小小的院落,院子裏栽著幾棵大槐樹。院落在一條胡同盡頭,是小門小院的一戶人家。
女人抱著孩子進了門,隨手便把院門緊緊關上,再沒出來,丫鬟沒有再跟進去。等了半天也不見裏麵的人再出來。想起自己買菜的事,便也離去了,但把這個地方卻記得牢牢的。
隔天再去,丫鬟竟然看到了一個讓自己無比驚訝的身影——盤龍山大當家的夫人。丫鬟大吃一驚,此事蹊蹺。丫鬟趕到時,正好夫人用輕紗蒙著麵,悄無聲息的一個人坐著馬車,悄悄離去。夫人那麵貌那身影,丫鬟即使閉了眼也能認出來。
丫鬟見了大當家的夫人來此呆過
,心生怪異。心裏翻來覆去盤桓了很久,實在想不通為什麽。於是她便躡手躡腳悄悄走進院裏,院子很靜,空無人影,她又慢慢靠近正房,房門虛掩,她輕輕推開,這一下,她看見了正在房裏的孩子,那個孩子正是豆豆,還有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更讓她震驚無比的是,竟在此處看見了大當家的保鏢阿錚,保鏢正在喂孩子吃東西。看到這些,丫鬟一下愣在當場,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保鏢看見丫鬟也是大吃一驚,一時不知所措。
“你——”丫鬟指著孩子道,想說什麽卻一時說不出口。隻是眼淚嘩嘩的流。她看著孩子,孩子還是白白胖胖,好像又長大了許多。孩子看見她卻張著小手,咿咿呀呀的。屋內幾個大人一時無話,就這麽尷尬的待在那裏。好半天過去,丫鬟抹了一把眼淚,轉身欲去,“我要去報告官家,告訴大當家的。”
保鏢放下孩子,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從腰裏拔出一把尖刀對著自己的胸膛,丫鬟嚇得心裏砰砰直跳,連連倒退。保鏢哽咽著和丫鬟說道:“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你先坐下來聽我說。”丫鬟半信半疑的坐下來,保鏢詳詳細細說了此事的真相,所謂的綁架孩子案其實是自己一手策劃的,那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是自己的遠房表姐,是自己在這個城市最親的人,這段時間就是由她來照看孩子的。正月十五那一幕綁架也都是自己事先就安排好的。保鏢說完,那個女人在一邊也連連點頭稱是。“你,你——那夫人也.……”丫鬟啞著嗓子道。保鏢點點頭。“你們——天呀,你們把我可害的好慘啊。”丫鬟憤怒的哭了。保鏢在地上砰砰磕著頭,額上流出了鮮血,對丫鬟表示內疚和歉意。
孩子嚇得哇哇哭了起來,丫鬟連忙過去,一把抱起了孩子,哄起了孩子,她深深的喜歡這個孩子,孩子的啼哭,孩子的小手的柔軟撫摸,孩子在她的懷裏的依偎,孩子衝她的笑臉,孩子的軟軟的頭發,身上的那種奶香味,晚上摟著孩子睡覺時孩子伸到自己臉上的小手,自己喂孩子吃飯孩子歡喜的小模樣,看不到自己時孩子的心急的咿咿呀呀的樣子,孩子長牙了流口水的樣子,孩子鬧肚子拉稀她急的去山上到處找艾蒿,熬了湯給孩子喝,讓孩子康複,等等,一幕幕浮上心頭。眼前這個孩子——豆豆,不知不覺的已經成了她生命裏的一部分,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可卻是她幫助夫人一手帶大的。她明白,孩子現在如果回山可能真得會有危險。思來想去,她選擇了讓步,她選擇了沉默。她願意和這個男人一塊養大這個孩子。
一轉眼的工夫,便是半年,孩子就已經蹣跚學步,並且孩子也知道誰是自己親近的人,孩子願意在陪伴自
己的親人的懷裏撒嬌,長得真是越來越可愛了。
孩子在安全的幸福的長大。
他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經曆什麽。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的這個國家正在經曆著什麽。
有那麽一部分的中國人,為了這種安寧的生活正在付出著什麽。
遊擊隊按照上級指示,進行秘密轉移,向著北麵,向著濰縣地區進發,到膠濟鐵路線以南活動。
這一路又招收了不少新隊員。
“日本鬼子打砸搶燒、奸淫擄掠,作惡多端。去年掃蕩,到了俺的村子,放火燒村莊,俺一大家子的五間房子全部都被燒成了灰燼。”
難以按捺心中的怒火。懷著滿腔熱血,十九歲的唐江順扛著大刀要求參加遊擊隊。
王隊長看見眼前這個小夥子樸實的麵容,說道,“遊擊隊很艱苦,春夏天赤腳打仗,冬天就穿用麻繩和蘆葦花做的‘毛蓊子’,你看看我們可是缺吃少穿,隨時會打仗。你不怕?”
