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永生
以前早起時,陸歸遠總比長樂要醒得早,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慢慢變成長樂叫自己起床,如今李公公雖然也會來叫自己,但陸歸遠總是會先一步就已經醒來。
今日要早朝,天別說魚肚白,就連灰白都沒有,月亮還露著淡淡的影子,陸歸遠就已經醒來,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身邊,依舊冰涼。
長樂是個大騙子,她說過時間能讓人改掉一切習慣。可這個習慣他始終沒能改掉,明明長樂與自己同榻的日子比不同榻的日子更少,可這習慣就是戒不掉。
暑熱的天,盡管頭一天已經放了冰鼎在屋內,半夜過去就已經盡化作水。陸歸遠彎腰掠了把冷水,一陣清香拂過鼻尖,纏繞在鼻息之間若隱若現。
轉步站在門口,香味鑽過門縫似乎更加明顯,輕手推開了門,陸歸遠周身倏地一緊,呼吸似乎也在瞬間停滯,花香透過四肢百骸滲入肺腑,展眸所過之處盡是花海。
而伸手指尖之不得,目光之所極之處,一白衣青紗女子,正與自己遙遙相望著,站在閣樓之上,站在他的心尖上。
陸歸遠知道,那一定是長樂,也隻會是長樂。
從沒見過她如此打扮,盛裝卻清雅,站在淡淡的月光之下,猶如墮落凡塵的嫦娥一般,本該睥睨眾生的人,卻獨獨與自己相視不錯,似有一種引力在彼此之間,誰也不能先離開一絲一毫。
盡管距離遠,但陸歸遠似乎能瞧得清她嘴角漸漸漾起的笑意,以及清澈的眸中那一方瀲灩的漣漪。
腳步輕點,長樂竟然從閣樓之上一躍而下!
轉眼之間就已經安然落地,陸歸遠眼角幾乎抻裂,才緩緩接受這件事,見長樂提手落步之間如常無恙,他才鬆了口氣回了神來。
與她之間隔了花海綿綿,竟然連一處落腳之地都沒有,陸歸遠不忍傷害長樂精心布置的這一切,便站在門檻內遠遠望著。
曼妙身姿翩翩舞動,周身青紗飄飄與周圍竹葉青常常混在一起,時而隱匿又時而浮現,腳尖點點在竹間,高昂的脖頸勾勒出完美的弧線。
在她的周圍,閣樓之下,是一片竹林,而在竹林之外的花海,卻盡是雪白梨花,長樂隻於竹林中雀躍起舞,從不曾踏進半步梨花之地。
陸歸遠看得如癡如醉,從沒見過長樂竟然會跳舞,舉手投足間盡是他不曾見過的輕柔與曼妙,是另一個長樂的模樣,亦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長樂從沒教過自己什麽是愛,七子說為了她可以放棄所有的就是愛,顧致遠說遇見對的人就是愛。陸歸遠知道,長樂為了自己放棄了所有,他也知道,長樂曾說過他是她的命中注定。
而眼前,聽著抨擊在耳邊的心跳,看著雀躍在眼前的心上人,他想,這應該就是愛。
不管對方是什麽樣的人,變成了什麽模樣,或是具有什麽身份,隻要是這個人,那與之牽絆的,便就是愛。
輕緩的蕭聲逐漸減弱,長樂停步於林前,一手抓著身後的竹竿,一手舉起朝正對麵的陸歸遠揮了揮。
陸歸遠哪裏還能等得及,稍稍退後兩步,隨即大步邁起飛身而過一片花海,腳步微微點過,落在長樂麵前。
瞧著長樂啞然,直到自己冰涼的雙手被他握在懷裏的那一刻,才稍稍回過神來,露齒一笑,“幸好你沒踩著,這梨花下麵可都是花盆,踩碎了還得傷著你。”
聞言,陸歸遠也沒來得及思考她是如何將梨花種在花盆裏的,隻伸手攬過她的腰,將其抱在懷裏緊緊擁著,“長樂,你原諒我了對嗎?”
明明先前還信誓旦旦說要讓長樂來同自己求饒才去見她,可現在人剛一來自己麵前,就立馬丟盔卸甲認了錯,一旁的顧致遠默默看著收回自己的簫,又退後了些距離。
“看得可還滿意?我也是才學的,步子總是太沉,不像她們那樣輕飄飄的,可能看起來沒我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好看。”長樂輕輕拍著陸歸遠的背,又朝他懷裏縮了縮。
凍了半夜的肢體總算能感受到了溫暖,聽著陸歸遠在耳邊問道,“為什麽會想起來學舞?你不是很排斥這些嗎?”
是啊,為什麽呢?學舞的確是她自己要求的,寧妃樂意幫忙,還買一贈三地要教她琴棋畫,雖然麵子上長樂總是不耐煩,但從未正在拒絕過,一方麵是不想駁了寧妃的麵子,一方麵,是不是心底也想同寧妃那樣,與陸歸遠整日下棋之類?
這個年代的男子,不都喜歡寧妃那種溫文爾雅的嗎?許是在自己心裏,盡管口頭上說著無數遍與陸歸遠不是一類人,但心底裏卻是想成為這樣的人?
長樂自己也說不清,當初同寧妃提的時候,也隻道想學個舞同皇上求個軟,到時好放她出宮去。畢竟她若為了討他開心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應該會很感動吧。
“嗯……不知道還有什麽能驚喜到你了。”長樂看著這一片花海,心中亦是感觸頗深。這最後一次,她想用盡了全力去討好他。
如果你想讓一個人忘不掉你,就帶她去學一樣她常見的東西,這樣日後就算她不再學,但每每看到還是會想起你。
長樂沒想讓陸歸遠永遠記著自己,但她近日許是臨走了,突然很想很想能把這一切的感受都銘記於心,學一支舞,彈一首琴,書一本字,下一盤棋,長樂選擇了第一個,視覺效果對於回憶來說,總是最好的。
每一年都會有這樣的日子,陸歸遠從沒問過長樂為什麽要這樣做,在他印象裏,長樂總是會給他大大小小的驚喜,幾乎源源不斷,她心情好了便哄得他也開心,所以他也從來沒想過為什麽長樂要這樣做。
今年亦是如此,他想,許是長樂想出宮參加阿元的大婚,所以便來同自己低了頭。
扶著長樂回自己的屋子,陸歸遠還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