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五章 太後來了
逆之心的話顧致遠不是沒聽見,眼下自己為了避嫌自然不能再多言多管,如今能名正言順處理朝事的人,除了太後懿旨,顧致遠想不出他人。
幾經周轉,顧致遠下了決心,垂首雙手高舉過頭頂,鄭重道,“還請太後隨兒臣來。”
雲層被撕裂了幾道口子,像一把銀刀直劈下來,劃過身上時,似乎能清楚地感受到刀刃摩擦過衣料的聲響。漸漸微涼的初秋,光卻追著秋老虎的屁股恨不得咬人一大口。
手指大小的洞看得並不真切,起碼依著太後當前的視線,淚水盈滿了眼眶,導致她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不遠處的床邊,身形狼狽的皇上背靠著床壁,如同記憶中的孩子般姿態,埋頭屈首抱著膝彎毫無聲音。
“皇上這三日已經都在裏麵?吃住,就連角廁也沒出去?”也許是年紀大了,看著這一幕竟然傷感了起來,太後捏著帕子低聲側過頭詢問著。
顧致遠點頭,“也有下人勸過,但皇上就是不出來,誰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來的。”
天光劃過衣料,似乎灼傷了肌膚,快要透過洞口照進去時,太後連忙抬手遮住了洞口。
心中恨鐵不成鋼的氣是有的,但實實在在的心疼更不可避免。良久,太後示意懷親王,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屋裏。
顧致遠立馬意會,點頭稍稍退了一步,走到門口抬手敲了敲門,“皇上,太後來了……”
話還沒說完,一側落下一道人影,衣著打扮皆是平民模樣,顧致遠瞳孔倏地緊縮,退了一步示意那人過來稟報。
那人便是顧致遠先前派去與江南通信往來的人,既然他來了,就說明長樂那邊有了情況。
“先生回京了。”
話一說完,那人又離開了去,行動迅速,來回不過須臾的時間,太後明顯見著眼前的懷親王瞬間幾乎是神采飛揚起來。
抬手敲門繼續道,“皇上,先生回京了。皇上若是有話要問,可出宮與先生見上一麵。不過先前先生有約,此生若非總管回京,他也絕不再踏入這皇宮半步,所以皇上若是……”
難得見顧致遠竟也情緒激動了起來,說話絮絮叨叨的重複著。太後看了他一眼,正想著先生什麽派頭那麽大,竟然還要皇上親自去見他,就見屋裏的皇上竟然抬起了頭。
見太後表情錯愕,顧致遠怔了怔,偏過頭想透過洞口看進去一點,卻見太後沒有移步,洞口被她擋得實在,他仍舊瞧不見。
想應是皇上有了反應,他便繼續道,“皇上不若先出來洗整一番,屬下這就去聯係先生?”
長久的靜默無聲,顧致遠偏頭仔細聽著屋裏的動靜無果,剛要挺直身子退步時,終於聽見裏頭傳來了聲音。
“務必……”似乎說話的主人意識到了自己此時聲音有多低啞難聽,怕屋外的人聽不清,複又重複道,
“務必不能再讓安木逃出京城!”
“是!”終於聽見了皇上的聲音,且這意思明顯是允了自己的意思,顧致遠大喜,隨手招來一影衛吩咐了下去。
費力睜開了眼,陸歸遠繞著看了一圈,眼眶倏地幹澀發疼,恍然想起,今日又是一個長樂離開的日子,往後也許再無長樂。
是,他是允諾過長樂再不尋她,如今他也做到了。但安木不是長樂,抓了安木也並不算破壞承諾,長樂若是知道了,生氣便生氣吧,氣得回來罵他一頓更好,或者寫封信哪怕是讓人帶句話也行,隻要有點消息,怎麽樣都行。
目光緩緩垂落,直到瞧清了手裏的物什,陸歸遠才稍稍回過神來,緊緊攥緊了手裏的那封信。
一朝一夢一故塵,一昔一憶一往今,終不負,相思人。終是來也無怨,去也無怨,俯仰之間,無所倦亦無所羨。
初看這封信時,陸歸遠隻覺得長樂這是打定了主意要徹底離開,再也不會回來這裏,她說那些過去的事都過去了,她閉口不提未來,她淡淡了之過去,她罷手罷得徹底,毫不猶疑。
可這幾日細細看來,陸歸遠又心疼得要命,什麽無怨,什麽無所倦亦無所羨,長樂這明明是臨走了還在寬慰他,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她甘心接受現在的結果。
她說她沒有負了他,可明明是他負了她,明明是自己害得她如今這般田地,她還是為他著想為他說話。再多的埋怨和怨恨,在想清了這點後,皆化為絞痛,日夜來撕扯著他的筋骨與血脈,好似非要將他絞殺成碎片,完全吞噬了才罷休。
屋外沒了動靜,陸歸遠也沒了動作,愣愣地看著手裏已經褶皺的信,終於還是埋頭抱膝悶聲嘶吼著。
匆匆用了午膳,禦書房內,太後雙手交握坐在一側椅子上,紅木映得她更顯年輕,一雙玉手時而交握時而撫在扶手上,麵上焦急之色漸漸顯露。
終於,陸歸遠抬起了頭來,放下禦筆合上了一道折子放置一旁,拿起太後先前遞放在旁的折子,攤開在桌麵上,目光細致地看著每一行字,卻又好像滿不在意道,“母後難得來朕這一趟,就為此事?”
已經知道皇上如今狀態是因那侍女,而今日她來又是為了選拔秀女的事,太後已經心知勝算不大,但就是因為皇上因那侍女情緒如此跌宕,太後更覺得自己不能再一句話也不說。
雖然自知自己並無權過問,但若梨妃還在世,想必她一定不願意瞧見自己的兒子這樣吧?如此想著,太後壯了壯膽,提起氣耐心道,
“皇上不覺得這後宮太過空蕩蕩?往前朝再數幾代上去,都未曾有過如此景象,後宮竟然僅僅四位妃子?皇上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皇家宗室想一想。”
“我就是顧及太多,才會導致現在這副模樣,什麽都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