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親事
時辰還早,天蒙蒙亮,泛著天青色的魚肚白。
丫鬟攙扶著柳氏踏入和苑,柳氏是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生的模樣不俗,端莊有禮,此刻眉宇間有著一抹淡淡的憂愁,心裏藏著心事。
相公之前就透了信,昨個把話說死了,她忐忑不安,認定今日的請安有的折騰。可又想想,隻得咬著一口牙,憑著一口氣,就算是不好辦也得把事兒辦了,否則長女的婚事就真的無可挽回了。
那廂,老太太上了年歲覺少早早便起了,銀發梳得一絲不苟,一身深藍色的長衣,斜倚在梨花榻上,看著就威嚴肅穆,手上撥弄著佛珠,一圈一圈的轉著。
丫鬟若梅敲著老太太的腿,時不時輕聲說兩句逗趣的話,老太太偶爾應一聲,氣氛還不錯。
左右兩邊各陪坐著姑娘,左邊二房嫡長女長安,嬌小可人,右邊三房嫡長女長喜高挑大方。嫡女就是特殊,剩下的庶女一個個就隻能站在各自嫡母身後,各個低眉順目,這可不是她們能說話的地方。
二房太太趙氏和三房太太陶氏也分左右而坐,麵帶謙和微笑,時不時的說話。
等著柳氏進來的時候,場麵一靜,她心裏不安加深,快步上前行了一禮:“母親大安。”
老太太掃了她一眼,轉了轉手上的佛珠,沒說話。
二房太太趙氏機靈的很,立刻道:“大嫂可是身體不舒服,姍姍來遲叫我們好等,我們等一等便罷了,老太太累著了可就是我們當兒媳的罪過了。”
柳氏抿了抿唇,眼淚和話一起:“二弟妹言之有理,是我的不是,昨個大爺說了長樂的婚事怕是……一個姑娘家家的被退婚,日後婚路定然不順暢,當娘的心疼,還讓母親操勞惦念,實屬我無能……”
老太太眉頭一擰,嗬斥道:“一清早就哭哭啼啼,晦氣。長樂是我長孫女,我自然也是疼愛的,可事情都這樣了有什麽辦法?她年紀不小得早點定下親事,否則其他姊妹怎麽辦?”
“母親教訓的是,長樂的婚事還得請您來安排。”柳氏柔順的承受著,老太太對她不滿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駁就是頂撞,繼而是不孝順。
老太太臉色好看了一些,兒媳婦她是真心的不喜歡,但對方柔和不頂撞,也算是一種安慰。
“老二媳婦推薦了個人家,聽上去還不錯,回頭你們仔細商量商量,可以就盡快把婚事定下來,生的大家心裏都不安穩,拖久了對長樂和府裏的其他女兒都不好。”
“母親說的是。”
柳氏一直恭恭敬敬,可饒是如此連個座位都撈不到。滿屋子除了庶女站著,便隻剩下她了。自打她嫁進門,日日如此也習慣了。
一般人家在怎麽不喜歡兒媳婦,總歸會為了子嗣給個體麵,但是老太太完全沒這麽想法,因為她連她兒子都不喜歡,何況兒媳婦是長子一意孤行娶回來的鄉下丫頭,沒助力不說,竟讓人笑話了。快二十年了,房裏一個妾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李府的嫡長子叫一個鄉下丫頭給拿捏住了呢。
老太太這人一向是以自己為中心,她不喜歡你,那是往死了作踐。當初她相中了娘家侄女,偏偏長子死強不同意,還娶了上不得台麵的丫頭。
本來就不喜歡長子,這麽一鬧可以說是非常厭惡了。
李元氏能坐穩正妻的位置,多虧了這個長子,然而兒子生下三天就被婆婆抱走,壓根不是在眼前長大的。李元氏出身於小門小戶,用了手段懷孕才嫁進來,以至於婆婆不喜歡,生了兒子也不能親近,她恨的是牙癢癢,日日以淚洗麵。
好在一年後又誕下次子,手把手的養大,一顆慈母心有了用的地方,可以說愛若眼珠子。
至於長子是在婆婆去世後才接回來的,十歲的孩子已經有了觀念,在婆婆那樣大家族出身的人教養下,溫和有禮,文質彬彬,就是對她這個母親與對旁人並無區別。親切,但不親密。
上下一對比,自幼養在身邊,嘴甜愛撒嬌的次子可比長子強多了。每次看見長子還總能想起婆婆那副瞧不起自己的嘴臉,慢慢的就不是偏心,而是厭惡。
李家在這遠寧是名門,最風光的時候曾經有過二品大員,可惜後來卷入皇子們的爭鬥,被迫乞骸骨離朝,搬回了老家遠寧開始教書育人。家族中的子弟也都頗有能耐,十分活躍,遠寧李家遠近聞名,可惜江山飄搖,各地揭竿而起,經曆了改朝換代家族也漸漸沒落,如今嫡係也隻有兩房,李章恕,李章願。
嫡係子嗣凋零,庶出倒是很有作為,在朝堂上漸漸占據一席之地,大有要回到當初鼎盛。
如今家族族長在嫡係長房李章恕身上,可惜他隻得一女,為先帝妃嬪,又隻得一女,子息算是斷了。
所以承擔嫡係發揚的重擔就落在了李章願子嗣上。
李章願共有膝下三子,二女,長子李誠,次子李源,三子李賢。三子乃是寵妾所生,其餘兩個庶女也是如此。
李誠以強硬的姿態娶了柳氏,結果成親三年無所出,老太太要求納妾被兒子拒絕,怒氣發泄在柳氏身上。
彼時柳氏已有身孕,被婆婆“立規矩”身體虛弱,孩子直接見紅流產,李誠怒急與母親發生衝突,母子徹底決裂。
李誠與妻子柳氏恩愛多年也隻得了一女,家中小姐裏排行三,人稱三小姐。
年歲比她長的,分別是二房的李長安,三房的李長喜。
這兩房庶出子女頗多,故而不一一介紹。
趙氏用繡帕壓了壓鼻翼上的脂粉,綻開一抹笑道:“大嫂,這次的人家可是跟咱們門當戶對,您應該聽說過陸家吧。陸家的嫡長子名叫陸歸遠,和咱們長樂同樣就讀在遠寧書院讀書,也是個有本事的男子。”
“陸家的嫡長子?!”柳氏非常驚訝:“二弟妹,沒和我開玩笑?”