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前夜
夜間,月亮已經高高掛起,偌大的房中僅長樂與阿元兩人,阿元正沐浴在浴桶裏,長樂坐在旁邊看著滿屋子的擺設。
安家裏裏外外也都披紅裝飾了起來,阿元的屋內放了不少金銀珠寶,顯然安木對此也用了不少心。
心心念念著想要好好聊一聊,結果見著麵了卻不知該聊什麽,太久沒有這樣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上一回還是得在幾年前的時候,如今反倒彼此拘束了起來,除了表麵的問候,再也不知該如何。
長樂先開了口,提起了私心話,“前一陣子聽安木說你答應陽副手,哦不,安文了,我還沒敢相信,沒想到這轉眼的功夫,就要大婚了。一直都沒來看你,眼下也能放心了。”
“我也沒想到會這麽快,做夢一樣,感覺這麽多年竟然就這麽過來了。當初總以為自己沒多少時間活頭了。”阿元笑了笑,眸色暗了暗。
她沉浸在回憶裏足足這麽多年,每每午夜夢回之時,七子慘死的景象都嚇得滿身汗,她不敢走出來也不願走出來,內心巨大的自責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如果不是安文,她也許早已經死在某個不知名的早上,或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趕盡殺絕,阿元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一日,一想到明日就要身著紅妝出嫁,如夢似幻。
長樂知道她這麽多年來,之所以與安文愛情長跑到現在,就是因為心裏頭放不下七子,當年的事給她的衝擊太大,誰也不能感同身受她當時是如何眼睜睜地看著七子暴斃在自己麵前。
但明日就是大婚,長樂來此說不上開解,隻是想讓阿元明白,沒人埋怨過他們當年的選擇,七子在天有靈,看見她還能好好地活著,便是他最大的滿足。
“安文應該同你說過吧?這麽多年他為你做了多少事?當時陽副手,哦不,安文執意要派人護你左右時,長樂多數人都不讚同,就連安木也沒支持,當時長樂正逢新建情報樓之時,這種報仇殺人的活沒人想接,何況對方還是左相嫡女,李長亭的人。”
“左右平衡下來,非議的聲音可不小,但安文還是力排眾議執意如此。當時他與你沒見過幾麵,我也震驚他竟然會這樣做,如今看來,是命中注定了。”
長樂目光放得極遠,似乎想起了什麽以往的事。前世,長樂從沒信過命,但這輩子,她能來到這個世界就是最大的命運,有時候長樂也不得不信。
“那日我在長樂藏書閣幫忙打掃時,看見了記錄塵事的任務,其中寫了不少有關當年我的任務,結尾交任務的人名,都是陽副手。那些事他從來沒同我說過,若非那日我瞧見了,還真不知道他會什麽時候才說。”
阿元笑得繾綣,滿臉洋溢著濃膩的幸福,“也正是那天,他問我要不要嫁給他,我當時什麽都沒來得及想就答應了,現在想想當時,還是覺得太衝動了。”
阿元回頭看向長樂,苦笑了一聲,“我這樣,怎麽對得起以前那些事,怎麽對得起.……”七子。
“七子當年的選擇,隻是為了讓你日後能好好地活下去,能夠全了他未完成的幸福。”阿元不敢輕易說出口的名字,長樂直言道,“七子不會希望他的選擇會給你帶來這樣沉重的負擔,況且這麽多年了,如果你讓他看見你整日這樣惶惶度日,他怕是會很傷心吧?”
“七子並沒有那麽好,他會記著別人對他的不好,如果我太幸福了,他也會覺得我是拋棄了他,我不能幸福,我不該幸福。長樂,七子一定在怪我對不對?”
阿元伸手抓著桶沿,眼眶通紅盈滿了淚光,臉頰泛紅蒸著薄薄熱氣,指根已經發白,卻還是不願放手,目光時不時看向長樂,更多地卻是盯著長樂身後的窗戶,不敢對上視線。
再多安慰的話想必阿元是聽了不少,長樂也不願去說謊,歎了口氣拋開心肺的道起了往事,“捫心自問,如果我是七子,我未必會有那麽大度,看著你與他人歡好。”
看著阿元眸中一緊,長樂緊了緊喉嚨,想起自己曾無數次在窗口瞧見的陸歸遠與寧妃的背影,那種感覺長樂記憶深刻,沒管阿元懸崖一線的崩潰,繼續道,
“但如果看了這麽多年,目睹了他人待你的仔細與小心翼翼,看著他人是如何細心嗬護周全的你,我想我不會那麽接受,因為他曾保護的,是我曾放在心尖上的人,這種感覺怎麽說呢,同病相憐?不對,不是病。”
長樂垂眸,仔細想著自己是如何看待寧妃的,剛開始對付皇後時,為了利用寧妃,她確實壓著內心的不爽與不甘,去接近寧妃。可是後來,慢慢看著寧妃為皇上做的一點一滴,長樂別說怨氣,滿滿的隻是感激,是感激吧。
“我能理解她待你的耐心與仔細,就像是看見了另一個自己一樣,尤其是當自己開始慢慢接受,自己真的不能再陪伴在你身邊時,我便會很感謝能有這麽一個人,這麽另一個自己,繼續陪著你,”
長樂深吸一口氣,“當我能接受自己已經不在的時候,就會發現,我拚命換來的你還能幸福,是多麽慶幸的事。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便是因為人之將死之時,心態會超乎想象的平靜又寬容,七子或許有時會計較小事,但在這種事情上,我相信他絕不會希望你不好。”
想起那段時間自己還在為自己的死後做打算,想著就這麽死了,其實對誰都好,秋玉環不會再找麻煩,沒準就會安安靜靜做她的皇後,陸歸遠也會慢慢如李長亭所願,不會再有軟肋不會再被左右,而李長亭也許也就能甘心為臣,有了李長亭為文臣,陸歸遠必能有所大為。
隻是可惜了,自己白學了那麽久的治國之道。更可惜了,自己跨越千年就活了這短短十數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