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法國海外軍團
攻擊的主力是大炮和步兵,擴大戰果的王者是騎兵。
戴低樂中校悠閑地點燃了一根香煙,繚繞的煙霧被他吸進了肺腑,滋潤著他的枯燥乏味的心靈,他感到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顫栗起來,舒服得很想唱起法國南部著名的海港城市波爾多流行的小夜曲。那是個美女雲集,火辣浪漫的城市,不亞於巴黎,他甚至能想象到那些女人豐滿的身體,曲線,坡度,柔軟,濕潤的許多。當然,他也喜歡中國的北京,八大胡同裏戰戰兢兢的野雞和驚慌失措,淚流滿麵的良家落難者也很有趣。女人真好,他由衷地吐出了一個煙圈兒,同時,他開始感受到自己身體某一部分逐漸變化的樂趣。他決定,在戰鬥勝利以後,他立即去八大胡同裏慶祝自己的成功。
槍聲密集起來,前沿的射擊對抗開始了,安南步兵嬌小的身軀卻在這個場合顯示出靈活矯健。他們熟練地壓著子彈,開動槍拴,雖然他們的臉色大多很瘦弱很難看,可是,他們其實很健康,差異是民族和人種造成的,戴低樂中校有理由對自己訓練出來的部隊放心,因為,士兵平均每個月的步槍實戰訓練要消耗掉二百五十子彈,是個極高的訓練量。盡管他們是山地戰的專家,可是,在平原地帶也毫不遜色。
從槍聲中就可以判斷,戰鬥是一邊倒的形勢。戴低樂中校將煙屁股用力地拋到腳下,狠狠地踩成泥濘。小聲地嘀咕了幾句,立刻,就有一名騎兵通訊員向前麵奔去。
法軍的軍號令人鼓舞地吹起來。戰鼓兵更是奮勇地敲打。每一個法軍,也包括那些安南人,都精神煥發,象注射了強心針,或者吃了鴉片煙。
這是秘密號令,是發動海外軍團攻擊的信號,按照計劃,這時候的海外軍團已經潛伏到清軍抵抗者的背後,正在秘密地集結,等待著這號聲就出發,做突如其來的致命的一擊。
戴低樂從不懷疑海外軍團的能力。即使以前他們遭遇了敵人的埋伏,依然能反敗為勝完成任務的。在阿爾及利亞,曾經發生過三千土著民兵伏擊七十名海外軍團官兵,結果卻是相反的著名戰役。海外軍團不僅打敗了伏兵,還抓獲了他們的指揮官。
五分鍾以後,戴低樂中校下令改變號令,於是,法國步騎兵集團,立即改變戰術,由戰地對射的佯動到奮勇當先的快攻,五道散兵線向前猛烈地推進,同時,士兵們發射出密集的子彈。
“可憐的中國人,可憐的夏天!上帝保佑你們都進天堂吧!”戴低樂善良地雙掌合什,做著彌撒。對他來說,隻有和上帝說話祈禱敵人,才能洗刷心頭的不安,那是劊子手們人行不通偶爾發現時心底常有的。
當望遠鏡裏所有的坦克兵都能清楚地步看到北麵已經處於包圍圈中的聯軍士兵正在傻呼呼地向前突擊時,心底裏都忍不住冷笑和嘲弄。射擊手梁磊對歐陽參謀長說:“我覺得敵人非常可愛的。”
“哈哈哈!”車箱裏的四個成員都大笑起來。
因為通訊設備的失效,現在唯一能正確聯係的方法隻有古老的人力,於是,每一輛坦克都打開了炮塔的頂蓋,轟隆的發動機聲音非常之大,他們隻能用手勢來說話,幸好趙陽剛政委心細如發,早就下令每一輛坦克裏儲備一麵三角小旗幟。也就是旗語聯絡,雖然這些東西已經在現代的軍隊建製裏消失了很多年,可是,拿出來時還是非常管用的。士兵們的適應當然不快,但是,最簡單的旗語是看得懂的。
歐陽參謀長親自擺動旗幟,下令開炮。
因為指令下達手段的落後,這麵十輛坦克的炮彈攻擊非常零亂,又因為要盡量節省彈藥,每輛坦克隻準發射兩顆,結果,聽起來就是亂糟糟的聲音。
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車聲猛然一震,80毫米榴彈炮長長的炮膛發出了一聲怒吼,火光和硝煙將炮口遮掩,更將周圍的空氣撕裂。即便是經驗豐富的坦克兵,因為距離格外近的關係,都感到了胸膛一緊,耳朵裏鑽進了無數的小蜜蜂。當然,要不是他們的耳朵已經塞住得到了良好的專業的保護,不定出什麽事情呢。
梁磊將望遠鏡按照要求遞給參謀長,恰好這時炮彈炸響,他被震得摔倒了,腦袋碰到了前麵的車體上,鋼盔的保護使他免於受傷,但是脖子扭了下,很酸痛。於是,氣得他破口大罵:“切!耍鷹的爺兒們今天被老鷹啄了!”
