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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12年大清王朝滅亡之後,咱們中囯就各路軍閥風起雲湧,混戰不休,城頭變幻大王旗。中華大地除了遭受兵災、旱災、水災、蟲災、雹災外,還有匪災。匪災並不亞於其他災害,那些年裏,很多報章不再把中國稱為“民國”,而稱為“匪國”。
地處中國北方的齊魯大地,自古以來民風剽悍,土匪格外猖獗。匪患之苦,馨竹難書。大的匪股儼然成為一路諸侯,小的匪股也會占山為王,霸一方天地。山東軍政顯要從田中玉到熊炳琦,從張宗昌到韓複榘,無人不喊要剿匪,無人不嚷要緝賊,省政府年年發兵進剿,可是匪患非但未滅,反而愈剿愈獗。抗戰前後,國難當頭,山河破碎,土匪鬧得更凶。
其實,齊魯大地本來是一個美麗的地方。
在那裏,必定有一個挨著一個的美麗鄉村。鄉村的邊緣上,一定會有大片大片的樹林。樹木,是鄉村的魂。這些樹林,一定不乏白楊樹、刺槐、梧桐、柳樹、榆樹之類。槐樹是整個北方最常見的了,它的枝幹粗粗的,虯曲伸展,葉子密密的,枝幹上挑著尖尖的刺。春天掛滿一串串白白的花蕊,滿樹都發出淡淡的清香,隨便哪個村莊,這時候一到村子裏,撲鼻的槐花香味一下攝住人的心魄。當然,楊樹也是其中常見的一員,它的枝幹粗粗的,筆直向上,葉子挑在枝上,一片片葉子像一張張笑臉,隨風招搖著。隻有梧桐樹不同於他們,也是粗粗的枝幹,但葉片大而寬厚,像是一把把扇子,悶聲不語,隻在酷暑的天氣裏給人帶來清涼。
在鄉村的四周,準會有一塊接一塊的麥田。秋天時,人們播下種子。到了來年夏天,整個麥田成了金黃的海洋。割了麥子,玉米棵就長起來了,不多會青紗帳就織就了,密密麻麻,密不透風,到了秋天,又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大多數村子裏一定會有一條溪流,溪水是那麽清澈,碧綠碧綠的。鴨子、白鵝們成群結隊的在溪裏嬉戲打鬧,讓中國的鄉村有了詩意的味道。
鄉下人家的屋前絕對有一個寬敞的小院,院裏有高高的絲瓜架葫蘆架,院中還有幾株粗粗壯壯的果木。傍晚,一家老少就坐在樹下,一張低矮的小方桌,配上幾個小小的凳子,一人捧一個黑瓷大碗,胡亂的盛了最簡單的粥飯,就著鹹菜疙瘩,吃起飯來。小院裏靠牆根處,可少不了幾棵花草,春天一到,花芽兒們一齊探出頭來,生機勃勃。如果院裏沒有花的點綴,那可就不美了,小花一枝枝立在那兒,五顏六色,給農家的小院增添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地處魯中腹地的盤龍鎮自然也是如此。當然這是在土匪還沒泛濫、日本人
也沒到來的時候。
盤龍鎮是當年魯東第一大鎮,匪情更是嚴重。這裏自古屬於濰縣,濰縣在中華民國時期,屬膠東道。民國14年改劃萊膠道。民國16年,直屬山東省。它南依泰沂山脈,北瀕渤海萊州灣,東與青島、煙台兩市相接,西與東營、淄博兩市為鄰,地扼山東內陸腹地通往半島地區的咽喉,自古便是京東古道的重要樞紐。
盤龍鎮,實在是中國北方一個不起眼的小鎮,在整張中國地圖上看就像是華北大地上掉落的一顆微小的小米粒。