“不怕,俺早就過摜了苦日子,沒吃沒穿不可怕,日本人在俺們這裏殺人放火才可怕,我要殺鬼子。”
“說得好,我收下了。”王隊長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別看現在咱們窮,吃穿都缺,武器也落後,但我們堅信隻要趕跑日本鬼子,就能過上安穩日子。”李指導員對大家夥說道。
“日本人占了俺們響水堡,燒殺淫掠,無惡不作。”一隻手提著一把鐮刀,小夥子阿牛說:“我的叔爺爺被日軍活活砍死。他的親娘被日本鬼子殺死後,還被剁成手指大小一塊,用一口大鍋煮熟。”說著眼淚嘩嘩的流出來。說著話,阿牛一指身後的一個個頭矮瘦的半大小夥子。
這個小夥子眼睛紅紅的,滿是淚花,但沒有流下來,咬著牙關,攥著拳頭,手裏捏著一個女性用的簪子。
“身板還得鍛煉啊。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九升。”小夥子很老實,回話也是柔柔弱弱的。
“你的手裏是?”
王隊長注意到他手裏攥著的東西,問道。
九升伸開手,手掌裏一枚舊簪子。
“母親的?”
“嗯。”
“家裏還有什麽人呢?”
“沒了。”
“想殺鬼子?”
“嗯。”
頓了一下,他說道,“我已經殺過一個了。”
“殺過一個了?”
“我可是真的殺過一個鬼子兵呢。”九升漲紅著臉驕傲地說。“當時,在我們那一帶鬼子和我們的隊伍打仗,我們就在附近的一個村子裏躲藏。鬼子的隊伍已經被打跑,一個鬼子落在了後麵,跑到了村子裏,被我們發現。他看逃跑無望,就回過頭端著槍向我刺來,我把他的槍拽住,不讓他開槍,然後他幫忙抱著鬼子兵的腿,把鬼子兵推倒在一個牆根下,我奪過槍,那個鬼子兵還在掙紮,我著了急,就掄起槍把子砸他的頭,砸了很多下,一看他不動了,才停下來
,再看看,鬼子兵已經不喘氣了,我把他砸死了。”
“好啊,好樣的,小夥子。那鬼子兵屍體呢?”
“我們埋了。”
“那槍呢?”
“我們不會開,拿著也沒用,就扔了。”
“可惜了,可惜了一把好槍,今後再有繳獲可不能再扔了。”
“那是,找到隊伍了,我就會打槍了,以後我還會再搶一把槍。”
“好,有誌氣,我收下你了。”
可誰知在接受新隊員的時候有一次發生了一點意外。
這是一天晚上,遊擊隊進了一個村子,找了一點糧食,吃過了飯,便準備連夜離開,夜裏走時,隊伍沒有異樣。可走了一段路程,發現隊伍添了一個小尾巴,不知何時竟然跟上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