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凝結
緩緩睜開眼對上他的凝結，長樂扯起一抹苦笑來，“李大夫不必每日都來，先開著藥壓一壓就好，我既然知道了情況，自然就會控製住自己。李大夫若是常來，這宮裏怕是不能安生了。”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怕皇上會知道？長樂，你到底有沒有為自己想過？”安木蹙眉盯著她，緊了緊喉嚨，手攥成了拳頭一拳砸在牆上，“你就想這麽結束了？你除了皇上，有想過旁人嗎？”
“想過誰？我還能想誰？你嗎？我可是殺了你妹妹的人。”長樂輕聲一笑，偏眸望著窗邊偷入的一支綠竹，指尖動了動想去觸碰，但手臂卻懶得抬起，最終隻是目光在上麵停留了片刻，隨後又看向安木，
“我從來不知道我為什麽會來這個地方，我一直以為是因為陸歸遠，現在這樣結束，也算圓滿。”
長樂沒說的是，她已經累了，她堅持不下去了，她不理解那些堅持努力至今的人為的是什麽，反正她現在是沒了目的，也就沒了堅持的奔頭。
“明日我會再帶李大夫來，火蓮子的事我會立即命西域那邊的人著手去尋，我也會向天下尋找用過火蓮子的人，我能保證不管什麽法子，在六日之內一定能尋到，你能不能保證，你這六日一定平安無事？”安木彎著腰，手肘放在膝蓋之上，盯著長樂的視線，沒錯過分毫。
長樂卻搖頭，“你讓我穿著縛身衣整日躺在床上，連話都不能說？讓別人看傻子一樣地看著我？那我成什麽樣了，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何必呢？”
她再也忍受不了旁人的隻言片語，她已經沒有理由再支撐下去，她像是被人剝了衣服拋在大街上的人一樣，不敢多看也不敢多言一句。
縛身衣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兩隻袖口連在一起，連手抖不能露出來，兩條腳踝之間也有條布連接，讓人連基本的行為動作都很難有，旁人可以輕輕鬆鬆將她撂倒在地，她卻連爬都沒能力爬起來。
這樣的狀況讓她如何忍受？若是鈴蘭貼身伺候，她還能紅著臉接下，但凡有旁人看見，她都隻會覺得恥辱。
“你聽聽你現在說的都是些什麽話。”安木壓下一肚子的火，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再鬧她的脾氣，也就隻能憋著自己，盡量心平氣和地讓她也能淡然下來，“你就想一死百了結束痛苦，然後留下其他人更加痛苦？”
長樂仰著頭想要再呼吸更多的空氣，胸腔的劇烈起伏讓她不能適應，她已經無法像以前那樣很好地控製自己情緒了，這種無措感讓她更加恐慌與無奈。
“別再逼我了好嗎？我到如今的這一步，要麽是被利用，要麽是被逼無奈，這從來都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最初渴望的那種寧靜已經被徹底打破了，為什麽我現在連死，都要變得這麽難？”
深海的絕望溺水的魚，長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麽喪氣的一天。
更沒想過她會接受得這麽幹脆與平靜，成年累月的堆積到如今一哄而散，灰燼散了滿天化為烏有。
“聽李長亭說，這段時間朝野鬧得厲害，都在指責皇上不早朝的事，剛開始皇上還能壓下些，如今已經壓不住，推說身體不適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腳。”安木借說他話，平複了自己的情緒。
長樂點頭，“不知道他在耗什麽，我這段時間都極少與他說話，不理解他在想什麽。”
“說到底他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少年，半生的信念都要塌了，他哪還有心情操持別的事？”安木冷笑一聲，氣不過向來看什麽都很透徹的長樂，怎麽如今硬是要鑽牆角。
“你把他想得太脆弱了，他要比你想象的堅強很多很多。”長樂眼皮發重，睜開一雙眼睛迷離。
安木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又道，“李長亭這幾日找過我幾次，都是因為安府的事，應是授意於皇上，李長亭也沒有細說，他現在態度憊懶，什麽事都隨心所欲一樣。”
“嗯。”關於李長亭，長樂沒有多話，李長亭與安木關係應是挺好，雖然她不再信任李長亭，但沒必要讓安木受她思想影響。
送走安木和李大夫後，長樂在躺椅上睡了很久很久，睡到日落睡到夜深，睡到了陸歸遠回來，睡到了她再次爆發。
“我就想在躺椅上睡覺，我生病也好死了也好，都輪不到你管我一下，你憑什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長樂把手裏攥著的毯子扔在了陸歸遠腳邊，眸中泛著血絲。
“我隻是想把你抱去床上好好躺著。”陸歸遠咬牙忍著，昨晚他知道自己沒注意分寸，今日還特意請了禦醫來為她診治，結果皆被她轟退，他依著她不好意思也就沒多言，今晚結果她又無緣無故發脾氣，她準備一直這麽鬧到他沒耐心？
長樂知道他想做什麽，但還是氣不過，抬手就要打他，卻被他握住了手腕，眸光掃到他露出的繃帶時，長樂眸中閃過一絲黯然，隨即手上的力度也驟然一小，很快就被陸歸遠抱進懷裏，背後緊緊貼著他的胸膛。
耳邊似乎能聽到他的心跳，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脈搏的跳動，抨擊著眼瞳眼角，長樂鼻尖冒酸，手上鬆軟任憑他握在手裏，腦海反複著今日對安木的承諾。
她說她會努力會盡力，會讓自己不失控，會盡量不傷害到身邊的人，更不傷害自己。不能傷害身邊的人，不能再傷害陸歸遠了。
身子慢慢蜷縮在地上，長樂這是頭一回這麽清晰地在中毒後在夜間裏，還能感受到自己的理智，這麽長時間。
努力深呼吸控製住自己，長樂輕輕推開陸歸遠，抬眸的一瞬間，瞬間淚流滿麵，“離我遠一點，好不好？暫時，離我遠一點，我不能再傷害你。”
指尖深深挖進掌心，嘴角被咬出血來，各處的疼痛能讓長樂勉強維持些理智，但很快又要被洶湧的煩躁覆蓋，長樂隻能不斷地傷害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