鎮子的四周,圍著上千米的完整古寨牆,依村就勢,結結實實。寨牆高約三米,厚達半米,黃土夯成,鎮子建有四門,門上都有青磚黑瓦的閣樓。
進入村口,沿著街巷步入鎮子,仿佛走進了一個石頭的世界。石板路、石寨牆、石宅院,還有隨處可見的石碾、石磨、石杵,走過一條條平整的青石街巷,隨處可見石頭築成的老房子,高低錯落有致。家家戶戶門上貼著中國傳統的門神畫像,古樸守舊規規矩矩。
很多民居的外在沒有任何裝飾,石街石巷、石房石院、石樓石閣、石階石欄、石桌石凳、石碾石磨、配著木門木窗,黑瓦門樓。
穿行盤龍鎮,三條主大街,無數小巷,你會發現,這座古村落是一座文化與曆史融合的傳奇:整個村落,沒有一條筆直的街道,雖然按照房屋設計可以有直的街道,但是設計者故意把它們弄成彎曲的,為的是和來犯者周旋,利用有利地勢來打擊進犯者;每座窗戶都有根石柱在頂著,而且裏邊還有兩扇小門,這是當時的防盜窗,為的是防止賊人入內;每座石樓都有相通之處,院院相連,戶戶相通,逢岔路口的石樓上都有耳房,具有瞭望功能,可以隨時傳遞信息,整個鎮子儼然是一座攻防兼備沒有城牆的城堡。
再走下去,你就會發現,簡直是在欣賞一部天書。這座鎮子的每一排石樓,不是左右對齊成一排,而是自前向後均閃去東南角一塊,錯落而建,這是為了遵循“有錢難買東南缺”的習俗,為了讓拖著貨物的強驢在小巷中穿行,他們竟然專門把拐彎處的牆角打磨成半圓的,也由此有了“拐彎抹角”的說法。在盤龍鎮,看一戶人家是不是家底殷實,不需進其家中,隻要看其門樓,盤龍鎮最高大的門樓當屬馬家,那門樓修的氣派,簡直比得上城裏的衙門。
盤龍鎮三麵環山,一麵臨河:分別是雞冠山(南麵,北坡盡是紅葉)、官印山(東麵,山形類似官印),仙姑山(西麵,山裏傳說埋了一個下凡的仙姑),一條河是村北一條不知名的小河。再東麵,是盤龍山,盤龍山東西
走向,折而向北,再往北一百多裏,便是濰縣城。登至山頂,俯瞰盤龍鎮,方方正正,錯落有致,恰似一塊棋盤。一座座石樓錯落有致,剛剛收獲的玉米金黃金黃,紅葉山北坡的紅葉在太陽光照射下顏色顯得更加濃烈,紅黃相襯,宛如圖畫。遠處的盤龍山脈,好似被薄霧纏繞,若隱若現,仙境一般。難怪盤龍鎮列祖列宗會選中這麽好的地方來定居。
站在盤龍鎮的高處,遠遠望去,東南上一座座山峰連綿起伏,像一條青龍臥在那裏,又恰似一個巨人,矗立在黃土地上。每天清晨,灰蒙蒙的晨霧似嫋嫋的輕煙,纏繞在山頂,山頓時有了動的感覺,像是一條巨龍,所以喚作盤龍山。行走山中,山中無塵雨,空翠濕人衣。山多灌木、巨石、險峰,凶險異常,山上更有山匪,出沒無常。
有關盤龍地區土匪的軼事,那還要從民國十六年開始說起。
那一段時間,盤龍鎮大事出了不少,怪事也出了不少。起先是鎮上的劉家屠戶屠豬宰牛時,一刀子進去,豬沒斷氣,握刀子的劉屠戶卻忽然身子一歪,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醫生說是中了風邪,躺在床上,至今也未能下地;接著,鎮上的大戶馮歪嘴家的貓又下了兩隻三條爪子的小貓,那小貓生出來時全身毛色金黃,眼睛血紅,三條爪子,樣子好不恐怖,把馮歪嘴氣的當場摔死了三隻,剩下的五隻一隻沒留,全部用一條破麻袋一裝埋進了西山溝裏;還有張大戶,開酒坊的,前街上的李保長,還有幹腳力活的狗娃子、大蝦米、三胖子,都粘上了一種怪病,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是怎麽回事,聽說是爛了下身那個地方,反正吃了好多中藥,貼了許多黑膏藥,一點也沒見好,到最後傳開來他們幾個人下麵那話兒都爛掉了,成了陰陽人。