“夠男人!再來一炮啊!”這句話是坦克兵在實彈訓練時最喜歡說的一句話,枯燥的軍營生活釀就了獨特的滿含苦澀滋味的文化酒香。雄性動物們隻有在這個時刻才能掙脫紀律和文明外衣的約束,自然地發泄一番。
這兒話當然很形象。
也許是真的置身於生死攸關的戰場,人的超越生死的氣概才能發揮出來。也許人們善於用刻意的張揚來遮掩內心恐懼的某些東西。所以,坦克兵們大聲地吼叫著。
歐陽參謀長沒有普通士兵的悠閑和自由,他必須時刻觀測敵情,做出適當的指揮。有機塑料質地的淺度近視眼鏡的薄片被揚起的灰塵和炮彈的硝煙影響了,他習慣性地用左手的指頭勾著擦了擦。硝煙的淡苦味道讓他異常興奮,有著濃鬱書生氣的他熱血沸騰。
在視界裏,右翼坦克兵的射擊盡管隻有二十發炮彈,也已經造成足夠的戰場效果,四百多名敵人步兵,一百多名騎兵,因為在強力攻擊的時候陣勢自然收縮,人群密集,所以,受到了重大殺傷,也許是現代戰爭觀的指導,參謀長覺得,二十發炮彈打死打傷一百名士兵已經是很滿意的結果了。因為前兩次世界大戰的戰損比例,也就是殲滅一個敵人所消耗的彈藥平均要高得多。
敵人的攻擊隊形被打得亂七八糟。就象被狂風掃過的秋季的玉米地,那時,玉米一人高了,既健壯又脆弱,一旦下場雨再及時地來場風,大片大片的玉米就悲慘地倒伏到泥濘裏,非傷即死。有的時候甚至絕收。歐陽參謀長是農村來的,自然對這一場景非常熟悉,他覺得,就是這樣的。敵人的隊列亂了,進攻態勢別遏製了,其混亂和失敗也是必然的了,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北門戰鬥的第一個預想目標基本實現。
他很高興。
比他更高興的大有人在,那就是正麵推進,抵抗聯軍步兵進攻的中國新軍步兵三團的主力。孫武和白強作為先鋒連隊的主官,和部下的官兵並不熟悉,甚至他們的部下連對上級的稱呼都還停留在義和團的年代:“師兄,洋鬼子打得太凶了!您快躲躲!”這是他最貼近的一個戰士對他的善意提醒。
聯軍步兵在一刹那間的攻勢曾經達到高潮,密集的子彈打得周圍的樹林都劈啪做響,空氣裏傳來了奇怪的尖銳的聲音,象一場音樂會,當然,對於前義和團士兵來說,這是恐怖的死亡之音,他們無數的兄弟姐妹就在這聲音裏血染黃沙,屍橫遍野。
不過,他們已經不再是那些單憑著血氣之勇就敢冒冒然拿著原始的刀槍武器和敵人硬碰硬的莽撞漢子了。在坦克團的三天時間裏,他們得到了最基本的訓練,知道什麽叫做勇敢,什麽叫做莽撞,知道什麽叫正確保護自己,什麽是無畏犧牲。其實,他們已經有血的教訓和感悟,知道血肉之軀即便是蒙上了武聖帝君的符咒,老天爺的神水,都不可能嚇走敵人的子彈。
先鋒連隊沒有直接迎戰,而是理智地向後麵退縮,迅速地回歸。回到了第一道天然的掩體,一條小溝壑裏,雖然它的寬度有限,河裏還有很多的泥漿,可是,軍事價值是無與倫比的。看著兩個大師兄,也就是連長的兩位坦克兵,也就是大家心底裏所崇敬的天降神兵們都知趣地躲避到了溝壑了,絕大多數的官兵都覺得,還是服從軍令好。
第三團的先鋒連隊有了一些傷亡,盡管他們撤退及時,大約十幾名士兵被打傷,其中十個左右,也就是大部分難以救治,白強和孫武並沒有命令士兵去搶救他們,盡管有士兵有那樣的衝動,但是被製止了。他們奉命在溝壑裏開槍還擊。先鋒隊裝備了一百多杆的近代步槍,子彈也不少。足夠和敵人對抗一陣子。
張德成和曹福田兩人才得到一架望遠鏡,還是從一輛坦克裏勉強卸下來的,坦克兵性能優良的望遠鏡成為義和團戰士們眼裏的神奇之物,被稱為千裏鏡。張德成憂慮地觀測著前麵,當看到十幾個人影傾倒在陣地上卻沒有自己人前去救援時,不禁發出了一聲歎息,將大腿狠狠地捶著。
“師兄,情況怎樣?我們的兄弟能不能抵擋住洋兵?”曹福田焦躁地急促地喘息著問。
“還好吧!”張德成其實一直在奇怪,既然坦克團有那麽厲害的兵器,為什麽不直接衝上去猛幹一陣?幹嗎還需要步兵上去犧牲?那些可都是他的親愛的兄弟啊。每一個都是過命的交情,難以割舍,隨便死一個都揪得他心疼。