這還了得,自從大清王朝倒台了,可就不興這不男不女的人了,那叫太監,今兒個沒成想又出現了,這不是要變天的征兆嗎?老一輩人都還清楚地記得,大清王朝倒台的那會,又刮風又打雷又下雨的,有幾天街上突然出現許多大癩蛤蟆滿地亂爬,第二天午時,傳來了消息,大清的龍袍從此就不能再穿了。接下裏,人們紛紛去剪辮子。袁世凱袁大頭死的時候,滿天下黑雨,天地間像是掛了一片黑森林,簡直嚇死個人。
不久後,鬼頭街上有人見過深夜鬼火,一簇一簇的,還不斷有大隊陰兵走過,伴著低詭的哭聲,連續幾天都是如此。陰兵大家沒見,但是哭聲卻是夜半時分多次聽到過,像是狼嚎,斷斷續續,攪得鎮子不安。提到鬼頭街,這鬼頭街可是邪乎,因為曆史上曾經發生過不少慘烈的戰鬥,想當年屍橫遍野,鬼哭狼嚎,所以得了個鬼
頭街的名號。白天都陰森森,甭說晚上了,膽大的人都不敢去。後來,鎮上瞎了眼的宋老太太,八十多的老太婆了,從年輕時起就看不見東西,忽然之間,眼睛放光,能看見東西了,但幾天後老太太就癱在了床上,說是看見了狐仙,把宋家的人著實嚇得不輕,又是燒香又是燒紙,請了法師做法,一連串的磕頭,但也沒見多大作用。這一連串層出不窮的的事那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從老老輩子起就沒發生過,盤龍鎮上的人都一連聲的說怪異、邪門,大概是風水出了問題,這是要遭“天變”。
說到“天變”,鎮上的人的話題那就更多了。那些年戰火不斷,各地的軍閥你打來我打去的,就沒一天消停,盤龍鎮屢遭兵患,光是捐糧一年就得好幾次,一次比一次厲害。土匪也鬧騰的厲害,比地裏的老鼠還多,比山上的野豬還凶。吃人都不帶吐骨頭渣的。聽說小日本也打進了中國,東三省早就是人家盤子裏的菜了,他們的胃口還不滿足,現如今又要把華北裝到他們的菜盤子裏。這小日本折騰個啥呢,是鬧耗子吃了耗子藥還是窮瘋了?跑到這兒撒野來了,還殺人放火,聽說占了北平了,看樣子早早晚晚會打過來。當年八國聯軍來時鬧過這裏,可也沒在這盤龍鎮上殺過人,洋鬼子鬧騰不了多久,中國人的命硬著呢。鬧兵鬧災鬧匪鬧義和團,都鬧不死,鬼子來了還能怎麽的。再說,城裏的國民政府的衙門還不是好好的開著,那門口的衛兵站的那個筆挺,連對著來告狀的窮苦人發脾氣都是那麽有派頭有神氣,要比別人橫許多。能“坐天下”的人都這樣,老一輩人常說。
日本人現在到底打到中國的哪個地方人們不知道,日本人長得什麽樣子人們也不知道,也沒人見到過,頂多知道大明王朝鬧過倭寇,那倭寇就是現在的小日本。可是土匪鬧騰的越發厲害了。前幾天土匪砸窯,硬是砸了西城老關家,老關家那多大的實力,光是看家護院的搶手就有二三十個,那家業都頂得上半個盤龍鎮了,可硬是讓土匪給砸了,殺了二三十口子人,搶了三十大車糧食,大洋搶了一馬車,光是銀稞子、金元寶聽說就裝了滿滿一大箱子。老關家那可都是硬茬,聽說是惹了盤龍山的綹子。把綹子給惹毛了,聯絡了另外的七家土匪,什麽匪首是金大牙、滾地雷的匪幫,拚了命的砸了這個硬窯,光打搶就打了一整夜,關家這次是栽大發了。盤龍鎮上的人傳開的消息那就玄虛了,聽說盤龍山事先請了法師,施了法術,土匪們個個都都白馬銀槍,人人一手短槍一手長槍,槍上纏著長長的紅綢子,像一條五步蛇的蛇信子,那馬跑的風一樣快,打槍打的那個準,閉著眼
睛都一打一個準,那可是說打你左眼絕不會打到你的右眼。他們都是身高九尺多的大漢,一身功夫,背著大刀片子,鐵背熊腰,開磚碎石,飛簷走壁,身輕如燕。那些地主老財家的院牆,甭管多高,這些人一偏腿一蹬地嗖一下就能飛上去,不僅如此,他們還會法術,施其法術,有陰兵層層助陣,妖風盤旋逞凶,大活人都能給勾了魂去,剔了骨扒了皮抽了筋,變成僵屍。土匪杆子的大頭領那更是了得,狀如鐵塔,背若麵板,跺跺腳,地動山搖,晃晃膀,墻倒屋塌,能一把掐住脖子把大活人給生啃了。
三人成虎,傳言也就不虛。這些傳言一個個都流傳得有鼻子有眼的。鎮上人的心頓時緊懸了起來,半信半疑的,有錢的抓緊把院牆加高加厚買槍弄炮,沒錢的一個勁的燒香燒紙磕頭作揖,向著老天爺禱告:可別碰上這夥瘟神,碰上那還不得要命。整個盤龍鎮鬧得人心惶惶。這還不算,那個神秘的摸骨劉瞎子又來到了鎮上,這摸骨瞎子身材又高又瘦,像一根細麻杆,頭發花白,十指細長,滿是傷疤,臉型瘦削,兩眼瞘?著,像兩個挖去了蘑菇的蘑菇坑,下巴上挑著一簇花白的山羊胡子。此人不知家住何方,也不知來自哪裏,反正鎮上的人都認識,為人有些瘋瘋癲癲,常年披一身破破爛爛的深青色道袍,斜背一個破布褡褳,手搖牛角銅板串鈴,口裏唱著歌謠:
天羅羅,地羅羅,天圓地方一個饃;
金羅羅,銀羅羅,金銀滿堂不嫌多;
風羅羅,雨羅羅,風風雨雨跟頭多;
長羅羅,短羅羅,鍋碗瓢盆磕碰多;
南羅羅,北羅羅,南南北北布衣多;
大羅羅,小羅羅,轉眼相逢又相別;
白羅羅,黑羅羅,世間萬事皆因果;
好羅羅,壞羅羅,一把鑰匙一把鎖;
窮羅羅,富羅羅,窮漢總比富漢多;
笑羅羅,哭羅羅,從來秤杆配秤砣;
你羅羅,我羅羅,哈哈一笑兩不著;
生羅羅,死羅羅,生生死死又如何。
不知怎麽的,鎮上的人聽了渾身起雞皮疙瘩,總感覺天要塌陷下來一般,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
但是日子還得照常過下去。祖祖輩輩一代接一代就是這麽過下來的,如今這世道雖然亂哄哄的但誰也拿他沒轍,老天爺要變章程那誰能管得著呢。老一輩人的路今兒個還得接著走,除了這樣對付過去,別的也沒什麽好法子。聽老祖宗的忠告準沒錯,老祖宗那可是過的橋都比自己走的路都多,吃的鹽都比自己吃的飯都多。祖宗的智慧,那是千百年來世世代代吃一塹長一智的心血總結,準沒錯。再說,中國這麽大地盤,誰知最終會應驗在哪裏災禍呢。每個人來這世上倒騰這一輩子,圖個
啥呀,還不就是圖個有兒有女樂樂哈哈,子子孫孫順順妥妥,無病無災不饑不餓,就圖這個,就這麽點出息,不貪求太多。過個踏踏實實的小日子,平日裏不鬧心不犯事,逢年過節了,喝個小酒,抽個小煙,聽個小曲,耍個小錢。
如果再多了說去,那就是:
春夏秋冬,風調雨順,婚喪嫁娶,門當戶對;跑馬行船,柴米油鹽,吃喝不愁,坐轎住樓,什麽三皇五帝,什麽得道成仙,那也就是睡不著的時候在夢裏想想,吹個牛皮,醒了就忘一邊去了,誰會拿它當真呢?