他和他的部下親眼見證了坦克的威力是在路上,當時,他真嚇壞了,要不是有柳大風等人介紹,他絕對不敢相信世界上還真的有這樣的鋼鐵疙瘩能自己跑。他是標準的農民,對西洋傳來的事物抱著本能的反感,他在兩個月前還一直懷疑洋人都是魔鬼,他們坐著軍艦從海上漂浮而來純粹是瞎扯蛋,鋼鐵那麽重,能在水裏漂嗎?好在兩個月的真刀實槍的戰鬥,讓他知道了,自己的生活是多麽地狹隘,世界上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東西,沒有辦法,唯一的態度是適應,否則,就是自己的一套形意拳再精湛,大刀片子掄得再虎虎生風,都將成為洋兵的槍下冤魂。
“師兄,你說那些鐵疙瘩真的能當大炮用嗎?”曹福田聽到了剛才坦克兵的機槍掃射,可是,還從未聽到過所謂的坦克大炮的轟炸的實戰場麵,他不敢相信。
“待一會兒不就。。。。。。”他的話音剛落,耳朵裏突然傳來一陣奇怪的尖銳的呼嘯,同時,大地猛然顫栗了一下,再接著,那尖銳的聲音越來越多,大地的震撼越來越大,顫栗的頻率越來越快,耳朵裏是嗡嗡嗡的怪響,腳下是晃動的地麵,好象天旋地轉的那種世界末日的感覺。
要不是洋人的詛咒,他們這些善良的農民還不知道世界末日這樣邪惡的說法。
“天呐!”張德成的心裏顫抖著,嘴片子也在顫抖著,雙腳卻竭力支撐著站穩:“是不是洋人又開大炮了?”
“比洋人的大炮還厲害呀!”
比他們緊張的人多的是,那就是全體的第三團士兵。貓在後麵很遠距離的其他步兵都慶幸自己沒有拋頭露麵,躲避在安全的,洋兵大炮打不著的地方。他們對洋人的認識已經非常現實了,知道自己不是敵人的對手。知道敵人的洋槍和洋炮非常厲害。一旦給沾著就別想舒坦。先鋒連隊的士兵更是驚恐萬狀,因為,他們的耳朵聽出來那惡魔的聲音是衝著他們來的,好幾個士兵根本不顧周圍同伴的牽扯,驚呼一聲扭頭跳出溝壑就跑。他們在洋炮的麵前吃的苦頭實在太多了,而且,以前的洋炮哪裏有這麽大的聲音?
幸好有一些士兵還記得坦克團訓練的,特別是兩位新連長講的話,越是你趴著老實,越是安全,還有,大炮一響,我們就贏了!也許是我們的炮吧?許多士兵這樣想時,還是不由自主地丟掉了刀槍,甚至近代的步槍,將兩隻手抱住了腦袋。
就是連隊裏的幾個正規軍,甘軍士兵也不例外。
爆炸接二連三響起時,白強和孫武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們觀測著炮擊的效果。“好!”
巨大的氣浪將戴低樂中校破敗的樹葉一樣無情地卷上了半空,又重重地摔下來,遭遇同樣命運的以他左側兩米距離的一個中心原點出發,數米半徑的所有士兵,包括了一匹馬,同等數量的步槍,還有一隻皮靴,一個安南步兵孤獨的頭顱的前半部分:臉。
完了!戴低樂帶著這樣的猜疑和事業未成的遺憾,驚恐萬狀地搖晃著雙臂,想要取得哪怕任何一點兒可抓的稻草。巨大的耳鳴聲和不可避免的暈眩,以及左腿突如其來的沉重和麻痹,都使他感到了一種奇異的愉悅,他知道,自己受傷了。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他麵對的敵人總是那樣愚昧落後,操持的不是刀槍棍棒就是可笑的土炮。所以,他從來沒有做過防禦強悍炮火的心理準備。所有的血液在驚恐的刺激下,都湧上了頭頂。
不過,特種兵畢竟是特種兵,體格的健壯非尋常人所能比得,他落到了地上,下意識地爬起來,肩膀上遭到了無恥的偷襲,幾乎將他再次擊倒,他憤憤不平地扭轉了身體看時,卻是一把還緊抓著細長馬刀的半截手臂和一尺多長的加拿大皇家騎兵漂亮的套袖。
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充斥著耳鼓,讓人的情緒猶如滔天海浪上壞了掌舵的帆船,戴中校看到了原先密集進攻,井然有序的部下突然變成了一群搶著花朵的蜜蜂。不僅哇哇大叫,四處奔逃,還紛紛丟掉了武器,雙手抱著腦袋,軍人的英武和勇敢精神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