如果有誰真的奔了這個吹得牛皮去啦,那不是犯暈,就是個棒槌。棒槌,自然是沒人和他計較的。這樣想來想去,日子自然就通暢了。
可盤龍鎮能消停嗎,天上刮風地上能沒雨嗎?天道無常,人心難測。誰也沒想到,一場災難正悄然地走在來的路上.……
此刻的二少爺覺得一切都糟透了,好好的日子怎麽就這麽倒黴,橫禍怎麽就會忽的飛到自己的頭上,來的毫無預兆毫無理由。這一段時間就沒一天順利過。人生有時就像這天氣,說變就變,此刻也許是晴天,可轉眼,下一刻就會大雨傾盆,大雨驟停可能豔陽依舊出來高懸。人活這一輩子,也許就是一鍋粥,什麽米啊麵啊水啊的,摻和在一塊,粘粘糊糊,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泡泡,被一把大勺子攪來攪去,攪得誰也看不出裏麵到底有多少東西,又有多麽的一塌糊塗。反正攪著攪著,就攪成一團了,攪著攪著,粥就熟了。
其實,他看不到,此刻的天上,飄著一絲絲白雲,像是一塊塊的紗巾,或者是撕扯了一把的棉花糖,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飄動。
天的盡頭,隱在地平線下,像是小孩子把整個胖胖的白白的小臉藏進了被子裏,隻漏著一隻小腳丫。太陽的光火辣辣的照著,光線似火爐上吐出的火舌,烤的空氣裏都有一種焦糊的味道。
此刻,二少就伏在驢背上,當然,不是他自己願意趴在驢背上。確切點說,他是被綁在驢背上,用兩條結實的拉車用的袢帶綁著,手腳並捆,像一條被提溜起來曬得半幹的老鹹魚,或者像個粽子般被捆的結結實實,橫擱在了驢背上。驢背上並不平坦,驢的骨頭硌得二少身子疼,驢毛的味道也不好聞,臊的很,還有些溲味。驢子的尾巴還不時的甩起來抽到他的身上。
可是最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驢子的顛簸,驢子一走,二少自己的腦袋一晃,走一步晃一下,就這樣晃來晃去晃了一上午了,晃得這腦袋比磨盤還大,變得仿佛不是自個的腦袋了,是一堆鹹鴨蛋綁在脖頸上麵。
晃來晃去,二少頭暈口渴,眼睛上麵蒙的黑布帶子全濕透了,把眼睛漬淹的生疼。
現在是走在山裏
,山路難行,七拐八繞,顛顛簸簸,驢子晃得格外厲害。二少根據驢子的行走動靜和顛簸程度,自己就能判斷出來。
山石不時被驢子踢得卡拉卡拉的響,有時甚至踢出老遠,踢到草叢裏,驚動一些飛蟲呼啦呼啦的飛出來。
這是要去哪兒啊,二少覺得頭晃得真是特別大了,可能這顆腦袋真的不是自己的了,自己的腦袋現在是不是就變成了個大盆子……
這些情況馬家當然不知,他們也想不到此刻孩子竟然會在驢背上,他們更不知此刻孩子並不像是他們最擔心的覺得害怕而是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昏天黑地得顛簸的想嘔吐一場,把膽汁都吐出來一般的難受。
二少爺被綁手綁腳,綁得死死的,帶到了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等匪徒們四下裏收拾利落了,他臉上蒙的破毛巾給解開了,蒙麵了這麽長時間,二少爺的眼睛被光線晃得幾乎睜不開,根本不敢往大裏睜,眨巴眨巴眼,用力的瞅瞅,眼前晃動著幾個劫匪的麵龐。
他們前言不搭後語的問了二少爺一些情況,其中一個個子矮小、臉龐黝黑的土匪還安慰他說:“二少爺放心,我們不會與你為難,隻請你寫封信送到家裏去,請馬老爺答應我們的要求,你就可以回去繼續做你的少爺了。”
“你們要多少?”二少爺急得都快哭了,說話都帶著一絲顫音。
“吆好,小子,口氣挺狂啊,還……還要多少?”一個土匪學著二少爺的腔調誇張的說,“一火車。”這個土匪伸出一個指頭比劃著說,接著又補充了兩個字,“記住,是金條!”
“我的天啊!”二少爺小臉煞白,吐著舌頭,瞪大了眼睛,驚訝地說,“完了,完了,我還是死了算了。一火車?那得多少啊,我們家可沒那麽多錢,再說,我也值不了那麽多錢!”
一個長著一雙三角眼的土匪惡狠狠地指著他說:“那就給你一顆子彈!”說著,手裏捏出了一顆槍子,槍子在兩個指頭肚子間捏著來回滾動,“啪。”他突然用手朝著二少的腦袋做了一個開槍的樣子,嘴裏還學著槍響的聲音發了一個大音,把二少嚇得一哆嗦,眼睛一閉,差一點尿褲子,下麵的鳥兒都有點憋不住的急躁。
這人是匪首,隻是不知怎麽稱呼,因為其他幾個土匪都叫他大哥。這大哥脾氣暴躁、心狠手辣,二少爺可是吃盡了他的苦頭,每次一聽見他的聲音心裏就哆嗦。
三角眼用手勢止住了正要說話的其餘匪徒,陰笑著對二少爺說:“不,馬家會送錢來,馬家可是有寶貝,在馬老爺眼裏,你肯定能值這麽多。你還是寫吧。可別耍什麽心眼,那可要吃苦頭。”說著,他手一鬆,子彈落到了地上,當的一聲,跳動了一下然後躺在那兒不動了,二少心裏嚇得撲通
一個大跳。
他吩咐手下取來紙筆,交給二少爺,然後口述道:“快拿藏寶圖來救我,莫要報官;官軍若來,我命難保。”
“不是要大洋嗎,怎麽?——我們家沒有藏寶圖!就是沒有。”二少爺喊著。
三角眼把嘴一歪,眼珠子一瞪,惡狠狠地看著二少爺。“閉嘴!”那眼光似一把鋒利的刀子,殺人都不沾血,二少爺低頭不語了。
“怎麽說你怎麽寫,再廢話——”三角眼的嘴裏吐出的每一個字音在二少爺心裏那都是一個威力巨大的炸彈,不知怎麽的可能就會引爆。
待二少爺寫完,三角眼又看了一遍,然後交給一個手下人,對他說:“你去,把信帶到,告訴他們,二少爺在這裏很好,不過,若是舍不得藏寶圖,那就等著收屍吧。”
手下人連連點頭表示讚同。三角眼吩咐道:“去吧!”
那人剛轉過身,隻聽三角眼一聲大喝:“回來!”屋子裏的人全都嚇了一哆嗦。送信的人連忙站住,隻見三角眼雙眼猛地一瞪,警告說,“告訴馬家,如果不答應要求或者膽敢請官府派兵,他就得死!”說著一指二少,“絕無戲言,可別怪我們心狠手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